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遠沙(二)
“會如何?不會又如何?”
白骨嘎嘎地笑了起來:“會,你就有飯吃。不會,那你就跟那些人一樣,只能被我吃了。”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白骨的手指在椅子上摩擦,發出尖利的噪音,它卻不以為然,仍是将空蕩蕩的眼窩對着阿念:“你喝了我的攝魂水,元神被封,若是想活命,便只能聽我的。”
“原來如此,”阿念點點頭,“煉丹?好啊,呵呵,那你還真是找對人了。小道我在太和宮和九陽宮都修行過,別的不說,煉丹那可是手到擒來。這世間還沒有我煉不出來的丹藥。說吧,你要煉什麽?”
白骨探出身子,身上的骨頭簌簌作響,顯得極其高興:“那太好了!”它渾身都在抖動,慢慢發出幽光,一本書從它空蕩蕩的腹中慢慢顯現,它伸手一把将書撈出來,扔到阿念手中:“煉這個!”
竟是一本用靈力寫成的書。阿念摩挲着書面,似乎還能感受到寫書之人當年洶湧的情緒。
“這是什麽?”
白骨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告訴你也無妨,這是我黃家的家傳絕學,若是煉成,便能成神!”
“成神?為什麽人人都想成神。”阿念一聲輕笑,擡頭說道:“可以。我煉丹需要助手,除了我妹妹,我還需要兩個人,如果是會煉丹的人那就更好了。”
白骨坐了回去,拿指骨摸着自己的腦袋,似乎在思考,最後說道:“也行。如果你煉不出來,我就把你們的元神都吃了,再把你們扔進我的煉丹爐!”
阿念笑道:“我說了,就沒有我煉不成的丹。”
一陣幽光,白骨消失。再次出現時,一大一小兩個人被推到了阿念腳邊。
白骨拍了拍手,屋中紅光大亮,所有窗戶都被禁制封得死死的,一只蒼蠅也飛不出去。白骨幽幽道:“你要的人,我給你了。我給你三天,三天之後,我要你煉成的丹。你知道失敗的後果。”
待白骨消失,阿念趕緊扶起地上的兩人:“阿旸!長風!你們沒事吧?”采芹也蹲了下去幫忙扶人:“雲哥哥受傷了。”
雲旸确實有些慘不忍睹,臉上、身上到處都是血淋淋的傷口,而旁邊的長風反倒還算囫囵,除了小臉髒兮兮的,別的倒是沒什麽。
雲旸抓着阿念的手,喘氣道:“你怎麽也來了?你也中了那骨妖的攝魂水嗎?”
“攝魂水?”阿念眨了眨眼睛,手指往自己的膻中穴一點,彎腰吐出了剛剛喝下去的水,“你是說這個嗎?”
雲旸傻眼了:“原來……原來你沒事啊。”
“是啊,就你傻兮兮的,這種道兒都能着了。說說吧,你們到底是怎麽被抓來的。”
雲旸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一個老爺爺挑着擔子,看着實在是很辛苦,我看他怪不容易的,就買了他的包子。”
“你跟長風都吃了?”
“長風不肯吃,就我一個人吃了。”
長風嘟囔道:“我跟雲哥哥說包子壞了,雲哥哥根本不聽我的,還讓我不要亂說。”
阿念扶額:“我就說你這純良小白兔的性子,遲早要被騙。”
長風剛剛告了狀,現在又開始維護雲旸:“洪姐姐,你別怪他。雲哥哥把他的護身符都給了我,結果被那個骨頭妖怪打得好慘。”
阿念摸了摸他的頭,笑道:“好啦,我不怪他了。放心吧,我來了,你們什麽都不用怕了。”
“可是,我的元神還被那骨妖封着……”
“小事情,一招之內殺了它,你的元神自然就解了。”
長風和采芹都崇敬地看着阿念,雲旸摸了摸後腦勺,“哦”了一聲。
阿念拿出那本靈書,皺眉道:“阿旸,你之前見過這個了?”
雲旸點頭:“這書有些奇怪。那骨妖說上面記載的是煉丹之術,可是我看,這上面的法子都十分兇險,煉出來的東西吃了非瘋則死。”
“嗯。”阿念将手覆在書上,只見扉頁金光流轉,“這書本身有封印。”
“封印?”雲旸吃了一驚:“我沒感受到啊。”
“你不知道,因為那是水封。”
“啊?不是只有火族才能封印靈力嗎?竟然是水封!這麽說來,難道骨妖是洪家人?”
