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65 章 ? 1

65   破曉 1

◎“共犯”◎

雨過天晴。

窗外的樹木枝葉像是塗上了一層新綠。明媚溫暖的陽光透過窗簾灑進病房,帶來了一位新的探病者。

冬月坐在床上擡眼打量着不請自來的訪客。她的救命恩人兼合作夥伴——赤井秀一。

一個月不見,這期間發生了那麽多事情,頗有種物是人非之感,但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并沒有生疏。

男人今日特地用易/容/術僞裝了一下,沒有戴他那頂标志性的針織帽,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鏡,就連衣着都是沖矢昴的風格。

他甚至還帶了一束花送給她。開口說話的語氣格外溫和,見面就是一番噓寒問暖。

——探病禮節可謂是非常齊全了。

“真是好久不見,我還以為‘沖矢先生’不會再出現了。”她的語氣帶着幾分嘲諷。

有時候冬月會懷疑這個男人是不是雙重人格,因為沖矢昴的行事風格和他本尊反差太大。倘若是赤井秀一的模樣,肯定不會是這麽溫柔又周全的态度。

“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他在她床邊坐下,目光落在她臉上,輕笑道,“比起我平時的樣子,你不是更喜歡這種類型嗎?讓病人高興可是探病者的義務。”

“……其實是為了安全考慮吧。”冬月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很明智的做法,事實上,朗姆剛剛特地派了組織的人來醫院帶話,說要見我,讓我盡快辦理出院手續,他會安排人來接我——真是個急性子的老家夥。”

她頓了頓,神色平靜中帶上了幾分陰郁,“波本是他的心腹。得知波本死亡的消息後,他一定會找我問話……只是不清楚朗姆到底懷疑了我多少。”

如何應對朗姆,是她從醫院清醒過來後就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多年來最得力的心腹幹将莫名其妙死了,那個老家夥一定會坐不住,親自出動。而她是波本向組織報備過的情人和親信,朗姆調查到波本的死因後,一定不會放過她。

雖然公安那邊用車禍事故掩蓋了過去,但朗姆熟知波本能力有多強悍,一定會覺得其中有蹊跷。

不過,他此番只是叫她去問話,而不是直接把她當成叛徒或卧底執行暗殺處決,足以說明事情還沒有到最糟糕的地步。波本應該并沒有向朗姆透露過任何關于她的情報,她的卧底身份目前還沒有暴露給組織。

另一方面,波本把她關起來的事屬于私自行動,而且似乎瞞得很好,組織裏的人都不知情,這裏面可做的文章也很多……

“看來你已經有打算了。”赤井望着她臉上的表情,語氣肯定。

——就像她了解他一樣,他也已經很了解她的一舉一動。

冬月收回思緒,擡眼回望面前的男人。他此刻的表情和氣質似乎又切回了赤井秀一的模式。

“嗯。”她手指無意識敲打着床沿,垂下眼睫,沉聲說道,“我想借着這次和朗姆談話的機會,把公安裏的內鬼和庫拉索一起抓起來。”

話音剛落,冬月忍不住頓了頓,心想,自己會想出這種一石二鳥的計劃,絕對是受到了赤井秀一的影響……還真是近朱者赤。

她收起微妙的情緒,繼續開口敘述計劃的詳細內容:“我會向朗姆透露一個情報,以此‘将功抵過’。至于情報的內容……是一份絕密資料的具體位置。”

說到這裏,她壓低聲音,“這份資料存放在公安部的大樓,是各國情報機構派進組織的卧底名單。朗姆一定會心動,因為這份資料确實存在。”

“他會向內鬼求證我提供的情報是否可信,一旦得到肯定的回複,不僅我的嫌疑會得到洗清,朗姆也會讓內鬼行動起來,幫助庫拉索竊取這份資料……”

冬月的視線飄向窗外,像是隔着遙遠的距離,看到了那個與她素未謀面的銀發女子。

事實上,她提供給朗姆的位置也的确是真實的,只不過等待庫拉索的不是資料,而是石田老師設下的天羅地網罷了。

就在昨天,得知波本留下來的那把槍的主人是誰的那一刻,這個計劃就在她的大腦裏成型了。于是她當場就在電話裏與石田老師商量了粗略的行動方案。

只不過她沒想到朗姆如此性急,隔天就迫不及待地搜查到了她所在的醫院,命令她前去談話。

哪怕她車禍傷勢非常嚴重,躺在床上不能動,搞不好朗姆也會派人把她擡過去談話。組織的作風一向如此。

“你需要我做什麽?”

男人的嗓音将她的視線重新拉回到他身上。

冬月看了他一眼:“跟蹤我。”

“……”

“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我以為你會喜歡這個任務。”她陰陽怪氣地學了一句他的口頭禪,然後頓了頓,“朗姆不一定會相信我,計劃要是不順利,你會有一個耍帥救人的機會,不樂意嗎?”

