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那臺機甲正要追出去,安懷術突然叫住了他。
“怎麽？”那人頓了頓，“你想放過他們？”
“我…”安懷術剛才那句話其實都沒有經過腦子,直接就喊了出來。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意思。
“你現在阻止我可能也沒什麽用…時間不夠了。”那臺機甲停下腳步。
“不夠了？”安懷術喃喃地重複着,心情有些複雜。
他之前也不确定這裏會是這樣一個場景,洛佩斯會派這樣兩個人來支援他其實也是個巧合。但是一路走過來，他逐漸想清楚了。這裏的一切都讓他有種詭異的熟悉感，就好像有一個跟他心意相同的人操縱着這裏，讓他忍不住有了猜測。
共同赴死這樣的想法一旦有了，就再也控制不住。但是直到看到那兩個人拼命地向外逃,他才意識到，有時候确實是他太自我，就連愛一個人也是這樣。
“像我們這樣的人,僞裝成普通人會傷害自己,不僞裝又會傷害到其他人，最好的歸宿大概就是自我毀滅吧。”那臺機甲中傳來低沉的嘆息。
“…這是我們自己的選擇。我曾經有機會脫離這樣的生活，卻沒有抓住。”兩人似乎都在訴說着最後的心聲。
“對了，其實我們還有機會的。”那個聲音突然低聲笑了起來。
“機會？”
“沒錯…你還記得很多年前提出的那個實驗設計，微型黑洞擴大化培養。”那人突然來了興致，開始和安懷術探讨起來。
“你還記得它？”安懷術也輕聲笑起來，“現在想想，其實那個想法挺可笑的，有太多地方不成熟了。”
“你可別這麽說，實際上，我後來仔細研究過。你知道嗎，我在這裏設置的自毀裝置就是一個正在擴大的黑洞。”他的聲音有些得意。
“哦？你成功了？”安懷術非常驚訝，“你是如何控制它的？”
“不，我還沒有成功，我只能讓它獲取能量迅速增長，一旦開始就無法控制。我甚至不知道它要花多久才能具有想象中的威力，只能根據經驗做一個估計。”
“等到我們被黑洞吞噬，如果你當年關于自然蟲洞的推測是正确的，我們也不是必死…”
“但即使那樣，通過黑洞之後的物質形式都會發生變化，你覺得那時候我們還會是我們嗎？”
“這個，哈哈，說不定還能遇到更奇妙的事呢！這樣一想，其實挺令人期待的。”
…
“他沒有追上來。”秦夏弦看了看遠處停下來的機甲，松了一口氣。
“聯系不上。”季鶴鳴皺着眉頭說道。“屏蔽很厲害。”
“接着試，這裏的屏蔽總不會覆蓋整個星球吧？再說了，他的技術未必就比我們強。”秦夏弦咬住了下唇。她聽到那個人說“時間不夠”，應該不是在騙他們。但是不論如何她都要試試，如果連嘗試都沒有過，死也不會甘心啊。
就在他們拼命向外跑的時候，外面的戰場上，洛佩斯上将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有消息出來嗎？”他問了問旁邊的副官。雖然吩咐了季鶴鳴有發現就直接發給他，但他還是不放心地問了副官。
“沒有，上将大人。一個都沒有。”這位副官也有些奇怪，照理說，就算沒有發現，這麽久過去，那幾個指揮官也會發個消息确認一下。
“不好，聯絡不上。是隐藏式屏蔽系統，好厲害！”副官這時候才意識到他們遇上了什麽，忍不住驚呼道。
“什麽！”洛佩斯暗暗心驚，連忙穩下情緒。“事情有變…撤退！”
副官愣了一下，趕緊傳令下去。這時候榮耀軍團已經取得了壓倒性優勢，再過不久就能取得勝利。在這種時候撤退？
命令傳下去之後，留下少數人斷後，大部隊全部撤回艦艇。很快，王心號就載着大批人員，帶領着一艘一艘艦艇駛離冰凍星球。
但是卻有一艘微型艦艇留了下來。那是洛佩斯上将的微型艦艇，其他人的微型艦艇都是拿來跑路的，他卻反其道而行之。
最為一名決策者，洛佩斯上将的敏感程度其實并不輸于安懷術。他之前也覺得這裏有問題，雖然說不上什麽理由。
這場戰鬥從一開始就透着不對勁，敵人的态度實在很可疑。再聯系地下發生的異狀，可以肯定一定發生了什麽。保險起見，他還是下達了撤退命令。
