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2 章 (1)

京城近了,一步步近了;皇城近了,一步步近了。

北方的寒冷近了,近得已進駐心房不曾稍離;南方遠了,遠得就如那場夢,如那個奪了她的心、又奪了她身的人……“格格!?”驚喊聲劃破了冬日的靜寂,沉靜已久的馨蘭閣仿佛在這瞬間活了起來。“若蘭格格,真的是你……水雲終于将您給盼回來了!”水雲掉了端在手的盤子,直往馨蘭閣的月門沖去,跪伏在若蘭腳旁直啜泣。

“水雲,對不起,讓你擔心了。”若蘭想拉起水雲,但卻連點力氣也沒有,她只覺得身體好乏。

水雲倏地擡起頭仰視若蘭。格格的聲音怎麽那樣沒精神、那樣沉靜?這真是格格、是她所熟知的那個調皮格格嗎?

才一擡頭,水雲立刻吓了一跳——格格變得好憔悴!

“格……”

“皇上駕到——”

水雲才想問發生什麽事讓格格成了這副惹人心疼的模樣,就聽見了遠處傳來的傳報聲,她立刻拉住了格格的手往裏走,準備接駕。

不一會兒,皇上已進了馨蘭閣。

“皇阿瑪吉祥。”見到久未謀面、滿臉怒容的皇上,若蘭只輕福了福身,眼睫低垂着,未有任何情緒表現。

“你可回來了!”皇上一進門就直沖着若蘭怒叱。“你說說,看你對自己所做的事有任何辯解沒有?一個皇格格,竟做出這等抗旨逃婚的逆事!”

若蘭什麽話也說不出,一聲不吭地就跪了下來。

“請皇阿瑪降罪。”她低垂着頭,顯現出從未有過的沉靜。

此時,皇上可看出他這寶貝女兒的不對勁來。若蘭這丫頭打小就生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雖說此次她的确做了生平最嚣張的舉措,但他可不信她會這麽乖順地一遭怒叱即認錯;以她的性子,不作狡辯簡直怪異!

“若蘭丫頭,你耍什麽把戲?”

若蘭緩緩地搖了搖頭。“皇阿瑪,若蘭只求您能收回指婚的旨意,女兒已破身,不能再以此身獻侍第二個男人。”她無一絲情緒地說着,整個人叩伏在地。“求皇阿瑪再縱容若蘭最後一次,從此以後,請皇阿瑪就當若蘭是死了吧。”

破身!?“你把頭擡起來,看着我說。”皇上抑着怒,沉聲道。

若蘭叩在地上的頭緩緩擡起,平靜無波的眼眸直對着最寵疼她的皇阿瑪。

“懇請皇阿瑪收回指婚的成命,從此以後就當若蘭死了吧。”

皇上審視着若蘭,想不到他這頑皮刁鑽的女兒出一趟宮竟變了個人回來,除了從未在她身上有過的失魂眼神外,她整個人也憔悴得找不出往日的活潑氣息。

若蘭慘淡憔悴的面容深深使皇上動容,心中那股怒氣早消去大半。

唉,打從這小丫頭出生以來他就拿她沒轍!

“指婚一事不必你說,豫親王府的祈烨貝勒朕已指了另一名皇格格——曦寧格格予他。”想起曦寧與祈烨一段佳緣,皇上在心底還是忍不住開心,而他本也就打算待若蘭回宮時再替她擇選另一佳婿,只是想不到——“至于你,你給朕把那破你身男人的名字說出來!”