赤井輕笑了一下:“那自然是,樂意至極。”

陳述完自己的謀算之後,冬月便挪動了一下身體。她一向是個行動力很強的人,安排好計劃後便打算起身收拾東西,辦理出院手續。

結果才剛動了一下,手腕就被他輕輕握住了。

“不要着急,還有時間。”他頓了頓,語調輕緩地說道,“有些事情可以交給我來做,你的身體狀況還沒有完全恢複。”

扣在手腕處的掌心溫熱。她低頭看了一眼他的手,然後擡頭對上他的目光。

赤井秀一注視着眼前的女人。

她身上穿着寬大的病號服,鴉羽般的長發散落在蒼白的臉頰邊,在光線下反射出柔和的光澤。略顯憔悴的病容不減半分秀麗,反而透出一種幽深而抑郁的美。

會有這種郁色也并不奇怪。那樣的事,正常人無論誰經歷都會抑郁。她此刻還能維持如此冷靜清明的模樣,心靈已經足夠強大了。

而她凜冽冷淡的眉眼讓這份抑郁的美麗并不顯虛弱,反倒帶上了一點壓迫感,乍一看幾乎令人心驚。

但她又确實是虛弱的狀态。露在外面的脖頸纏着白色的繃帶,一直延伸到裏面。他知道病號服裏面還有很多細小的傷,而他此時握住的那只手也是纏着繃帶的。

她就像是不知道痛一樣,望着他的雙眼仍然清澈明淨。

“我沒事,只是看起來嚴重,其實都是皮外傷……”看出他目光裏隐含的不贊同,她後半句輕了下去,“就是右腿行走有些不方便而已。”

心中升起一股微妙的感覺,冬月不自在地輕咳了一下,語氣帶上了一點嘲笑意味,“真是稀奇,沒想到有一天能看到赤井秀一體貼人……”

話還沒說完,便咽回了嗓子裏。

因為他湊近了些,另一只手擡了起來,溫熱的指腹撫上了她的臉頰。

很溫柔的觸碰。她隐約能感覺到一種憐愛的情緒正通過他的觸碰傳遞過來。

“受傷的人有撒嬌的權利。”

他的嗓音低沉,近距離地萦繞在她耳邊。屬于成熟男子的溫柔包容的氣息包圍了她。

撒嬌啊……

這個詞令冬月心緒起伏。

她不合時宜地走神了一瞬。因為她曾經聽到過類似的話,在高中的時候。

十六歲的自己在柔道社起早貪黑地訓練,部活結束回家後還要做家務、複習功課、照顧弟弟。年少的戀人在看到她手臂和腿上的青紫後,摸了摸她的頭發,說她有撒嬌的權利。而在聽到景光那句話之前,她已經有八年時間不曾依賴過別人。

回憶的畫面一閃而逝。無條件接受她的撒嬌和任性、可以放心去依靠和信任,這樣的人,除了親生父母之外,在二十幾年的人生中,她一共就遇見過那麽一個。

但她也沒指望能遇見第二個。

大概是因為從小到大失去了太多,美好的東西只要擁有過一次,心中便不再有所奢求了吧。

冬月收回一剎那飄遠的思緒,目光與面前的男人相對。他一雙幽綠的眼瞳正倒映着她的臉,神色沉靜而溫和。

被他觸碰過的那邊臉頰餘溫尚未散去。暧昧又親近的距離,連空氣都被彼此的呼吸捂熱。

雖然她已經習慣獨自面對困境,心中也并沒有什麽指望,但在這樣的時候,有人願意照顧她,無條件幫助她,已經足夠給予她安慰和力量了。

“嗯,那就交給你了。”她微微彎起嘴角,輕聲說道。

這是她許久不曾露出的笑意。

含蓄又輕微的笑,沖淡了眉眼間的那份郁色。而她此刻的神情也是溫順的,與之前冷淡帶刺的模樣對比鮮明。眼瞳水光流轉,就像被徒然吹來的春風融化的冰河。

他注視着她的神色像是微妙地波動了一瞬。

下一秒,臉頰被微微擡起,她看到他低下頭湊近。再清楚不過的意圖。她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一個很輕的吻。

他沒有深入,只是親昵又溫存地吻她的唇。

冬月沒有拒絕,順從地接受了他越界的冒犯行為。

反正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從很早之前性質就已經模糊不清了,從內心深處的真實感情來看,她也不是很想拒絕。

現在的處境危機四伏,死亡就像是随時會降落在地表的隕石。此時此刻她能夠放心信任和依靠的人,也只有他一個。

她珍惜生命,但也做好了赴死的覺悟。既然不一定能活過明天,也就不必糾結無關緊要的事情了。

住院才三天時間,她的個人物品不多,主要是一些不能帶去見朗姆的東西,需要他幫忙處理。

收拾完之後,房間裏一時安靜下來。

冬月忽然開口問道:“基爾……本堂瑛海,你對她的事情有了解嗎?”