在最後一批人的保護下，微型艦艇并沒有跟着軍團一起逃離，反而向着冰凍星球駛去。
洛佩斯上将放心不下留在地下的那些人。他一向對自己的手下充滿信息，這個時候卻有些後悔，明知道可能有問題，為什麽就讓那幾個人去查呢？
這個時候，比後悔更重要的事是趕緊去找人。
天空上劃過一顆顆行星，冬夜的涼風不停地向屋子裏灌，秋林上将緊了緊衣領。
“進來吧，還不休息嗎？”秦邑沉出來關窗，看到自家太太還站在陽臺上。
“嗯。”秋林上将剛剛結束常規巡查任務，回到家中過節。她有時候因為任務太忙，沒辦法在冬日節回家，但每次回來都能看到等候着她的家人。除了這一次。
“今年只有我們三個啊…”她的語氣有些蕭瑟，慢慢地走進屋坐下。
“今年還算好呢，去年只有我和景明兩個，你們都沒回。”秦邑沉倒是挺悠閑，“你看，我都習慣了，你也要習慣才好啊。”
“…是，沒錯。”秋林想了想，突然笑了，“我也要習慣才行，要不然等我老了，天天就見到你們兩個還不适應呢。”
“我們兩就這麽讨人厭？哪天我去其他聯盟駐任幾年，看你還嫌不嫌棄我。”秦邑沉打趣道。
“哎，別啊！”
“對了，”秦邑沉突然斂了笑，正色道，“我聽說榮耀軍團已經到達冰凍星球了？那個星球真的存在？”
說起這個話題，秋林也皺起了眉頭。“應該是的，不過距離實在太遠，為了避免信息被其他星域截獲，并沒有傳回來更詳細的的消息。”
“我聽說會很危險，是嗎？”秦邑沉斟酌良久，才小心翼翼地問道。
“看你說的，那次任務不危險！”秋林臉上的笑意有些勉強。
“…我明白的，你不要太擔心。繁似和夏弦都是堅強努力的好孩子，還有洛佩斯照拂，他們會順利回來的。”
雖然秋林知道能不能順利回來其實和“堅強努力”關系不大，但她還是點點頭。“會吧…”
議院大樓。整棟樓都被籠罩在夜色下，只有三層的一間小房間還亮着燈。
“洛佩斯這次有點虧啊。如果他聽我的勸，不去搞什麽遠征，這時候他早就是聯盟元帥了。你看看現在，去年造的勢已經有些回落，假如這次遠征沒有什麽結果，反而對他很不利。”
一個老者正皺着眉頭，一邊翻看檔案。
“先別說這個，”旁邊的一個中年人有些不安地走來走去。“您倒是說說啊，那個胡斯到底是不是我們查到的那個人！如果是的話，他那麽多年前就入侵過我們的虛拟網絡，肯定盜走了我們不少東西，實在太危險了！”
“這麽多年都過去了，洛佩斯也去遠征了，你還擔心有什麽用？”老者并不慌忙，依舊在整理資料。“要說他拿到的東西确實不少，要不然他為什麽能有那麽多先進科技？以前總想着他們是學者後代，很正常，卻沒有想到學者的後代未必都能成為優秀的學者，從沒想過他們的東西都是從別人那裏偷來的！”
他的語氣突然有些激動，然後立刻恢複了正常。
“…不論如何，現在沒有什麽補救的辦法，也沒必要補救了。”
“那，那現在呢？洛佩斯那邊不是會很困難？”中年人還是有些着急。
“這個我們也無能為力啊。”老者攤攤手，“到現在這個境地，反倒是洛佩斯的情報會比我們多…哎，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那個年輕人太可惜！”
“你是說安家的那個小子？”中年人終于停下了腳步，“确實是不錯！就跟當年的探索者一個樣！看起來，您很欣賞他？”
“怎麽說呢，洛佩斯這類人可能會更欣賞季鶴鳴或者是秦家小姑娘，但我們這些人和他不一樣啊…但是成了這個樣，終究還是毀了…”
這天晚上，首都星的人們都在準備着迎接冬日節，安靜祥和的氣氛和往年似乎并沒有區別。
“菲爾！快來給你姐姐選裙子！”
“诶，來了！”正在看星星的少女趕緊關上窗子，噔噔噔地跑下樓。
“你姐姐馬上就要嫁人了，你高興嗎？”美麗大方的婦人給小女兒理了理頭發，笑得溫和。
“高興！”菲爾笑眯眯地看了看一臉嬌羞的大姐，“姐姐你真是太好了！你居然要嫁給秦家大少！這樣我和夏弦就是親人了！愛死你了！”
“菲爾！你居然因為這個原因才愛我！皮癢了嗎！”一聽這話，剛才還溫婉動人的大姐立馬化身暴躁女人，一把按住小妹的腦袋揉起來。