“回皇阿瑪的話,若蘭并不知他是何姓名。”

“你——”若蘭的話又惹起了皇上的怒氣,他直指着若蘭怒道:“你是不打算說是嗎?好,既然你這般作踐自己,那朕明日就随便給你擇個男人便是!”皇上怒極,轉身便要離去。

“皇阿瑪!”若蘭大喊,跪爬着追上皇上,兩只手緊拽住他的龍袍。“若蘭只求您當女兒死了,請別再折磨若蘭了……”此時,她再也禁不住淚,慘白的一張臉全染滿了淚水。

她心知皇阿瑪雖疼她,但一個女孩兒家的貞節卻非三言兩語即可帶過,此番她已非處子身、又不肯說出破她身的男子為何人,皇阿瑪震怒是可想見。而皇阿瑪此時撂下的話也極真,真有可能在明日又再為她擇個額驸!

“若蘭求您了……皇阿瑪……”說着,若蘭直往地上磕頭,一次又一次地猛力撞擊着地面。“若蘭求您了……求您了,皇阿瑪……”她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無論用什麽方式都一定要守住自己。

這突來的舉動吓壞了在場所有的人。

“格格——”水雲立刻跪伏過去要阻止若蘭,但想不到根本拉不住她,就見她不斷地往硬石地磕着頭,額頭的鮮血都印滲在地上。

皇上一時是驚住了,但他卻一句話也不說,只怒極了、氣抖着身瞪着若蘭。

“求您了……皇阿瑪……”

一直跟在皇上身側的王公公見着了這場面也吓住了,若蘭格格簡直像瘋了般地猛磕頭,一個潔白的額全染了血也不在乎,像不知疼般地傷害自己。格格也是他打小看大的,見她這般模樣他也是心疼難過得不知如何是好,慌極了;而皇上的怒容也是可怕至極,這麽多年來他未曾見皇上動怒至此。

“皇、皇上……”王公公看着心痛,撲通一聲也跟着跪下地。“皇上,奴才也求您了,皇上!格格或許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她自江南回來已瘦成這模樣,或許只是一時失了心性,請皇上就暫時別逼若蘭格格了,奴才求您了!皇上向疼愛若蘭格格,相信您心裏一定難受,就請皇上別責備格格,也別動怒傷了龍體呀!”王公公也磕了幾個響頭,曉得皇上定是拉不下臉饒恕格格。

皇上怒看着若蘭,也見到地上的血印子,但就是說不出話。

“皇阿瑪……若蘭求您了……”她不停地叩首,瘋狂而不知疼地叩着。

疼嗎?這不算疼;最疼、最痛的時刻是離開昊霆,是知道他的心其實是屬于德穗的時候。如果肉體上的疼痛能抵一些心靈上的痛,那她願痛,因為這全是她該得的懲罰;懲罰她逃婚,懲罰她愛上了不該愛、不能愛的人……眼前,怎麽又一片昏暗?

記得那時,也是一片昏暗,但醒時昊霆就伴在她身旁;現在,又一片暗了,但醒時……醒時……她緩緩地叩了最後一次首,頭卻沉得再也擡不起了。那麽,不醒好了……“啊——格格!”水雲驚喊,只見若蘭額上沾滿鮮血,沒了聲息地軟倒在地,她立刻上前扶住了若蘭。“皇上,求您了,皇上——”她跪着,代替主子喊。

皇上再也倔不住了,立刻從水雲手中抱起了若蘭放往床榻。

“王有德,快宣禦醫!

☆☆☆

半年後

“格格,你瞧這花多美、多香啊!”水雲摘了一枝水仙,幽白的纖纖花身散着淡雅的馨香。“我将它插在上個月皇上賜的嘉興玉白瓷瓶裏好不?”說着,她取了瓶,插上水仙置在若蘭的房內。

水雲插好了花,才慢慢回過頭望着坐在床畔的若蘭。

“格格——不管怎樣,你好歹也該和水雲說句話兒呀!你這不說話的毛病已半年了,水雲好想念從前你那些奇怪的言談及鬼主意呢!說說話吧,格格……”她蹲至若蘭身前,捉着她玉白的手乞求道。

半年了,已半年了呀!

