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殊途 4
◎決裂◎
大腦昏沉,額頭上傳來滾燙的溫度,強烈的疲憊混雜着疼痛浸沒全身。
冬月意識半夢半醒,耳畔傳來波本帶着幾分冷意的聲音。
“如你所願,我會讓醫生來給你看病的。”
他頓了頓,“但是等你病好之後,我一定會讓你看到赤井秀一的屍體。你想跑的話當然也可以,如果你跑得掉,那就等着看到我殺死他的那一刻……”
她沒有回答,只是閉着眼睛,仿佛陷入沉眠一般。
自從昨天傳遞完線索之後,她就趁他不在的時候折騰自己,比如去浴室把自己泡在冷水裏之類的,用了各種方式,現在成功把自己折騰生病了。
而此時此刻,波本的舉動也在她的預判之中。
雖然內心更希望他能帶她出門去醫院,但也只是想想罷了。以波本的偏執多疑,頂多只會讓醫生上門。
但是沒關系,只要能撕開這個禁閉空間的一道口子,她就能給自己創造機會。
她知道昨天傳遞出的線索有限,最多只能讓赤井他們知道她在鳥矢町,幫他們縮小調查範圍,但她的确切位置依然是個謎題。因此她需要進一步傳遞情報。
波本望着安靜躺在床上的女人。
唇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眉頭微蹙,呼吸困難,吐出的氣息發燙,病痛的折磨使她完全喪失了往日的精力,秀美的容顏看起來虛弱而憔悴不堪。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但這是讓他毫無辦法的陽謀,她就是仗着他不會眼睜睜地看着她病重,用這種方式制造機會逃脫。
…………
不知過了多久,游離的意識聚攏着漸漸回歸清醒。身側傳來動靜和說話聲,冬月緩緩睜開眼睛,循聲望去。
燈光映照在一個陌生男子身上,将對方的一身白大褂映照得格外清晰分明。
——看來這就是波本給她找來的醫生吧。
約摸三十多歲的樣子,面相看起來溫和又老實。自我介紹姓田中,在附近開了一家私人診所。
她勉強使力坐起身,疲倦地背靠在枕頭上。
這時她才發現,被子底下自己的身上正穿着寬大的長袖睡裙,身上的各種痕跡都被遮住了。而手铐和鎖鏈也都不見蹤影,不知道被波本藏到哪裏去了。
餘光看到床頭櫃上放着一個尺寸不大的醫藥箱。而金發男人正站在不遠處,目光望着這邊。
不知為何,明明他臉上表情平靜,冬月依然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心驚肉跳。
她轉念安慰自己,看這位醫生的态度,不像是被挾持而來的。波本應該是走了正常程序。
而且他把她的手铐和鎖鏈都取下來了,僞裝成了正常看病的樣子,應該是不打算殺人滅口。
既然如此,自己就能繼續把計劃執行下去了。
在把自己折騰生病之前,她就考慮過兩種可能性。假如今天這位田中醫生是被波本挾持而來的,那她會采取另一種方式。哪怕放棄原本的計劃,她也會優先選擇保護無辜的人……
正在分神之際,田中醫生已經拿出了溫度計和聽診器,在床邊坐下,湊近過來。此時他正好是背對着波本的姿勢。
片刻後。
“39.2度的高燒。”田中醫生開口說道,“但是不要緊,只是普通的着涼感冒。”
“原來如此。”波本應了一聲。
“但是令夫人最近應該是太過疲勞了,才會導致感冒這麽嚴重,接下來幾天需要好好休息……”
冬月輕咳了兩下,開口打斷道:“醫生,既然我的感冒很嚴重,普通的感冒藥應該不夠吧?有沒有特效藥,或者打針、挂水也行,我只想快點好起來。”
一般簡易的急救藥箱裏應該沒有什麽特效藥和挂水設備,需要去醫院或診所拿。
她這樣提議,自然是出于計劃上的安排,同時也是出于一種精神上的莫名不安。
倘若醫生贊同了她的提議,說要回去一趟開藥,那麽她就有機會把情報傳遞出去了,也能進一步确保醫生本人的生命安全。
然而,這位老實又單純的田中醫生似乎并沒有明白她的暗示,只是從醫藥箱裏拿出幾盒感冒藥,笑着安慰她:“別擔心,這個藥很有效,夫人您平時身體很好,想必感冒很快就能好起來的。”
聞言,波本笑了笑:“那真是太好了。”
冬月側過臉打量着他。
他正在向醫生詢問服藥和照顧病人的事項,臉上笑容溫和又開朗,眼中充滿了對她的關心,像是切換成了安室透的狀态一樣。
開完藥、叮囑完照顧病人注意事項後,田中醫生收拾好藥箱,告辭準備離開。
見波本依然客客氣氣,态度溫文爾雅,一路送醫生到門口,完全沒有要搜查田中醫生身上物品的意思,冬月的精神微微松懈下來。
然而,就在她松了口氣之時。
“砰——”
毫無預兆響起的沉悶槍響,振動着她的耳膜。
冬月睜大雙眼。
視野裏的血色染紅了那身白大褂。
前一刻還在與她禮貌道別的田中醫生,捂着中彈的胸口,滿臉痛苦地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後,失去了生息。
無辜者身體底下漸漸彌漫開的血,就像火焰一樣灼痛着她的眼球。
就像一時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也想不通為什麽一樣,她怔怔地擡起眼,對上金發男人冷漠的眼神。
一秒鐘的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他毫不留情的行為,臉上冷酷陰沉的表情,一切的一切都像是鋒利的刀片,狠狠刻劃在她的心上。
視線渙散的片刻,白晃晃的燈光紮得雙眼泛酸,她只覺得視野裏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轉,心神陷落在無邊的血色和深重的罪惡感中無法自拔。
空氣仿佛凝滞。
冬月張了張嘴,失聲了片刻後,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為什麽要殺了他?”
