時間很快到了元旦,秋竹芫終于不用再整日躺在床上,雖然還打着石膏,但至少可以坐着輪椅出去溜達幾圈,只可惜魔都的冬天是濕冷濕冷的,秋竹芫溜達回來的第二天就有些感冒,鐘朔便只許她在病房裏溜達,說什麽也不肯帶她出去。
秋竹芫打算趁鐘朔不在偷偷請護士帶自己出去,結果被護士小姐一句話堵了回來:“你男朋友特地囑咐過了,不能讓你出去亂跑。”
“……”
現在竟然連護士小姐都這麽認為了!
這年的最後一天晚上,何沅有手術,沛沛和同學去聚餐,只剩下鐘朔和秋竹芫兩個人孤獨地在醫院跨年。
秋竹芫軟磨硬泡好不容易才讓鐘朔答應帶她出去,鐘朔正準備抱她去輪椅上時,卻忽然有位婦人敲門走了走了進來,一身駝色的大衣,華貴大氣,頭發被精致地盤起,隐隐露着雍容之态。她放下禮盒,朝他倆微微笑了笑。
鐘朔放下她,對着婦人說道:“您來了。”
婦人點點頭,秋竹芫扯扯鐘朔的袖子,小聲問他:“她是誰啊?”
“何沅的母親。”
何沅的母親……她怎麽到這裏來了?秋竹芫正不解時,卻忽然聽到一聲:“你就是秋小姐吧?”
婦人朝這邊走來,秋竹芫點了點頭,喊了聲:“阿姨好。”
婦人笑笑:“真是個漂亮的孩子。”
秋竹芫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自己最近被鐘朔的廚藝養得白胖白胖的,哪裏還好意思擔上“漂亮”二字……
鐘朔搬了椅子讓婦人坐下,問道:“您今天怎麽來了?”
“我來看看你。”說着将目光投向秋竹芫,“順便看看她。”
“這段時間忙着工作,不能去看您,很抱歉。”鐘朔微微垂首。
“你這孩子,總是用這樣的語氣和我說話,是恭敬也生離。”婦人拍拍鐘朔的手,“阿姨不怪你不能來看我,你以前在美國那邊取得那樣的成就我很開心,你現在放下一切回到國內當老師我也很開心,阿姨不會幹涉你的選擇,有時間就和阿沅回來看看我吧。”
“嗯。”
婦人笑笑,将話題轉向秋竹芫,“聽說你在HM公司工作?”
秋竹芫點點頭,婦人繼續說:“這家公司挺不錯的,我年輕時也在這家公司做過一段時間,不過後來跳槽了。”
秋竹芫瞪大了眼睛,果然一看何沅的母親就是事業型的女強人。
除了關于公司的問題,何沅的母親還問她許多生活上的問題,根據她這麽多年的相親經歷推測,這分明就是要給她介紹對象的節奏……
可何沅的母親怎麽知道自己?就算知道自己也沒必要親自來醫院看望啊……
秋竹芫一邊回答着何沅母親的問題,一邊想着這個問題,偷偷看旁邊的鐘朔卻仍是沒什麽表情。坐了大約有半個小時,何沅母親起身離開,鐘朔送她出電梯。
上車前何沅母親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這次的決定阿姨也不說什麽,你認為對的就好。”
鐘朔點點頭:“謝謝您。”
何沅母親嘆了口氣:“都是可憐的孩子。”
鐘朔凝眸望着車急馳而去,良久未能收回目光。
回到病房後,鐘朔将秋竹芫抱上了輪椅,拿起毛毯給她裹得嚴嚴實實,秋竹芫不滿地瞪着他,鐘朔蹲下身給她整理好衣領,淡淡道:“你再瞪我我就把你眼睛也遮上。”
“……”
寒夜靡靡,鐘朔沒有如她所願将她推去樓下,只在樓上的走道上隔着一層玻璃向外看着,秋竹芫縮在毛毯中望着遠處林立的高樓中一格格的暖光,樓下來往的車輛與疾走的行人,有父母抱着啼哭的孩子走出醫院,有年輕的戀人依偎着走在小道上,也有白發蒼蒼的老人孤獨地坐在石凳上……這就是這一年的最後一夜,安寧祥和。
鐘朔一直站在她身後未說話,秋竹芫望着窗外的景色半晌,突然問他:“聽何沅說,你以前認識我?”