自從那一回,若蘭格格瘋了般地向着皇上磕頭而昏倒後,再醒來就成了個不言不語的呆滞人兒。皇上急壞了,可禦醫卻說格格沒事,這不說話的毛病是心病,但心病尚需心藥醫,比其他任何病痛都難痊愈;其他任何病痛他都尚有些辦法,但這心病……唉,只能等了!

“格格,你心裏有什麽話不能對水雲說嗎?”水雲望着若蘭,她這模樣就像那些洋人進貢的娃娃般,靜靜的、美麗的、了無生氣的。

水雲輕嘆了一口氣,站起身撫了撫若蘭的額。

格格原本漂亮光潔的額也在那次猛磕頭後留了疤,一張絕美的容顏硬生生地給破壞了;雖然格格依舊美麗,但只消看到那疤痕就讓人難過。

“水雲,格格的情況怎麽樣了?”

一個聲音從後響起,水雲回頭一看,是皇上身旁的王公公。

“王公公,皇上要你來看格格嗎?”

“是啊。”王公公走近了若蘭,低嘆了一聲。

好好兒一個聰敏活潑的皇格格,出趟宮就只回來了軀殼,那魂魄像失了、再也尋不回了!皇上那兒也後悔得緊,私下裏曾向他說過,早知就不逼若蘭格格、不對她動怒了,至少那時她還說話。

“還是一樣,我真擔心格格會不會一輩子都不再說話了。”

兩人望着坐在床沿如娃娃般無生命似的若蘭格格,只能祈禱。

☆☆☆

養心殿內氣氛依然沉重,皇上來回在殿內踱着。

“若蘭還是沒起色?”好一會兒,皇上才停下腳步,語氣沉重地問。

“回皇上話,奴才今早上馨蘭閣見到格格,仿佛比前些日子稍長了些肉……”王公公支吾地回話,顧左右而言他。皇上幾乎是每日問,他實在為難得很哪!怎能老回答格格還是一樣呢?皇上急,看着若蘭格格,他心裏何嘗不急!

“廢話,我問的不是這個!她說話了沒?”

“回皇上的話……沒有。”

皇上嘆了一口氣,料想大概也是這回答。若蘭那恍若無魂無魄的模樣看了直教人心疼,現在他都不忍上馨蘭閣了。

“下去吧!”他揮了揮手。

“嗯……皇上,還有一事,今年新科狀元求見。”王公公有些嗫嚅。

聽見新科狀元求見,皇上心情頓時好了起來,他早想宣他來了。

“宣。”皇上一掃陰郁,招呼了一聲。

總不能成天為了若蘭的事煩心,今年欽點的新科狀元是近來最讓他開心的事。國家能募得人才自是一大快事,而更想不到的是這狀元竟還是——“宣——新科狀元索昊霆觐見!”王公公見皇上掃去愁顏,心下也快活些,于是也大聲對着殿外宣旨。

不一會兒,一個俊挺不凡的身影自殿外走進,在這森肅的殿堂中沒半點兒緊張恐懼的表現,翩翩然向着皇上走來。

“臣,索昊霆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昊霆行了大禮,聲平而不失恭敬。

“起來吧!”

“謝皇上。”昊霆起了身,有禮地回視皇上激賞的目光。

“終于,”看着這相貌卓爾的狀元,皇上掩不住內心喜悅。“朕終于将你們索家人給盼到了!老太爺可好?”

“托皇上的福,身體一直健朗。”

“那就好。”皇上笑了笑,然後以一種有些無奈的聲調開口道。“你們這一支族算是皇族裏最聰明的一脈,可老太爺竟拒绶封親王,只願做個商人。先皇及朕一直希望你們能為國家社稷盡些心力,但老太爺總巧妙地婉拒;就連你這小輩也打小就怪,繼承了老太爺的怪脾性而不願入宮。今天,怎麽興起考進士的興來了?其實你根本無須這麽做,索氏一族本是皇室脈,論身份,你合該個親王府的貝勒哩!”當在今年的進士及第中見到昊霆的名字,他還真有些不相信,一時還以為是同姓名,想不到真是他!

