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歧路 8
◎硬核碰瓷◎
一片寂靜中，伴随火柴輕擦的聲響，橙黃的火光劃破了黑暗。
車內的男人指間夾着煙，借着光亮注視手中的幾張照片，露出沉思的神色。
煙頭火星明滅。灰白細長的煙霧從火光處緩緩飄起。
照片上赫然是幾個穿着帝丹制服的小學生。他的目光落在其中茶色短發的女孩身上。
半晌後，他将照片放回外套內側的夾層。
發動機的轟鳴聲響起，黑色的雪佛蘭C—1500從車庫裏駛出，被遠處的視線捕捉。
望遠鏡被一雙白皙纖秀的手放下，扔在了旁邊的副駕駛車座上。
冬月啓動車子，跟了上去。
要找到赤井秀一的下落并不難。她和茱蒂在同一所學校裏當老師，找機會監聽和跟蹤再方便不過了。
可惜對方到底是FBI的女警官，比普通人敏銳得多，很快就發現了竊//聽器。不過茱蒂似乎沒有懷疑到她身上，以為是貝爾摩德做的。
……嘛，這也是她敢如此明目張膽地這麽做的原因。
學校裏那個新出醫生，果然就是貝爾摩德吧。打過幾次交道，她對那個女人的某些氣息已經很熟悉了。
收回飄遠的思緒望向前方，視野裏是飛馳的車輛。
沒想到赤井秀一竟然剪掉了他那一頭飄逸的長發。
……這算什麽？斷發明志嗎？
臨近黃昏，天空忽然下起了細雨。冬月摸索了一下，不甚熟練地打開了雨刮器。
——之所以有些不熟悉車內裝置，是因為這輛車不是她自己的，而是波本的。
上個月，波本因為秘密任務出國，臨走那天約她見面，結果因為她挑破了明美的事，兩個人約會的氣氛有些不愉快。
她心情很差，但礙于卧底的身份，不能随意開口與他争辯，又無法在情//事上反抗他，而他卻似乎還挺喜歡看她隐忍的表情，于是出于報複心理，她摸走了他的車鑰匙。
波本事後自然發現了，不過他也沒說什麽，只是在電話裏笑着拜托她對他的愛車好一點。
眼看着街景變得熟悉，前方的雪佛蘭似乎是在往帝丹小學的方向前進，冬月冷哼一聲，用力踩下油門，然後猛打方向盤。
她可沒忘記赤井秀一這家夥當初順走了她的車沒還。
“砰——”
巨大的撞擊聲和刺耳的剎車聲讓路過的行人都停下腳步，投來驚訝的目光。
可以說是一起非常慘烈的交通事故了。
黑色雪佛蘭被撞得橫了過來，擋在馬路上，車門直接凹了進去，一半車身都變了形。
所幸車主性命無虞，并且完全沒有受傷的樣子。
而肇事司機似乎也沒有受傷，下了車便雙手合十，給倒黴的雪佛蘭車主誠懇道歉。
“非常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臨時接了個電話，有點手忙腳亂……”
嘴裏随口編了個理由，冬月不動聲色地擡起眼睫打量着他。
在這個片刻，雨勢稍稍大了一些，黃昏的餘晖融在了雨幕中，将男人的面容輪廓映照得格外深刻。
黑色的發梢被雨水打濕，蜷曲的劉海貼在額角。
細小的雨珠凝在他鋒利的眉宇間，順着高挺的鼻梁流下，從線條分明的下颔滴落。
一雙狹長而深邃的綠眸注視過來，眼神中透出幾分審視。
赤井秀一打量着眼前的年輕女人。
栗色的卷發柔順地披散在肩頭，被雨水打濕，散發着輕微的光澤。彎眉圓眼，唇形微翹，唇色很紅，綻放在白皙的臉上，明明并沒有在笑，也仿佛是在柔軟地對着他微笑。
他注視着她的雙眼。
以剛剛的撞車速度和角度，不排除對方是故意撞他的可能性。
她毫不避諱地與他對視。
目光對撞之際，他腦海中莫名浮現出另一張完全不同的臉。
“是你啊。”
“什麽？”
對上女人有些驚訝困惑的神色，他又打量了她片刻。