阿念搖了搖頭:“我猜它是青丘的。它會幻術,還會傳送陣,跟我們之前遇到的雲紫靈一樣。”
“哦,不過說起來,青丘和昆侖虛離得近,兩家确實從很早以前就很親密了。那這本書到底是什麽?”雲旸好奇地翻着靈書,實在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阿念笑笑:“這個封印對別人很難解,需要很強的水神之力,就算是十個天堇姑姑在這裏也不一定能解得開。可是對我,卻是輕而易舉。我只需要用水神力融進去,再用火神力打開……”她一邊說,一邊往靈書之中注入靈力,先是一團幽藍,而後是一團橘色。不過幾個瞬息,靈書上似乎傳來破冰的聲音。一陣白光,金色的字符飛快重組,最終慢慢恢複平靜。
雲旸看着落在他手上的靈書,小心翼翼地翻開一頁,才讀了幾行,就睜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地又翻了幾頁,整個人都興奮起來:“阿念!這是醫書!”
“醫書?”
“不錯!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神奇的醫書。你看這個,是幫殘疾之人重建軀體的。這個,是讓中邪之人恢複神智的。這是讓人感覺不到疼痛的。咦,幻術?原來如此,幻術原本是為了幫助那些意外毀容之人的。”
阿念指着下一頁,奇道:“還有傳送陣?是讓醫者更快趕到的嗎?”
“嗯!一定是的!阿念,這書,這書,是失傳已久的上古醫書啊!”
阿念也激動起來:“上古醫書?阿旸,你的眼睛和靈脈說不定有救了!你快看看,有沒有能治的辦法?”
雲旸迫不及待地翻了起來,不一會兒驚喜得跳了起來:“虛淵!阿念,真的有……”他手指在那頁,飛快地讀了起來:“入虛淵者,如入黃泉,靈力漸失,生命漸逝,若非良緣,永不可出。若得良緣,僥獲生機,無論何所失,皆可用四方陣重塑……然四方陣愈加不可求,勸傷者放下執念,樂享餘生。”雲旸頹然地放下靈書,說道:“怎麽哪裏都是四方陣。我們正是要阻止相繇用四方陣,又怎麽可能自己去建這四方陣呢!”
阿念卻很高興,安慰他:“不管怎麽樣,有希望總比沒有希望好。四方陣出自九陽宮,懷讓道長說不定有什麽辦法呢?等我們打敗了相繇,再去找懷讓道長。”
“對啊,”雲旸高興起來,“而且我們現在有了這本靈書,就算我以後不能恢複,也能去救死扶傷,不會當個什麽都做不了的廢人了!”
這些話雲旸以前從來沒有說過。原來在他的內心深處,他已經自暴自棄到了如此地步。也難怪,他失去了靈脈,也失去了以前引以為傲的煉丹本事,怎麽可能不在乎呢?
阿念握住雲旸的手,鄭重道:“阿旸,你不是廢人。在我心裏,你一直是個善良正直的修行人,心懷大愛的神族人。不管現在如何,我相信以後你一定能做成你想做的事的!”
雲旸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有那麽好嗎?最近做什麽事都不成,我确實有點難受。不過聽你這麽一說,我覺得我好像又可以了。”
阿念用力點頭:“沒錯,阿旸。你一定可以的!以後我們結伴行走江湖,我斬妖除魔,你救死扶傷。”
“還有我!”長風急不可耐地插嘴。
“好,還有采芹,我們大家一起!”四個人都笑了起來。
雲旸嘆了口氣,似乎放下了什麽心事,對阿念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你跟忍冬師父之間的事。以前懵懵懂懂,就覺得大家一起玩很開心,可是後來,聽說要娶你……”見阿念要說話,雲旸連忙搶着說,“我知道,你先聽我說完。那時候,我突然很開心,對你生出了一些責任,也總希望你是一直依賴我的。後來我才慢慢明白過來,你這個人啊,是不可能依賴任何人的。我想了想,跟你做朋友、兄妹都好,但是,如果非要将你綁在我身邊,那就不好了。阿念,我想通了,以後,我也要過我自己的人生了。”
阿念覺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拍着雲旸說:“怎麽回事。突然這麽煽情。”
雲旸滿身傷口一臉狼狽,可神情卻是一派朗月清風:“難得煽情,你就讓我煽完吧。你跟忍冬師父,按理說我不該插手,但是我看在眼裏,覺得你們實在別扭。聽懷讓真人的意思,他這些年一直在背負消滅相繇的擔子,吃了很多苦,遇到所愛之人後難免瞻前顧後。可是你呢,阿念,我們雲家人,從來都是要做什麽就去做的,你在修行之事上向來一往無前,可是感情上為什麽就要畏縮懷疑呢?這個世界上确實有很多責任要背負,可是最重要的是,做好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