果然是索氏一族,一舉即中狀元!

“回皇上的話,進士及第只是臣想向皇上要件您身旁珍寶的必要手段。”昊霆輕輕一笑,目光中有着難掩的堅毅。

從前考秀才、舉人,全是一時有趣、鬧着玩的,怎麽想不到有派上用場的一天,也因如此他才能在短時間內一舉及第;這,全只為了一個目的!

“哦?說來聽聽,什麽珍寶?”手段嗎?真是敢說,可是他欣賞!

“若蘭格格。”昊霆緩道。

所有一切只為若蘭!

那時當八擡大轎将她帶走時,他心裏早有打算;不,早在他發現自己的心無意間讓那小家夥給偷去時,就有了打算。

索氏一族的确是皇室分支,而皇上也一直希望他們回歸正統,但他并不是因此而有自信得到若蘭;在那時,他就下決心要奪狀元魁來迎娶她這刁鑽的格格。

她為身份血統所困,但他不;他的确也有身份、有血統,但他更相信自己的能力!只以皇族的身份來奪得她并不夠,要奪得如此聰穎難得的佳人非得有過人之處!

而今,他來要回他的女人了。

一聽見若蘭的名字,皇上愉悅的臉色驟變。

“你——就是那破了若蘭處子身的男人!?”他倏地從座上站起,直指着昊霆,臉色頓時鐵青。這就是害得若蘭失魂喪魄的人嗎?

昊霆看着皇上驟變的怒容,心知該是發生了什麽事。

他相信若蘭絕不會在将身心交付他之後還下嫁他人,而這其中必定有一番争鬥,但他相信她絕對有能力守住自己。

他要的女人,絕不是只外表好看的女子!

“回皇上話,那男人的确是臣。”他沉緩回話,竟無一絲懼意。

“你好大膽子!”

“臣的确膽識不小,但臣敢于如此,也是基于曉得聖上是一代明君,絕不以兒女私情之事任意加罪;而臣的确不負若蘭格格。”昊霆依然一派恭敬而不失從容。

“聖上說的不錯,索氏一族的确怪,總不願回歸正統,但臣今日願以狀元身份入宮全只為了若蘭格格一人。還望聖上賜臣此一珍寶,臣必惜之有加。”

皇上聽了這一席話,真有些哭笑不得。昊霆先是褒,之後又以之為由來向他讨人;他若是真以此事加罪狀元,那豈不正以兒女私情之罪加諸于人,立刻推翻了“明君”兩字?

歷來,所有的皇帝最在意不過後世史冊的評價,他自是同樣在意!此事,若上了史冊,史家又該如何添上這一筆?加罪新科狀元只為家事?這仿佛太過可笑!之于若蘭,也只留得不貞之名!

再者,以若蘭半年前的态度看來,這兩個小輩根本是互有情愛。

他是不曉得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惹得若蘭像換了個人似,但唯今能醫得好若蘭的,恐怕也就只他索昊霆一人吧!心病之藥呀!

可是——

“朕看你下得一手好棋呀!”才能布局如此清楚有計。

手段,這個索家小輩,原來打一開始每句話都有意涵,他的确是在同他這皇帝耍手段哩!他智謀還高得真讓人生氣,可也教人激賞!

好個若蘭,真有本事讓這等男子為她甘心冒身家性命犯上;好個索昊霆,真有本事得他的心!

“小時候學過一些,不敢稱好。”昊霆依然自若。

“朕這些年來下棋直苦無對手,你就同朕一比高下;你勝,珍寶就歸你,但你若輸棋,就休怪朕無情。”

“那臣先告罪,此棋必不相讓。”

皇上看着昊霆,愈瞧是益發中意這個準女婿。

“王有德,備棋盤!”