她的嗓音幹澀沙啞,聽起來虛弱無力。
聽到她的質問,波本冷笑了一聲:“這就要問你自己了。你在他身上應該放了什麽東西吧,還需要我解釋嗎?”
“……”
他走到屍體旁邊,彎腰摸索了一下白大褂的兩邊口袋,然後從口袋裏摸出了一截指甲。
從斷口看,像是臨時用蠻力拗斷的,還帶着血跡。
“真是不安分的女人啊。”他感嘆道,語氣說不出是欣賞還是嘲諷,“對自己也足夠狠心。”
複盤一下她的行動,想必是之前在醫生用聽診器靠近時,她借機把指甲放進了對方的口袋裏,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向外界傳遞情報。
倘若她的計劃成功了,田中醫生離開這裏之後,發現口袋裏斷掉的帶血的指甲,一定會起疑心報警。
她之所以選擇指甲,一方面,指甲不會像頭發那樣輕飄飄的,容易丢失,另一方面,指甲攜帶着DNA,只要檢測一下就知道主人是誰。
很不錯的計劃。
在這種條件下,能想到這樣的計劃,已經足夠聰慧機智了。
并且其實她的動作也足夠隐蔽迅速,就連醫生本人都沒有察覺。
但可惜,她面對的是他。從前一起做過這麽多次任務,他對她的一舉一動都足夠了解。
手指……很疼吧。
十指連心,正處于病弱期的她,意志力下降,所以才會被他捕捉到了細微的神色變化。
波本望向此刻半躺在床上的女人。
雖然她拼命想要逃離他,雖然她如此不安分,但他就是喜歡這樣不安分的她。
永遠不會輕易放棄,哪怕遇到再艱難的困境也會拼盡一切去掙紮。這一點其實與他很像。
而她這雙眼睛,如此清澈,也如此溫柔明亮,閃爍着對生命與信念的執着的光,是罪惡和黑暗也無法浸染的純粹。
只可惜,這雙眼睛無法只注視着他一人,此時此刻眼底也沒有了往日的情誼,唯獨盛滿了對他強烈的憤怒和恨意。
波本以為她會繼續開口說些什麽。就像前些天那樣,與他争吵,說一些激烈的言辭。
但沒有。
她什麽都沒有說。只是忽然閉上了眼睛,不再與他對視。
而她的表情也消失了,看起來竟然有些平靜,臉上也沒有任何眼淚。疲倦的病容在光線下越發蒼白透明,就像即将融化消失的薄雪。
——她已經不想再和他吵架了。
從這一刻開始,仿佛兩個人之間,有什麽東西,真正地、徹底地碎掉了,并且再也無法拼回來。
其實他知微信:bairm369道的。波本心想,他知道自己做的事,一定會将兩個人之間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感情撕裂。
但此時面對她死心般的無言和無視,他卻并沒有感覺到痛苦,只感覺到了一種遲鈍的麻木。
他靜靜地看着她,在這個片刻之間,他的心,他的靈魂,就像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感覺不到一樣。
或許當一個人瘋到極致後,什麽都無所謂了,自然也就感覺不到痛。
狹窄的,封閉的空間裏,空氣被血腥味浸透,寂靜得像真空一般毫無聲響。
大腦內所有混亂的雜念,在這種死寂中完全清空。此刻,波本心中只剩下了一個想法,那就是——處理完就好了。處理完她就屬于自己了。其他的,慢慢再來就是了。
…………
兩天後。
鳥矢町2丁目,田中診所。
赤井秀一站在不遠處巷道的拐角暗影裏,等待着小偵探的結果。
——柯南正在診所的前臺打探情報。同行的還有警視廳的一位姓高木的警官。
在等待的間隙,他低下頭,翻閱着手機裏的資料,屏幕上顯示的标題是“田中醫生失蹤案”。
雖然還沒有查到确切的證據,但線索已經足夠了。當調查範圍縮小到鳥矢町之後,波本鬧出的那一點動靜就很容易捕捉了。
接下來要采取的行動已經毫無疑問。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可能會有點高能,先預個警吧。
ps:最近身體不太好,眩暈症犯了,請假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