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二
……我好像又睡着了?為什麽說又?我是誰?……啊對,我是夢鈴,是一支白玉響鈴簪。
啊呀,這月光好舒服啊~
咦,怎麽感覺靈念通達許多?我驚喜的發現,我好像能改變本體了,比如我的簪尾可以變得更加尖利……
嗯?拿着我的不是主人,這是……喬二少爺?不對不對,喬二沒有這麽矮。可是他們長得好像啊~
诶诶,這個人要拿着我去哪裏?哦,我聽到他肚子叫了,這應該是要去吃飯吧?這大晚上的去哪裏吃呀?
這人将我死死攥在手心裏,他的氣息很不穩定。也不知是發生何事了,我主人在哪裏?我怎麽會落到這個人手裏?
他來到一個廚房,問為何不給他送晚飯。那大娘陰陽怪氣地說:“哪是我們不給二少爺送晚飯,是您自個沒起來吃。”
這人真是喬二啊?怎麽跟我印象裏的不一樣呢?不過這人脾氣真好,下人這麽說話,他都不生氣,還慢悠悠地說:“那我現在餓了,給我現做點飯菜吧。”
廚房大娘手下不停,頭也不擡地說:“還請二少爺等一下,四少爺和五少爺剛派人來說要一些下酒菜,我得先給他們送去。”
這喬二聽了,動作一頓,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道:“那就不勞你跑一趟了,下酒菜給我,我給四弟五弟送去吧。”
那廚房大娘假意推脫了一會,便将食盒給了他。
喬二接過食盒,剛走出廚房,就聽裏頭不加掩飾的聲音說着:“……大少爺沒回來,他二少爺算哪顆蔥?還想讓我給他現做?做夢去吧!”
另一個聲音也說着:“大少爺要是真……那這喬府以後豈不是四少爺和五少爺的?”
剛才那聲音答:“可不是嘛,不然你以為大晚上的我稀的起來給他們做下酒菜?”
“還是鄒大娘您高明啊!”“那是,你當我這麽多年都白幹的?”……
喬二默然聽完,一路避開下人,往喬四喬五所住的院子去了。院裏沒有下人,喬二剛準備敲門,就聽到房裏喬四和喬五的聲音——“四哥,你說大哥這次還能不能逢兇化吉呀?”
“不好說,父親肯定會為大哥走動的,而且元舒死的時候可是把罪名都攬到自己身上的。”
“那樓家應該也不會善罷甘休吧,畢竟樓五的初夜可是被大哥奪走的。”說着,二人猥瑣地笑鬧一陣。
喬二聽到這裏,用力攥緊了我。但還是沒有出聲,只是如同幽靈一般站在門外。窗戶上兩個人影在推杯換盞,酒香順着門縫飄了出來。
“大哥也忒沒用了,我還指望他把樓五搞定了,能找他讨要青煙那丫頭呢!”
“四哥你還惦記那個小丫頭啊!真不懂你是什麽品味,那幹瘦得屁股都沒二兩肉!有什麽稀奇的。”
“诶!這你就不懂了吧!那叫青澀!你想想啊,未經人事的小姑娘,輕輕掐一下,那嬌嫩多……”
“打住打住!我可不好這口!唉,希望樓家能多多努力,最不濟也要把大哥流放崖州才好哈哈。”
“五弟你這般壞!不愧是我兄弟!”
二人又是一番互相吹捧,我要不是一支簪子都要吐了。喬二倒是聽着面無表情,也不知在想什麽。只聽房裏又傳來聲音——
“姨娘可是說了,等大哥的處罰下來了,這喬府就是我們兄弟的啦!”
“五弟你可是忘了,我們還有二哥的嘛。那也是夫人的嫡子。”
“切,他算是什麽嫡子?你看夫人對他那态度,還不如對我們呢!他那就是個擋箭牌,你不知道,我可是早就發現大哥和樓五的奸情了……”
喬二終于動了,他推門而入,反手關上門,徑直走向喬五:“你何時知道他們在一起了,為何不與我說?”