☆☆☆

別忘了你是我的人;記着,你的身、心都屬于我……若蘭睜開眼,天還灰蒙蒙的。

已不知多少回,總夢見那日離去時昊霆所說的話——她坐起身,房內溢着這幾日水雲摘折來的水仙花香味,她靜巧無聲地四下望了望,出乎意料的竟沒見到任何人;自從那日她做出了震吓了所有人的舉動後,皇阿瑪總派了一堆人日夜地守候着她,将她緊密圍繞,沒半分空間。

今晨,竟是完全的靜悄,一點兒聲息也無。

若蘭跟了鞋下床,緩緩走向門畔,很靜、很靜地往門外的回廊細聽、細望——真的,一個人也沒有,馨蘭閣仿佛遺世般地靜寂。

她走回房內,拿起了水雲插在瓷瓶裏的水仙,細聞它的芳香;然後,她靠着桌坐了下來,等着、等着,無表情地等着。

天,仿佛愈來愈亮了,滿院,還是寂靜的。

真的……沒人了嗎?

緩緩的,一道溫暖的液體滑過她蒼白的頰畔,一滴滴彙聚成流,一滴滴将她前襟濡濕。

真……的嗎?

那麽——她可以不再壓抑了嗎?

若蘭輕眨眼睫,滾燙的淚珠子不再緩流,而是如春雪初化的河流,開始激烈地奔流,翻滾夾帶着無盡的憂傷。

別再有人了,別再有人出現了吧!她真不曉得自己能再強自忍着,不言、不語、不流淚多少日子!

她倔着表現得像個無生命的娃娃,是為了使皇阿瑪相信她真癡了,別再拿指婚之事相逼;可她身旁總充滿着殷殷注視的人,讓她毫無發洩、喘息的空間。如此不言不語是完全反了她的性子,是花了多少時間苦忍傷痛才得的啊!

她以為已經歷過最痛,而痛會沉靜、會随時光消逝,終至有一天她可以在開口說話時,淚水不會先而沖出、啜泣不會先而溢出。

可是,她錯了,大錯特錯!

痛苦沒有一日不随身,甚至日深一日。有時,她以為自己要為這深沉的苦痛而窒息;但她并未真正窒息,只是不停沉陷在無盡的相思苦痛之中。

甚至,她發現了一種奇異的自我懲罰、折磨方式——每天,她拿出與昊霆相處的一個日子來回想。

先從他在荒廟救了自己開始,細想當時他身旁的景物、他的穿着、他的表情、他的動作、然後才想他說的話……從每一個小細節去回想,任何一點小事都不能錯過。開始時的确不容易,每個景象都跳得好快,但慢慢的,她讓每個影像不斷在腦中重複,把任一點細微處都努力挖掘。

久了,就好似每日都同他相處在一起般,短暫的相處竟不可思議地足夠一輩子回憶,足夠一輩子玩味。

只要每天慢慢回想,不能快,要慢……

把一天當一月,那昊霆就會永遠伴在她身旁了。

那麽,她或許是十分幸福的,至少這輩子她有幸遇上昊霆,才能擁有這些足夠一生回想的點滴記憶……那此時她為何還要哭?為何還如此淚流不止?為何心還是好疼?

那——一定是她太幸福了,據說幸福過度也會感到不安及心疼,對吧?她可以這麽告訴自己,是吧?

在沒人時,就請讓她多幸福一會兒吧!

若蘭捉緊了水仙,伏在案上開始放聲地哭,不再自抑。

“你不像他們所形容的沒任何知覺嘛!還是,我又遇上了一個擁有相同面容的女子?”一個沉緩的男聲在靜寂的房內響起。“看來,我得好好确認。”昊霆附在若蘭耳際帶着邪氣笑意輕道。

那一盤棋,他自是沒輸的道理;現在,這珍寶是歸他所有了。

終曲

耳際忽地傳來熟悉的溫熱聲息,以及永難忘懷的邪氣聲調,這突來的驚吓讓若蘭驀地全身一顫。

是他——是那個夜以繼日折磨着她的男人!

