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殊途 3
◎傳遞情報◎
再平常不過的工作日。陽光柔和地溫暖着東京都的街道,然後逐漸向西傾斜,将這座繁華的城市浸染在淡淡的暮色中。
但光線卻照不進禁閉的“牢房”中。這裏是繁華都市的一隅,無人知曉的角落,空氣寂靜而冰涼。
冬月正靠牆坐在地上,閉目養神,默數數字。
她抱着雙腿,黑色的長發散落在肩頭,垂落腰間。
這姿勢看起來格外稚弱,一副缺乏安全感的樣子。但她的表情卻是平靜的。纖長的手指輕輕敲打着環在腳踝上的鎖鏈,一下一下,與鐘表指針的前進速度吻合。
她正在等待。
不僅僅是在等待她的看守者回來,也是在等待一個契機。
某一刻,房門被打開的聲音傳入耳膜。
她睜開眼睛,看到波本如往常一般拎着購物袋進來。
這一次,他帶來的不僅僅是她要求的東西。
當她動作緩慢地扶着牆壁站起身時,波本已經走到了她面前,遞過來一件眼熟的東西——她的手機。
冬月擡起眼睫,看了他一眼。
男人平靜的面容映入眼簾,看不出任何試探的意味。
遲疑了片刻後,她不動聲色地接過他遞來的手機。
屏幕上顯示的是短信頁面,一條已經打開的消息,內容很長,來自毛利蘭。
「廣濑老師,您好久沒來學校了,聽說您請了病假。昨天放學後,我和園子一起去老師家探望,聽保安說老師已經許久沒有回來了。我們真的很擔心。請問老師您目前是在住院嗎?如果方便的話,想和老師通個電話。」
“回個電話吧。”他說道。
冬月恍然。
原來如此。難怪他突然“好心”地把手機還給她,原來是想讓她報平安拖延時間。
她退出短信頁面,當着他的面翻了一下未接電話和未讀消息記錄。他沒有阻止。
根據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她終于知道自己被關了多久——确切時間是28天。
在這将近一個月的時間裏,找她的人自然不少。小蘭不止一次給她發過消息。除此之外,還有帝丹的同事,她在公安的上司石田先生等等。
但冬月明白,她此刻能回撥的電話,只有小蘭一個人而已。
并且這通電話必須在他的監視之下,不能透露任何關于自己此時狀态和下落的情報。
至于波本為什麽會同意她和小蘭通電話,原因也很簡單。
小蘭和她關系很好,去過一趟她家,也不止一次聯系過她,她再不“出現”一下的話,可能會引起更多的擔憂和警覺。
此外,恐怕還因為小蘭看起來過于單純無害,也并不是容易多想的性格,他比較放心。
在他的注視下,冬月回撥了小蘭的電話。
電話沒響兩聲就接通了。聽筒那頭傳來少女甜美溫柔的聲音,語氣充滿了關切。
“老師,您終于接電話了,身體沒事吧?”
“已經好多了。”她頓了頓,“最近在國外療養。抱歉,前幾天正在住院,不方便回電話,讓你擔心了。”
“原來是這樣。只要确認老師您沒事就好。”小蘭說道,“老師您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請務必保重自己。”
聞言,冬月輕笑了一聲:“嗯,謝謝小蘭的關心。”
像是不想馬上挂斷電話,小蘭說起了生活近況:“說起來,明天就是帝丹學園祭了呢,老師您在國外看不到我們的節目,真是太遺憾了。”
學園祭……
冬月忽然想到了什麽。
“确實,這真是遺憾的事。說到學園祭,合唱校歌的節目如何了?我不在的話,節目應該有所調整吧?”
“廣濑老師不在的這段時間裏,是伊原老師在指導我們的合唱哦。”
冬月微微一頓。
原因無他——
帝丹中學的音樂老師裏,并沒有姓伊原的,倒是帝丹小學有一位伊原老師。
那麽,電話那頭的人真的是“小蘭”嗎?