喬四和喬五喝得有些多,以為是什麽小厮不敲門就進來,剛想發火,一看來人也不氣了,喬五坐在桌旁懶洋洋地說:“喲,這不是我那可憐的新婚喪妻的二哥嘛~”
喬四接過食盒,道:“怎麽敢麻煩二哥給我們送菜?二哥……”
話沒說完,喬五打着酒嗝插嘴道:“二哥真有自知之明,這以後沒有大哥護着你,是得好好巴結我們兄弟倆。嗝~”
“你還沒說,你何時知道此事的?”喬二壓着怒氣問。
喬五哈哈一笑,道:“何時知道的,從你第一次見樓五時我就知道了!”他滿面嘲諷,道,“你去相看樓五,是在大興寺吧?你不知道在你看完之後,元舒就帶大哥去見樓五了,他們當時那個互訴衷情,難舍難分的樣子哦~啧啧,弟弟我都沒眼看。”
“你既然知道了,為何不告訴我?你若告訴了,我便不會娶樓……”
“告知你有何用?!大哥要你娶,就是只狗,父親也會讓你娶的!”喬五不屑道,“二哥呀二哥,這麽多年你還沒看清你在這喬家是何地位嗎?你當父親母親真不知道這事?你那個夫人娘,眼裏從來只有你大哥!”
喬二身體晃了晃,眼裏漸漸冒出血絲,只見他呵呵輕笑幾聲:“原來,原來你們都知道……只有我像個傻子……”沒說完,喬二舉起了我用力刺向喬五的頸間,再用力拔出來!
血濺得老高,喬五不可置信地捂着脖子,瞪着雙眼看着喬二,喉嚨裏發出氣聲,最終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一邊的喬四像被吓傻了,雙股顫顫,一下子給喬二跪下了。
“還有你!”喬二沒有放過他,撲過去,将我紮向喬四的胸口。不是誰都像樓五娘心髒長在右邊的,喬四瞪大雙眼慢慢死去。
喬二将我拔出,在喬四的衣服上擦了擦,坐在桌邊将酒菜都吃完了。再慢慢踱步而出,往正房主屋去了。
也不需如何避着下人,喬二就像一個游魂般穿梭在喬府。
夜深人靜,連月亮都躲起來了。
一路摸到主屋的窗下,屋內留有一盞燭燈,細聽還有說話聲——
“老爺,這樓家真是要與輝兒不死不休了?元舒都已經認罪了,他們還想怎麽樣?”
“他們有關系,我喬家也有人脈。真當我喬家沒人了?你放心,明輝這事最多就是被判流放。明天再讓明遠去跟官府說說……”
“明遠去說?他說了有什麽用!要不是他多事去什麽朝晖園,哪有這檔子事!”
“夫人啊,明遠是樓五的夫君,只要一日沒和離,他就是這案子的苦主,由他去說此事不追究了,那官府就不會判太重,我們再活動活動,說不定就只賠些錢就夠了。”
喬二雙手發抖,眼角似乎有晶瑩懸挂。他輕呼一口氣,接着聽——
“真的嗎?還是老爺厲害!只要明輝沒事,錢財始終會掙回來的。”
“不錯,喬家只要有明輝在,哪怕是流放崖州,只要明輝活着,我們可以舉家遷往崖州,相信明輝一定能夠帶領喬家東山再起!”
“是呀是呀!老爺你說,明輝這麽優秀,怎麽會有蠢笨如豬的弟弟?喬明遠那個笨蛋,要是他能悄摸處理了此事,我們明輝怎麽能受這麽大的罪,連着兩晚都不能回家!”
“诶,夫人,你已經教出了如此優秀的明輝了,怎麽能怪你沒教好明遠呢?一個家裏,有一根頂梁柱就夠了!”
“都怪那個豬腦子!他還好意思回來!怎麽不是他去坐牢!……”
喬二聽不下去了,一腳踹開房門,大步邁進屋內。
“你個混賬東西!深更半夜來父母房裏,要做……”喬母驚呼,回應她的,是我急速刺進她的喉間。
一時間,房內死寂一般。
“母親,您太吵了,先閉嘴吧。”喬二說着話提着我,微笑着向喬父走去。
喬父看着喬二衣襟下擺都有血漬,這逆子不知還在哪裏動過手,這會還是不要與他硬抗吧,于是結結巴巴地說:“遠……遠兒啊,你喝多了吧?……快,快回去休……休息吧……”
“父親,你剛剛說讓我明兒去官府替大哥求情?你可有想過,那死去的樓五,是孩兒明媒正娶的妻子?”喬二踩上床榻,蹲在喬父身邊,道,“難道說這喬家,只有大哥才是您的孩子。我喬明遠就不是了嗎!”