“啊——不是啊！我只是更愛你了！”菲爾躲避不及，整個小腦袋都被搓的暈暈乎乎的，只好趕緊改口。
“你還敢說！以前不怎麽愛我是嗎！你這個——”
雖然天氣有些清冷，熱鬧的冬日節還是讓人們心中火熱無比。
不過在這個銀鈞聯盟的團員節日中，榮耀軍團卻要和胡斯組織一決死戰。
艱苦地打了很長時間之後，這個最終決戰顯得輕松了很多，雖然遭遇到的抵抗非常激烈，但人數上的優勢很快顯現出來，眼看着就要取得勝利，知道上将大人下達了撤退命令。
所有人有條不紊地撤走，只留下少數人斷後。那些瘋狂的海盜看到他們撤退，似乎一點都不意外，相反還有些意猶未盡。
這樣一來，原本沒有懷疑的人也發現了不對勁。難道說，這個冰凍星球真的是個陰謀？
“聯絡上了嗎？”洛佩斯盯着前面的星球，問身邊的副手。
“有一些噪雜的信號，應該是季少校一直在向外傳遞信息，但是被屏蔽了。”副手匆忙看了看通訊，答道。“照這個頻率來看，只要屏蔽有漏洞，就能聯絡上。”
“好，一定要看好了。”
“還有多遠？”秦夏弦緊緊盯着屏幕上的小地圖。她覺得自己已經跑了很遠，但是為什麽距離出口還有那麽遠？
“先往上吧，說不定有其他出口。”季鶴鳴明白她要的并不是一個答案，轉而提出了一個建議。
“好。”秦夏弦深呼吸一口，調整了一下動力方向，一頭紮向冰穹。
越飛越高，地面越來越遠，秦夏弦的心也越來越不安。機甲的高能提示一直閃着，告訴她附近有異常能源大量聚集。
她每次面對強敵的時候，不論對手多麽強，都還能努力拼一把。但是現在，危險就在眼前，除了逃再沒有其他辦法。
“快看下面！”他們剛剛飛到高空中時，季鶴鳴突然驚呼道。
秦夏弦咬緊了牙。其實她剛才就在餘光裏飄到了，只是一直沒敢向下看。
“天哪…”大片大片的城市向下塌陷，尖頂的建築、圓頂的房屋、開闊的公園，一瞬間陷入了黑黝黝的地下，還在不斷向下…
季鶴鳴還從沒見過這麽壯觀的毀滅景象。就算是星際戰鬥，也遠遠沒有這麽令人震撼。目中所見的一切人類科技都在一瞬間失去了蹤跡，一種莫名的悲涼陡然在心中升起。
“重力超标了…”秦夏弦看着監控數據，發出了喃喃的聲音。“而且還在不斷增加中，這樣迅速的引力增長…難道是星體巨變？”
“什麽？重力超标？”季鶴鳴也吃了一驚。他們現在本來就嫌機甲速度不夠，引力增加之後只會越來越慢。
“滋…這裏是…呃，季少校是你嗎！”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突然響起，季鶴鳴愣了一下，意識到他聯絡上外界了，頓時大喜過望。可能是重力變化引起的塌陷破壞了這個星球的屏蔽系統，這時候的通訊突然變得好了起來。
“是的！快通知上将大人撤軍！星球內部已經啓動自毀系統！無法逆轉！”
“上将大人已經吩咐撤軍，目前大部分人員已撤離至範圍之外。”副官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上将。
“你們現在情況怎麽樣？”洛佩斯接過話。
“我們正在向外…內部引力正在急劇增加，很快就要開始了…上将大人趕緊走！我們不一定出的去！”季鶴鳴感受着不斷增加的阻力，一種無力感漸漸産生。
但是他不能放棄，他不能眼睜睜看着身邊的人就這樣死在這裏。
只要有一線希望，就一定要讓她活着出去…
“季大哥！我要開啓機甲的極限系統！”秦夏弦一開始沒有提出來，是因為她一旦這麽做了，速度就會立馬超過季鶴鳴的機甲。
“對了！你還有極限系統！趕緊開啓，要不然來不及了！”季鶴鳴時不時地低頭看看，發現下方再也沒有完整的陸地，全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就連頭頂上的天穹也被巨大的引力影響，開始松動起來。
“機甲艙脫離！然後我就能帶着你一起！快！”秦夏弦當然不會選擇丢下季鶴鳴，她也是剛剛才想起這個辦法。
季鶴鳴聞言愣了愣，他好像确實忘記考慮自己了。
機甲艙雖然大多都和機甲主體分離，但很少有人會在實際操作中将它脫離出來，因為這實在太危險了。