眼前浮現出某位戴眼鏡的小偵探的身影。
而在男孩的身後,仿佛有一雙深邃又透徹的綠色眼瞳望向了她。
心中有一種奇妙的感應。
冬月眼睫輕顫。
她注視着眼前空無一物的牆壁,就像透過冰涼透明的空氣,看到了那張無論遇到何種危機都沉穩自若的冷峻面容。
此刻的這通電話,或許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契機。
她用無比自然的語氣接下話題:“那鋼琴伴奏的人選呢?應該是小蘭你吧?之前聽過小蘭的演奏之後,我就向伊原老師推薦過你作為候補。”
“是我。但是和老師相比,我的鋼琴水平還差得遠呢,總是感覺哪裏不夠順暢。明天就要上臺在全校同學面前演出了,真的好擔心會出錯啊……”
聽到這裏,冬月笑着說道:“別緊張,小蘭。這樣吧,你現在方便彈一遍嗎?讓我聽一聽。”
米花町,工藤宅。
江戶川柯南将變聲領結戴回領口,轉身把手機還給毛利蘭,做了個手勢。
因為是放學後直接趕來的,黑發少女身上還穿着帝丹的制服。她點了點頭,神色嚴肅地接過手機,走到鋼琴邊坐下。
舊校歌的樂譜攤在架子上,她熟練地彈奏起旋律。
就像是真的在指導學生彈奏樂曲一般,當毛利蘭彈到其中兩段時,聽筒裏傳來打斷的聲音:“這裏的和弦,彈錯了哦。”
一曲結束後,冬月用鼓勵的語氣柔聲說道:“彈得不錯,剛才的兩個地方稍稍注意一下就好。明天要加油哦,小蘭,相信自己。”
“非常感謝老師的指導,我會努力的。”
之後兩人又閑話了幾句,電話挂斷。
柯南望着身旁的幼馴染少女,開口說道:“謝謝你,蘭。”
小蘭有些憂慮地低頭回望他:“新一,這樣就可以了嗎?”
“嗯,足夠了。想必廣濑老師目前正處在監視之下,不能說太多。”
男孩一只手拿過樂譜,一只手捏着下巴,眼睛看向樂譜上的那兩段被指出彈錯的地方,露出沉思的表情,“老師應該是在向我們傳遞重要情報。”
“是位置吧。”
柯南循聲看向不遠處。
那裏的沙發上正坐着一個戴針織帽的男人。
假死回歸的FBI探員——赤井秀一。
此刻他手裏夾着一根煙,臉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因為是在室內,并且有小孩子在,他并沒有點燃那根煙,只是就這麽把煙夾在指間,無意識地轉動着。
自從那天冬月給他發消息告知基爾暴露之後,他就與她們兩個徹底失去了聯系。
根據波本那家夥發來的嘲諷短信可以推斷,基爾已經被處決,至于冬月……應該是被那家夥關起來了。
偌大的東京都,要藏匿一個人太容易。而從那天起,波本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線中,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問起波洛咖啡廳的人,只得到了“安室先生已經辭職”的消息。
而基爾死後,冬月就成了日本這邊紅方在組織裏的最後一個卧底。一旦冬月失蹤,他們在組織裏的內部消息渠道便徹底斷了。
盲目調查當然不會有結果。以波本的能力和反偵查的手段,當他想藏起來時,便沒有人能找到他。
但赤井秀一不是幹等着的人。
在得出結論之後,他打算重新掌握主動權,想辦法把波本釣出來。通過調查對方的行蹤,便能找到冬月的下落。
最容易想到的方式是打電話。
但是以波本目前的狀态,由他直接打給冬月,向那家夥宣戰的話,也許會刺激到對方,反而對冬月的處境不利。查電話ip的手段也肯定會被波本預判。
這種情況下,只能讓看似不相關、也不會引起波本戒心的人打這通電話。
原本柯南提出由自己來打電話的,但這個提議被他否決了。