這麽嚴重了嗎?竟出現了幻聽……

呵!幻聽也好,至少讓她感覺他又在身旁,那充滿邪氣的音調讓人好懷念,這是她無論如何仔細回想也沒法兒做到的真實感呵!

見若蘭只是身子微顫了一下,但卻沒任何将頭自案上擡起的跡象,昊霆只好一把将這麻煩的小人兒從後攬住,轉瞬間已将她打橫抱起。

“你好大膽子,竟敢在自己夫君說話時背對着不加理睬,看來是我調教不夠。”說着,已将若蘭放躺在床,兩只臂膀捏在她身側,自上而下地圈繞住她。

這個讓他朝思暮想的小人兒呀!

瞧她那哭花了的臉蛋,不是說她不言不語如個娃娃般的狀态已有半年了嗎?的确,抱起她時發現她真輕了好多,臉色也是蒼白得惹人心憐……瞬地,昊霆收斂了玩笑的心思,親自抹去她頰畔的淚痕,然後俯身輕啄那讓他心馳神往半年有餘的粉嫩唇瓣。

“傻了?”他愛憐地撫了撫她柔軟的青絲。

若蘭直愣愣地望着自己正上方那張邪意橫生的俊臉,忽然覺得恍惚起來。

她輕觸了自己的唇——微微有些濕意;然後,她緩緩舉起手臂,顫抖着地觸了觸昊霆的唇,又沿着唇輕撫他的臉頰、他高挺的鼻梁、他的眼、他的眉……昊霆一把捉住了若蘭輕顫的手覆在自己的胸膛上,一種強力的鼓動立刻藉着手傳入了若蘭的心中。

“如何,相信我是實在的了嗎?”昊霆覆着若蘭的手,感到自己的心律竟鼓動得這樣厲害!

“昊霆……”若蘭恍惚地喊,可才一喊出這兩字,那短暫停止的淚水立刻又泉湧而出。

這是怎麽回事?是夢嗎?是夢的話,為何如此清晰真實?而若不是夢的話,他又怎會出現在此?

可是——

“昊霆!”若蘭帶淚地喊出了聲,一把擁住了昊霆的頸項,用力将他擁得牢牢的,讓他的體重欺在自己身上。

是夢也罷,不是夢也罷,就讓她好好兒感受這一刻吧!

昊霆反身一轉,将若蘭反置于自己身上;他真怕自己的體重壓壞她這一身瘦弱的身子骨。

“……昊霆,我好想你,不論醒着、睡着都在想你……你現在過得好嗎?雖然你不在身邊,可是我每天都将和你相處的日子拿來回想;這麽做雖然很痛苦,但是就好像你一直在我身旁一般……沒想到,回想到後來竟能出現幻覺,竟還可以聽見你的心跳聲,就好像那一夜靠在你懷中時一般……那一夜,如果有孩子就好了……”趴在昊霆寬厚的胸膛上,若蘭輕語低喃。

現在,她絕不哭,怕哭壞了要将這幻覺給哭不見;所以要輕輕、輕輕地将心裏的話慢慢、慢慢地說……昊霆仰望着若蘭,手輕撫她柔順的發,心口酸酸的,只是聽着、聽着。

“德穗還好嗎?你一定很珍惜她吧?那樣溫柔又癡心的女子真是人間至寶,我好希望能有她一半溫柔氣質,這樣,你或許就不會只将我視為德穗的替代品,或許偶爾還會想起我……”

聽到這兒,昊霆真是震驚極了!

德穗的替代品!?她這小腦袋瓜子在想些什麽呀!