見她表情沉郁,赤井意識到她關心的是什麽。

“基爾嗎?已經有人想繼承她的遺志了。”他說道。

本堂瑛佑,一個雖然表面看上去有些柔弱,但實際上很有決心的少年。聽說是打算追随父親和姐姐加入CIA。

“這樣啊。”冬月閉了閉眼。

有人想繼承遺志——這句話很模糊,但背後的信息量卻很大。

看來基爾有一個年紀偏小的家人,也許是弟弟或者妹妹。目前狀态不錯,處境安全。

那個孩子一定是個勇敢并且很尊敬很愛姐姐的人吧,所以才會選擇繼承遺志。

病房裏的氣氛像是陷入了短暫的凝滞。

過了一會兒,冬月才開口打破了沉默。

“是我的錯。”她的聲音有些啞,“因為我的私心和猶豫,因為我太過相信波本,基爾才會死。”

“那就盡力去彌補。”

聞言,冬月轉過頭,怔怔地看向身旁的男人。

赤井頓了頓,語氣平穩地說道:“無法挽回的事,就不要糾結對錯了。”

視線相對。

他看見她眼眶泛紅,眼瞳裏慢慢盈滿了淚光,倒映着他的臉。

——那層堅硬冷靜的外殼終于卸下,露出積累已久的心事和情緒。

“……你就是以這樣的心态去保護雪莉的嗎?”

也不等他回答,她便帶着幾分嘲諷地感嘆了一句,“真是強大的心态啊,如果我也能像你這樣就好了。”

他看到她神色悲傷,就像是明知怎樣做才是最好的選擇,自己卻囿于那顆多情又柔軟的心而無法釋懷。

“你不必如此自責,當初提出那個計劃的人是我。”他平靜地說道。

她怔怔地看着他。

如果不是他當初提出的那個假死計劃,基爾也就不會暴露,就不會發生後來的那一系列事情了……

當這個想法從腦海深處冒出來時,冬月閉上眼睛,有些無奈地擡手揉了揉眉心。

他這是在安慰她嗎?用這種話來轉移她的罪惡感。

雖然怨怪到他身上,她心裏的确會好過很多。但她并不是那種喜歡把責任全推到別人身上,以此減輕自己負擔的人。

這個男人真是……不知道說他什麽好。冬月睜開眼睛盯着他,發現他面容依舊平靜,看不出喜怒,忍不住在心裏嘆了口氣。

不喜歡解釋,卻無所謂幫別人分擔罪責。遷怒也好,責怪也好,恨意也好,很多事明明他并不是罪魁禍首,但他也不介意将別人的情緒照單全收。

回想起以前,她打過他一槍,找過他麻煩,平時也對他很不客氣,他都從來沒有對她生氣過。

這大概就是赤井秀一這個男人的溫柔之處吧。一種屬于強者的溫柔。

“……不,真要說起來,我們算是‘共犯’吧。”她說道。

他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共犯嗎,不錯的說法。”

“是吧。”冬月也笑了笑。

“其實我有一個弟弟。”她的神色像是陷入回憶,“很任性,脾氣暴躁,一點都不可愛……但是聽說他現在已經長大了,入學了警校。”說到後半句,她的笑容說不出是欣慰還是愧疚。

入學警校,是為了追随姐姐嗎?聽起來與本堂瑛佑有些相似。赤井想道。難怪在聽他說到“繼承遺志”時,她的表情像是有所觸動。

“倘若這次計劃哪個環節出了意外,失敗了,或者之後在哪次行動中,我不小心暴露了——”

她頓了頓,“之前帶你去過的那個安全屋,書櫃的倒數第二個抽屜裏有一封信,幫我交給一個叫鶴田悠的人。”

說出這句話時,她的聲音清冷寧靜得像夜晚的河面。

眼前這張秀美昳麗的面容上,表情有些傷感,但她眼中的神色卻十分溫柔,就像浸透了黑夜裏的皎潔月光。這種溫柔有着沉甸甸的分量,如此厚重,卻又如此動人。

“那封信,我在潛入組織之前就已經寫好了,畢竟死到臨頭是沒有時間寫的。”

作為一個前路不定的卧底,這是她回應他感情的方式。

【作者有話說】

這章應該很甜吧……?

在列大綱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定好了最後的cp。

第3章裏赤井和冬月第一次相遇,兩人在酒吧門口擦肩而過,互不相識。當時寫到那裏就覺得很奇妙,因為那時那刻,他們兩個人,一個和明美在一起,一個和波本在一起,大概兩個人誰都不會想到之後的緣分和際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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