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的笑了,站起身,隔着一張桌子,湊到我這邊來,聲音卻出奇的溫柔,一點兒不像他的風格,問我,“你确定要看看嗎?”
我心底發顫,但話都說出口了,斷然沒有現在開始慫的道理,于是梗着脖子道:“是啊,讓我看!”
他于是湊的更近。
只一秒鐘的時間,柔軟的唇瓣貼在了我的臉頰上,片刻後,他就笑吟吟的離開了,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後喊服務員過來收拾地面上的一片狼藉。
只留下我站在原地,摸着自己的臉,茫然的看着他。
“怎麽,回味無窮?”他笑着調戲我。
“你!”
我想拿東西砸他,可惜剛剛的那杯牛奶,已經被我摔在地上了,不然,現在一定在他的臉上。
他定定的看着我,眼神中,竟然有種以往從未有過的溫柔,而那股暴戾之氣,好像也消失了。
“唐果,人有生老病死,不是每個人的命運,你都可以插手的。”
“就算你今天救了她,明天,她也會也以別的方式死去,這就是命運,你明白嗎?”
我以前不信命,也不相信世界上有鬼,不然就不會選擇生物科學這個學科了,可惜……
說這些都晚了。
我的牛奶丢掉了,他的咖啡可還好好的放着,他慢條斯理的喝完一杯咖啡,就像英國二十世紀的紳士那樣,帶我結了賬。
然後不由分說的把我塞進了他的車裏,要送我回學校。
“你幹什麽!”
“不回學校,你還想繼續在路邊抱頭痛哭,被人錄視頻發到網絡上嗎?曾經的拉斯克醫學獎獲得者,如今……啧。”他嘲諷一番,拿出手機給我看一個視頻。
正是我剛剛抱頭痛哭的黑料。
按理說,在施工重地附近,一般沒什麽人會路過,也不會有人特意拍這種視頻。
尤其是這個文案寫的,太容易把人帶入個人主觀情感了。
絕不是巧合。
“你給我看這個,是什麽意思?”
“我不想第二次看見你再馬路邊哭了。”他看了我一眼,“如果再有下一次,他晃了晃手機,“這些人的下場,可就不只是你們眼中最重的牢獄之災。”
我愣神片刻,從他手裏搶走手機,繼續往下滑看重點評論,果然,說拍攝者和那些文字是造謠,現在已經被審訊,審訊結果不久将會出來……
我深吸一口氣,說道:“謝謝。”
他是和我一起坐在後座上的,聽見我說這句話,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原來你也會和我好好說話。”
“有什麽不會的,明明是你每次、是你那麽兇好吧?”
“兇?”
他對我的詞彙相當不理解。
“這個吧……”我想了下,大概明白了他為什麽覺得自己理所當然了,“你以前是君王嘛,你覺得自己可以對任何人下命令,任何人都得對你言聽計從,不然你可以随意懲罰處置他們,可是在我的觀念裏,這裏是二十一世紀,我們人人平等,犯了錯犯了罪的人,也應該由法律來判處罪行。”
“而不是個人決定誰的過失,個人對某人進行處罰,更不能憑自己的喜好來懲處別人的。”
“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一口氣說這麽多話,我口水都要幹了。
他沉默片刻,并沒有反駁我的話,沉思了一會兒後,認真的對我說道:“你說的話,我會認真考慮的。”
“啊?”我有些驚訝。
原本我就是把心裏的話一股腦的全說出來的,壓根兒沒指望他認真聽,或者按照二十一世紀的規則來做。
結果現在他說,我說的話,他會認真考慮,我一時之間,心底居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兒。
“我願意去适應這個世界。”
“适應你的價值觀念。”
他的聲音适時的在我的耳邊響起,我忽然的又想起了在咖啡廳的那個蜻蜓點水般的落在我臉頰上的吻,頓時,我整張臉都覺得滾燙燙的。
我閉上眼睛,咬緊了牙。
他卻以為我不舒服,“怎麽了?是不是之前受傷了?”
“沒有……”
“回學校吧,那邊我有私人醫生,讓他幫你做個全面的檢查,我也好放心些,至于阿妺……”
他眸子緊緊地眯了起來,看起來極其危險。
我沒說話。
說實在的,這麽久以來,她針對我這麽多次,何況,如果不是她,無辜的尤含雨也不會死去,我是絕對不會為她求情的。
我看着夏桀的側臉,他還和以往一樣,那張臉平凡無奇,甚至是屬于丢到人群中,一眼都找不出來的那種。
可是他的氣質,他做了那麽多年帝王的氣質,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我不再說話,他也沉默着,司機安靜的開着車,一路到了學校,車裏的氣氛都壓抑的駭人。
到了學校,他果然說到做到,強行拖着我到了教務樓,然後利用自己的職權,把其他的校領導全部趕了出去,這才把自己的私人醫生喊了過來。
那是個男醫生,很年輕的樣子,可眼神閱歷是騙不了人的,尤其是他見到我的第一眼,眼神中的驚懼。
“王上,這位是……?”
“她是我們學校生物科學院的學生,唐果,曾獲得過拉斯科醫學獎的,你沒聽說過她嗎?”淡淡的語氣中,帶着些許的施壓。
我卻總覺得,夏桀話裏有話。
那個私人醫生立刻說道:“原來是唐果同學,看我,平常只顧着看醫書,竟然連你都沒認出來,還好校長仁慈沒責怪我。”
“沒事的。”我心裏有事,只勉強的笑了一下,然後躺在他們準備好的躺椅上,讓他給我的身體做檢查。
說是做檢查,其實,當時妺喜也只是在我的臉上做了手腳而已。
至于到底幹了什麽,從麻醉過後,我就感覺不到了,甚至現在,我都不知道我的臉到底怎麽樣了。
在醫生走過來之前,我忽然從躺椅上坐起來,問道,“這裏有鏡子嗎?”
夏桀搖頭。
他一個帝王,當然不會有這種觀念裏‘女人’用的東西。
倒是那個醫生,翻了翻口袋,翻出一個小巧的圓鏡來,“這個會不會太小了?”
“沒事,夠用了,謝謝。”
我接過鏡子,清晰的鏡面照出我的臉頰,這張臉和我以前的臉一樣,卻又好像不一樣了。
這張臉……
是屬于夏禾的臉,那個單純、善良的女孩子的臉。
不,我不配擁有它……我忽然發了瘋一樣,把鏡子狠狠地砸到了對面的牆上,質問夏桀,“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妺喜到底對我的臉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