因為波本在毛利偵探事務所待過一段時間,知道柯南是個聰明的孩子,讓柯南打這個電話并不保險。他認為更合适的人選是毛利蘭。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正确的。波本如他所料,沒有太過防備,讓冬月回了電話。
而冬月是一個很聰明的女人,以她的性格,無論遇到什麽困境都不會坐以待斃,他判斷她一定會用某種方式自救或者搜集情報。
果不其然,她抓住了他提供的機會,用某種方式把情報傳遞了過來。
某種意義上,這通電話傳遞的情報是互相的。報平安的表象之下,他在向她暗示支援,而她也在給予他線索。
線索的載體之所以是帝丹中學的校歌,原因也是顯而易見的。
一方面,毛利蘭是帝丹中學的學生,學園祭的合唱節目确有其事,不怕波本去查證。
另一方面,他還是沖矢昴的時候,曾經和冬月一起在工藤家的書房裏尋找過舊校歌的樂譜。
這件事可以看作是獨屬于他們兩個人的“暗號”。冬月特意用了校歌這個載體,就是在暗示她已經知道了這通電話背後的人是他。
至于為什麽能直接判斷出她提供的線索是位置……只能說是直覺吧。這是他和她之間的奇妙默契。
想到這裏,眼前不自覺浮現出一雙清澈漂亮的眼睛。
上一次見她還是在停車場。在逮捕了詹姆斯之後。
計劃順利收尾,雖然沒能徹底解決琴酒,但也揪出了內鬼,除掉了組織的兩個狙擊手。雙方勝利會合。
他扛着狙/擊/槍走到她面前,看到她打量了他一番後,忽然感嘆了一句:“這種氣質……果然還是學不像啊。”
說完她便擡起手,幹脆利落地撕掉了易//容//面//具。黑絹般的長發垂落下來,散在肩頭。
然後她又像是嫌棄悶熱累贅一般,脫掉了墊肩充氣的外套,露出了底下真實的窈窕身形。
他看着她的動作,出于一種微妙的好奇,開口問道:“什麽氣質?”
聽到他的問題,她指尖理了理頭發,瞥了他一眼:“什麽氣質?當然是冷酷無情的殺人魔啊。”
語氣是熟悉的陰陽怪氣。
“……”
見他一時無言,她卻忽然笑了出來。舒展開的秀麗眉眼就像冰雪消融一般動人。
“開玩笑的。概括形容一下的話,應該是‘狩獵者’吧。”
她注視着他,放緩語調說道,“兇猛、強大,會将獵物啃噬殆盡的那種。”
說這句話時,她微微上挑的眼尾流露出幾分狡黠之色,說不出的可愛。
……
冷峻沉穩的FBI警官眸光虛化了片刻,閉上眼睛的一瞬,黑色眼睫底下,幽深的綠瞳裏洩露出幾分罕見的溫柔之色。
這片刻的出神并沒有引起旁邊小偵探的注意。不過現在也不是八卦的時機和場合。
江戶川柯南的心思正在破解暗號上。
此刻的他正蜷坐在椅子上,稚氣可愛的臉上表情格外認真,思考的姿勢和小說裏的福爾摩斯一模一樣。
這幅畫面吸引了幼馴染女孩的圍觀。
“果然是新一啊……”毛利蘭忍不住小聲感嘆道。
柯南,或者說,工藤新一并沒有注意到這句感嘆,只是自語道:“蘭剛才的和弦并沒有彈錯,那麽也許是歌詞……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新一,已經推理出來了嗎?”小蘭好奇地問道。
“很簡單。”男孩擡起頭,臉上露出自信又沉穩的微笑。
他不緊不慢地解釋道,“和弦是間隔琴鍵的彈奏方式,那麽按照這種方式,把這兩句歌詞的第1、3、5、7個字,和第2、4、6、8個字單獨拿出來,羅馬音的第一個字母拼起來就是——arow和bird。英語裏沒有arow這個詞,但是有arrow,再倒一下就是 bird arrow。”
翻譯過來就是——
鳥矢町。
…………