“遠兒說的哪裏的話,”喬父抖得跟篩子似的,勉強笑道,“你們兄弟是我的嫡子,喬家以後都是要傳給你們的,有兄弟幫襯着總比單打獨鬥的好嘛。”
“兄弟幫襯?幫襯到我妻子的床上了?!”喬二反問道,快速地将我刺向喬父的大腿,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喬父的嘴不讓叫喊。
喬二面帶笑容,陰冷地笑着說:“大哥做什麽都是對的,哪怕如今他身陷囹囫,你們還要保他。既如此,我一會讓他下去陪你們,陪你們去下面東,山,再,起!”說完,将我惡狠狠地刺進喬父的心髒。
滿床血腥撲鼻,喬二陶醉地聞了聞,把玩着簪頭,輕笑一聲,準備出門。
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喬母呢?她不是應該倒在門邊嗎?
門邊如今只有一小攤血,血跡一路延伸到側廂房——喬母捂着喉嚨,警惕地望向門口。然而看到喬二面帶笑意的那張臉,吓得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手腳并用着向後退。
“母親,您在怕我?”喬二閑庭信步般走來,順手拿起屏風上搭着的布巾胡亂擦着臉,擦得滿臉都是血,“您可是喬家大夫人啊,怎麽能怕我這個窩囊廢兒子呢?我明日可還得去給大哥說情呢!”
聽到此話的喬母眼睛一亮,不再後退,反而主動迎上來。可不等她有所動作,喬二冰涼的手撫上喬母的後脖頸,輕輕地攬着拉近,湊到喬母的耳邊如同耳語一般道:“母親,你可得走慢點,要等等大哥~等他來跟你們團聚呀。”說着,将我的簪身整個沒入喬母的心髒,又似發洩一般連刺多下,直至喬母胸前血肉模糊,不再動彈。
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心頭血呀~原來是這般美妙~我感覺自己的靈識無限擴張,整座喬府都能籠罩住。啊~開闊的感覺真好呀~
喬二松開手,喬母如同軟泥一般滑倒在地。
夏末的空氣沉悶燥熱,天空中不知何時聚集了一大片黑雲。
喬二輕輕地将房門關上,放松地向喬府內隐蔽的一處建築走去——那裏,是喬家庫房。到處撒上火油,喬二狀若瘋癫地笑道:“我是傻子……哈哈……我是傻子!……哈哈哈哈哈哈!”
火折子一扔,熊熊火焰随之騰空,乘風而起……始作俑者卻滿不在乎地回了自己院子裏,淡定的換了身衣服,安穩地睡下了。
上天仿佛縱容一般,亦是希望焚寂這片罪惡之地,風,起了……整個喬府前院都燒起來了……
這一晚,整個蘇州城都看到了這場沖天的火焰。
清晨,蘇州下了場大雨,仿佛要将世間罪孽都洗刷幹淨。
喬二伸着懶腰,無視四周的斷壁殘垣,溜達着去了府衙。作為苦主兼兄弟,喬二順利見到了大哥喬明輝。
“大哥!昨夜的大火你看到了嗎?”喬二興高采烈的說,“是不是很漂亮?那是我們喬家奮鬥了幾輩子人攢下的家底啊!”
喬大本來不為所動,一聽這話瞬間急了:“你說什麽?昨天被燒的是喬家?!可有報官?查出是何人所為嗎?”
“我知道是誰幹的!”喬二手舞足蹈,開心極了,“哈哈哈就是我呀!我還殺了父親母親!用這個!”說着拿出我來,遞到喬大面前。
“你燒了喬家?!你瘋了嗎!!”喬大震驚着一把将舉着我的手拍開,然後是巨大的恐懼。父親母親死了,喬家不會有人活動去就我了!最差也得流放!不!我不要流放!
想到這裏,喬大急切地環住喬二的肩膀道:“二弟!明遠,現在只有你能救我了!你去跟知府大人說,你不追究我的責任了!你是苦主,你說不追究,官府不會判我太重的!明遠,你現在就去!待我回家了,我給你再娶一房,不,你想娶幾房夫人都可以!快!快去呀!”
喬二低垂着頭,如同新婚時被擋門外一般。
“呵呵……”他低聲笑着,歪着頭看着眼前狼狽邋遢的大哥,我一向端方雅正的大哥啊,如何變成這樣了?蓬頭垢面,面如死灰,眼睛裏倒還有一點光,這是希冀于我能夠去求情嗎?
“大哥,你猜我為何要殺父親他們?”喬二仰起頭,直視喬大的眼睛,“因為他們讓我用同樣的理由去為你求情!而我!不願意!”看着面前這雙眼中的光一點點熄滅,喬二又露出像瘋子一樣天真又快樂的笑容,原地跳起舞來。
喬大失魂落魄地松開手,不顧形象地跌坐在地。
許久後,“喬明輝,那日夜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喬二平靜地問。
“……那日,”喬明輝沉默了盞茶時間,才将所為一一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