這是她左思右想了很久的結果,她不認識他,這是事實,她不能讓他一直都蒙在鼓裏。
“嗯。”良久,鐘朔輕聲應了一聲。
秋竹芫追問下去:“那你對我這麽好,也是因為認識我?”
“嗯。”鐘朔又輕聲應了一聲。
秋竹芫的心仿佛沉到了海底,由原先不安的悸動一下子平靜下來,伴着莫名的失落,雖然這一直都是自己猜測的原因,但真的當他親口承認下來時還是有些失落。“可是鐘老師……”秋竹芫頓了半晌,“我想你大概是認錯人了,我之前并不認識你。”
鐘朔默然半晌:“也許吧……“語落推着她向前走去,秋竹芫側首望了望他抓着扶手的手,轉過頭來,一字一句開口:“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是不是……會收回對我的好了?”
鐘朔驀然頓步,秋竹芫閉上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無論是會還是不會,問題是她自己問的,怎樣的結果她都能接受。
鐘朔久久沒有回答,窗外卻忽然響起煙花聲,秋竹芫向窗外望去,滿眼都是綻放的煙花,色彩絢爛地在天空劃過完美的弧線,最後歸于沉寂。
今晚有煙花秀,她記得那個年輕的小護士說過。
魔都這個地方難得能見上一次煙花,秋竹芫靜靜地坐在輪椅上看着遠處璀璨如錦轉瞬即逝卻又層出不窮地迸于漆黑星幕下的煙火,忽然濕了眼眶。
這是愛嗎?她不知道,她不明白,她不清楚。
她沒談過戀愛,不知道什麽才算得上是愛一個人……如果對慕楓那樣的算是愛,可是這次又不一樣。
她只希望他能對自己好,而自己也能對他好。
而慕楓,她不奢望他能為自己做些什麽,只要自己能有機會對他好就可以了。
糊裏糊塗,不管不顧地問了一個問題,他沒有回答,煙火燃起,她知道他也許再也不會回答。
看着煙花在眼中慢慢冷卻,就像剛才還盈眶的熱淚,也慢慢冷掉,秋竹芫忽然想起了周董的《煙花易冷》,口中不自覺地哼出來。
“繁華聲遁入空門折煞了世人,夢偏冷輾轉一生情債又幾本……”
“雨紛紛舊故裏草木深,我聽聞你始終一個人,斑駁的城門,盤踞着老樹根,石板上回蕩着的是再等……
“雨紛紛舊故裏草木深,我聽聞你仍守着孤城,城郊牧笛聲,落在那座野村,緣分落地生根是我們……”
緣分落地生根……
秋竹芫的腦中突然閃出一幅畫面,被雷劈到的參天大樹,只剩下慢慢枯死的樹枝,和燒焦的樹樁。
她吸吸鼻子,對鐘朔道:“我有點冷了,想回去。”
“好。”鐘朔推着她準備離開,忽然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Iris竹影!”
秋竹芫向後看去,只見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從走道深處走了過來,燈光逐漸照在他身上,秋竹芫這才認出他就是子規啼。
“師父?!”秋竹芫驚喜地望着他。
“我老遠就看到你了,怕認錯一直沒敢喊來着,你怎麽了?受傷了?”
“骨折了。”秋竹芫笑笑,伸手扯扯他的白大褂,“難道你是這家醫院的醫生嗎?”
“當然了。”子規啼挑挑眉,“我和東方還是同行呢,不過他是是神經外科我是神經內科……”
秋竹芫沒控制住笑出聲來,子規啼疑惑地望着她,秋竹芫擺擺手,“對不起……我只是沒想到你這麽二的人竟是神經科的大夫……您繼續,繼續……”
子規啼哭笑不得,“我哪裏二了,我在我們科可是一把手,到時候有精神方面的問題盡管來找我啊。”
“……”
“之前東方就和我說過他有個朋友在我們醫院,卻一直沒告訴我就是你。”子規啼看看她的腿,“怎麽傷成這樣了?”
“從兩米多高的地方摔下來了。”
“這可不行啊,小竹子。”子規啼搖搖頭,“你要加強鍛煉,怎麽這麽早就骨質疏松了。”
秋竹芫:“……”
鐘朔:“……”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