在信息閉塞的環境下推理出自己所處的大概位置,對冬月來說,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波本大概不清楚她為了做好卧底這份工作下了多少苦功夫。知識的積累程度是——她背下了整個東京都的地圖。
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每次拜托波本出門,滿足她的要求購買各種特定的物品,比如帝丹中學門口甜品店的點心之類的,其實都是刻意為之。
而她每次躺在床上默數數字,也不是出于無聊,而是在計時。
她根據波本慣常開車的平均車速和往返時間,計算出了他前往各個方向地點的大概距離,從而推測出了自己所處的位置。
但是這種計算方式誤差不小,也并不保險,她只能估計出一個粗略的範圍。若是能給紅方提供更精确的位置就好了,她心想。
【作者有話說】
推理過程懶得考據細編了,反正大概就是這麽個方法,大家能看懂就行orz
冬月讓小蘭當場彈鋼琴,除了傳遞情報,某種意義上也是為了取信波本,向他展示聽筒那頭真的是小蘭,自己是很正常地在跟學生聊音樂。
而赤井這方法之所以可行,是因為波本并不知道柯南其實是新一,也不知道赤井和柯南關系這麽好,銀彈組一直在搞合謀,然後波本也不知道小蘭其實并不簡單,我這文裏的小蘭不僅知道柯南是新一,還會配合紅方的計劃。(笑)
所以,波本也許隐約能感覺到這通電話可能有點問題,但他也看不出具體有什麽問題。畢竟他并不是我們這種上帝視角。(笑)
寫完這章,真的感覺赤井線比波本線甜多了……orz。
怎麽講呢,其實排除掉立場方面的問題,可能也是因為透哥和赤井這兩個男人相似又相反吧。
相似之處就不說了,我們來說點相反之處。
透哥偏感性,赤井偏理性,這一點大家都有共識,也不細談了。這裏就談一點我個人覺得有趣的相反之處,比如危險感。
我的看法是——透哥其實比赤井危險得多。
原作裏的紅方透哥就是那種表面陽光開朗,實則腹黑自傲、行事詭異的男人。整個人充滿了不可控性和不穩定性。偏執,主觀意識很強,也不聽勸。看似和周圍人關系都很好,但其實孤獨得很,別人很難走進他心裏,他也很難相信別人。總之就是很難搞的一個男人。
而赤井則相反,表面看起來冷峻又危險,還孤僻寡言,但其實內子裏比透哥更容易做到信任他人。
就性格上來講,其實某種意義上透哥比赤井更黑,而赤井比透哥更像個好人。(笑)
舉個例子好了,就比如兩個人對待柯南和毛利小五郎的态度。
醫院那集,柯南推理出了透哥的真實身份是公安,結果透哥當場恐吓柯南,那一段站在柯南的角度看真的還挺吓人的。但赤井對柯南就不會這麽惡趣味。
然後零執裏面,透哥用那種誣陷的方式拉毛利大叔和柯南入局,不考慮結果和效率,就從方式上評價的話,其實還是很過分的,而且這個男人從不道歉,騙人也騙得心安理得。(叼煙.jpg)
而本文是黑透,黑透只會比紅透更危險,更多疑,更不擇手段,所以感情線也就更刺激、更曲折,也更虐。
對比下來,赤井就顯得坦誠直白且穩定得多。
坦誠直白和謎語人其實并不沖突,赤井屬于是那種坦誠但又不善于解釋,還懶得解釋的家夥。
而且比起照顧和處理你的情緒,他更傾向于直接幫你解決問題,就……怎麽講呢,很直男,嗯。但某種意義上也挺靠譜的。
穩定是指他情緒穩定,态度也穩定,這跟他心髒強大有關系,強者認定一個人就是認定了,不太會反複生疑,也懶得僞裝假面,這也是他在性格層面也很有安全感的原因。
好了,閑話扯完,說回本文。
冬月的計劃其實還沒完,她還有別的辦法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