他翻過身,兩臂撐在若蘭身側,不等她有任何反應就吻覆上了她呢喃輕語的唇;不再只是輕啄,而是探入舌去汲取、翻攪她。

“你認為我是幻覺?幻覺會這麽做嗎?”昊霆暫放了她的唇,低啞道。然後一只手伸入了她的亵衣裏頭愛撫她的玉潤,接着,他扯開了她的衣襟,讓她雪白的頸項及圓潤全袒露出來。“告訴我,幻覺會這麽做嗎?”他含住了她的蓓蕾輕齧,手又開始不規矩地往下探索,己準備要伸入她的裙裾之內。

此時若蘭全身一顫,喘息着發現這一切太過真實,這——不是幻覺!

那、那麽……

“放開我!”若蘭驚喊一聲,奮力推開了昊霆,立刻将衣襟裹得緊緊地退縮至床角,直到背抵上床柱才止。“你——”她喘着氣,瞪着眼前的男人。

昊霆也喘着,眼裏已染滿了欲念。

原本只是想逗弄她,讓她搞清狀況、弄清幻覺與真實的分野,卻沒想到自己先動了欲,被撩起的火氣正灼燒着。

他忘了,只要碰上她,失控就永遠追随。

“你為什麽在這兒?你不要命了嗎?”若蘭壓低了聲喊,立刻四下左右望了一望,長久的作癡并沒使她失了警覺。“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幸好今天沒半個人在,你趕緊走吧,晚了就糟了!”她慌張地推了推昊霆,卻發現他正邪氣地笑着。

“沒人,是因為我将他們給遣開了;現在,就算我立刻要了你也沒人會說半句話,因為你是我的人。”他好笑地看着驚慌的若蘭,覺得她的表現十分可愛。

“你胡說什麽?這可是深宮內苑,不比江南,你快走吧!”若蘭只當他狂妄過度,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麽。

為了他的安危,她又拾回了正常,不再佯癡;此時,已不再需要。

昊霆根本沒半分緊張的模樣,只笑望着這前一刻還又哭又發癡的小人兒。

“看來我這治心病的藥,還真是藥到病除。”早在聽說若蘭不言不語地癡了半年時,他就猜出她定是佯裝的,是保身之道。

“你瘋了——”若蘭看着他,急道。“求你,快離開吧!”

昊霆看着若蘭,嘆了口氣,一把将她拉攬入懷。

“半年不見,怎麽你變傻了?你也不瞧瞧我身上穿的是什麽?”

穿的是什麽?若蘭掙開昊霆,将他從頭打量一回——“你哪兒偷來的官服!?”她倒抽一口氣。這、這可是殺頭的罪呀!當然,他私闖後宮就足以讓皇阿瑪治他淩遲之刑了!

想到這兒,若蘭忍不住全身顫抖起來。

這……怎麽辦才好……這已不是磕破頭、佯癡可解決的事,她不要他死呀!

天!若蘭的反應真讓昊霆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是好,看來她打定主意認定他必然是偷溜進宮的。她平時的聰穎全上哪兒了?

“好了,我老實同你說罷,我已用一盤棋的勝負向你皇阿瑪贏得了你,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索家的媳婦了。”他又摟回了若蘭,有些無奈地道。

“一盤棋?”若蘭忽地愣住,覺得事有蹊跷。

是啊,皇宮戒備森嚴,怎容得他來去自如?而且,又巧得馨蘭閣一個人都沒有?這太不對勁,她怎麽再犯起傻勁兒了!

“你是誰?”豁然了悟的若蘭一把揪住了昊霆的衣領,從前的跋扈勁兒忽然全回來了。

又見若蘭熟悉的霸氣,昊霆展開了滿意的邪笑。

“一介——”

“少跟我再來這套,什麽“一介商人”的鬼話我聽夠了!你最好如實招來,否則休想得到我;皇阿瑪将我輸給你又如何,我逃婚的本事你是見過的!”若蘭氣唬唬地打斷了昊霆,完全恢複從前的利嘴尖牙;他那一句“你就是我索家的媳婦了”似乎在瞬間掃去了深沉的傷痛。

“聽我說完哪,我的确是一介商人,只是——”只是又有些想欲言又止地吊人胃口。

“只是什麽?”若蘭再扯他的衣襟。

“只是再多一點兒;多個狀元的頭銜、多個皇族後裔的身份,再來,就要多個額驸的頭銜了!”說着,又偷了她一個吻。

什——麽?