“你和我認識的人長得很像。”他若有所思地說道。
“……大概是您認錯了吧。我叫月島由紀，這位先生，您看需要我如何賠償呢？私了可以嗎？”
赤井秀一手放進口袋裏，摸着煙盒。
YUKI……這個讀音有很多種寫法，其中一種是“雪”，而雪是冬天的代表事物。
……廣濑冬月。
他的手頓了頓。
也許是他猜測過度了。
因為對那個女人印象實在太過深刻，才會如此輕易地往她身上聯想。
不是因為曾經在組織裏合作過任務，也不是因為她是蘇格蘭的同伴，而是因為當初逃離組織的時候，她給他的那一槍。
那是他人生中少有的命懸一刻的場合。後續處理傷口的時候有多痛，她留給他的印象就有多深，鎖骨下的傷疤離他的心髒很近，近到讓他随時都能回想起血液從體內流失的冰冷。
這個世界上能讓他感到勢均力敵的人不多，她算是其中一個。而且她确實有理由針對他。那一槍……就當作是她替蘇格蘭打回來的。
他收回短暫飄遠的思緒，目光劃過兩輛撞在一起的車。
慘烈到不成樣子。用殘骸來形容都不為過。
“這個程度可以直接換一輛新車了。”他說道。
“沒問題。我現在就可以把錢打給您。”
未免爽快過頭了。他心想。
“那麽……作為獎勵，現在可以告訴我您的名字嗎？”她慢吞吞地開口，眨動了一下眼睫。
他低頭凝視她：“赤井秀一。”
低沉的嗓音有種金屬般的冰涼質感。
她停頓了半拍，才開口叫他：“赤井先生。”輕飄飄的尾音淹沒在雨中。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
兩個人走到街道旁的屋檐下。
她打電話叫了拖車來處理後續。
等她挂了電話，他試探性地提出要求，讓她直接把賠償金打到他的銀行賬戶裏。
立了個富婆人設的冬月花起組織的公款完全不心疼，拿出記事本記下了對方的銀行賬戶。
她一邊用筆記錄着，一邊心想，也許是他本人的銀行賬戶，若是本人的那就再好不過了。因為通過一個人的銀行賬戶能調查出很多情報……當然也有很大可能不是。
赤井秀一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她的一舉一動。和自己一樣，是左撇子。印象裏廣濑冬月應該是用右手比較多。
不過——
也不是完全沒有破綻。
他從口袋裏摸出煙盒。
“可以交換手機號碼嗎？”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擡眼望向他，“如果後續還有什麽問題的話，方便随時聯系……”
她頓了頓，唇角翹起，微笑起來，“當然，沒有問題也可以随時聯系我，只要是赤井先生的消息，我一定會回複的。”
耳邊的清亮聲線帶着笑意，每一個咬字都格外溫柔，給人一種脈脈含情的錯覺。
像屋檐外觸手可及的雨絲一樣，驟然生出的暧昧彌漫在空氣裏。
赤井秀一把煙盒又放了回去，松開口袋裏握着煙盒的手指，轉而拿出手機。
敲下按鍵，記錄她報出的號碼，但是，他給她備注并不是月島由紀這個名字，而是——
一個問號。
因為車禍碰瓷這種情節，對他來說實在是過于熟悉了。
【作者有話說】
這章應該算是本文的一個名場面吧。（笑）
回收伏筆，潛行篇裏，明美曾經告訴過冬月自己和赤井是車禍相遇的，這給了冬月一點靈感。
只不過和赤井那種裝受害者不一樣，她這波屬于硬核碰瓷。（笑）開着波本的車去撞赤井，然後再用組織的公款賠償FBI。
之所以會做出這種騷操作，有很多原因，下一章會詳細解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