實際上，機甲艙重量并不大，在一整臺機甲中根本算不上什麽，并不會成為負擔。在這種情況下，脫離機甲艙簡直是個絕妙的主意。機甲損失就損失了，b級機甲的價值遠遠比不上一名王牌級機甲師。
“快！”在秦夏弦的催促下，季鶴鳴迅速完成了脫離程序。神經連接系統全部切斷，屏幕上只留下一個小小的方塊，其餘全部熄滅。
咔噠一下，機甲艙和機甲脫離，立刻就被季鶴鳴接在手中。
站在黑漆漆的機甲艙中，季鶴鳴覺得自己應該感到恐慌，但卻意外地很平靜。
将自己的性命交給她，無論結果如何，他都沒有怨言。
畢竟，是這個人給了他第二次的生命…
“上将大人！引力嚴重超标！已經達到黑洞水平了！這分明就是個小型黑洞！”副官不停得發出驚呼，“我們必須離開！等到引力進一步上升，微型艦艇都逃不過！”
“不行。我要去找他。”洛佩斯死死地盯着前方，語氣堅定。
副官愣了愣，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上将大人。以往的洛佩斯上将，不是理智而冷靜的嗎？為什麽現在的他會顯得有些…瘋狂？明知道是赴死，卻還要堅持向前？
此時，美麗的冰凍星球開始變得崎岖猙獰，大塊的冰原塌陷下去，冰川炸裂開來，瞬間就被引力拉扯下去。在一片冰塊碎片中，下方的塵土卷起一塊塊的冰原，将整個星球攪成一團混沌。
“我看到他們了！上将大人！在那裏！快看！”副官一個晃神，瞟到了混亂中的一個小點。“咦？等等…那只有一臺機甲！”
洛佩斯頓時心中一沉。“繼續向前！”
“是！”副官抹了一把汗，又瞟了一眼那臺機甲。“诶？不對啊，那臺機甲的動作好奇怪！…啊！那是機甲艙！”不得不說，在關鍵時刻這位盡職的副官發揮了極致的視力，居然認出了那臺機甲懷中的東西。
“天哪！太有才了！居然想到這樣的辦法！”副官大喊一聲，“上将大人！如果沒錯的話兩位機甲師都在那裏，還繼續向前嗎？”
“不了，接到他們就回去。”
“是。”副官又摸了一把汗，頓時覺得上将大人偏心不要太明顯啊，指揮官你就不管了嗎…
“糟糕！按這個增長速度…恐怕跑不掉了。”副官抓緊時間計算了一下，頓時臉都垮了下來。“雖然這個黑洞的直徑可能還沒有一個細胞大，但是那也比我們用來搭建蟲洞的黑洞要大得多…逃不掉了！”
“快打開艙門！”洛佩斯看準那臺機甲靠近的時間，提前調轉了方向，一把按下了開倉指令。
轟隆一下，秦夏弦準确地撲入了那臺艦艇中。連續兩次使用刺激劑，她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要爆炸了，身體也充滿了疲憊。雖然她很想等到真正安全再休息，但是一瞬間的放松立刻就讓她陷入了昏迷。
“返航！”洛佩斯大喊一聲，親自動手啓動了最大速度。
“跑不掉啊啊啊！”在巨大的加速度的沖擊下，副官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他看着巨大的引力拉扯着周圍的一切向着一個中心飛去，感受着艦艇緩慢的前行，心中充滿了絕望。
“就要被吸進去了啊啊啊！”副官趴在艦艇的後方，看着無數的碎片向前飛，而自己的艦艇還在苦苦掙紮。
“啊啊啊——”突然之間，副官被一股大力再一次撞向艦艇尾部，他沒還有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人已經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副官抱着腦袋坐起來，然後突然意識到這股突如其來的力量是什麽。艦艇的動力終于将他們推離了這個星球。“天哪！我們跑出來了！哈哈哈跑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進入熬夜複習月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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