聽了昊霆的話,若蘭呆了半晌,望着他自信滿滿的邪氣笑容,她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你休想!”她忽地推開他,咬住了唇與他怒目相向。“你這負心漢!中了狀元就要抛棄從前所愛之人,為求名利就想起我皇格格的身份來,想藉此一步登天是嗎?我不曉得你同皇阿瑪說了些什麽,但我是不會嫁給你這種男人的!”說着,她又紅了眼眶,短暫的輕松心情又掉落谷底。

她怎會只聽了“索家的媳婦”幾個字就傻了?索家媳婦早有人了呀!

“你在別扭些什麽,我可曾負過你?”昊霆一把逮回若蘭鎖進懷中,力道中含着怒氣。是,他氣,氣她竟一點也不了解他的用心!

“我說的是德穗!你在她出閣前夜強要了她,卻還要負她?你這個混——”接下來的話,全被一個吻給吞了。

昊霆不顧若蘭的掙紮,直将她壓制在床榻上,狂吻她、瘋狂地吻她!

好久,他才喘息着放了她。“你這張嘴真不饒人,若你不好好聽我将話說完,我就繼續吻你,要是吻着吻着一個控制不住,會發生什麽事,我可不保證。”他以要挾的口吻抵着她的唇道。

心知他這人說到做到,若蘭只能怒目以對,無法抗拒。

或許,她也不是真心想抗拒……

見若蘭乖了,昊霆才撫撫她的頰,仿佛是種獎勵般。

“除了你,我從未為其他女子動過心,你絕不是德穗的替代品,我要的就只你一人;你忘了,一開始我就分辨出你與她的不同。”

“……真的?”若蘭盯着昊霆認真的眼瞳,有些恍惚起來。“可是我沒有德穗那般溫婉柔和,而且你和她已經——”說到這兒,若蘭忽地又齧住唇,想起了他根本就是個可惡的負心漢。

她怎麽可以這麽簡單就又沉陷在他布下的陷阱裏?她努力維持的表面平靜,竟在見到他後立刻上上下下起伏不停,她相信自此之後她再也無法裝癡了!

“你這樣,是要我接着吻你嗎?”望見若蘭咬唇怒目的模樣,就知道她的脾氣又要起,于是搶先一步堵住了她的唇,威脅。

若蘭氣得只能抿着嘴喘氣。

遇上他,她就永遠是輸家;在江南時,她是離了宮可以算虎落平陽,但想不到現在待在自己的地盤也這樣遭他欺淩!

“很好,你可以怒瞪我,因為很可愛。”他故意道,就是忍不住想招惹她。“不過也得聽我把話說完。”

“那你就快說!”若蘭慌亂地游移着雙眼,不甘別開眼地想瞪視他,又不甘稱了他的意;兩相煎熬下,她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從未侵犯過德穗,我對她從來只有兄妹情誼,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我一直因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而對她有所疼愛,之後又發現她不是我的胞妹,因而更想以兄長的身份多留意照顧她;但是,這些都不是愛情。”

他未侵犯過德穗?他對德穗只是兄妹之情,沒有愛情?

若蘭倏地瞠大了雙眸癡愣愣地望着昊霆,他的話仿佛在一瞬間打碎了這半年多來固執的心傷。“你的意思是……”

“她騙了你。”昊霆直道。

她騙了你……她騙了你?她騙了你!

真的?!

昊霆的話有如響雷般貫入腦中,若蘭突然覺得腦子緩緩清晰起來。

是啊,在江南所見一切都是德穗主動地貼覆着昊霆,而昊霆的臉上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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