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叁
–
緩緩流淌的溪水就在不遠處,空靈的響聲是不突兀的背景音。
易藍棠舒适地抱臂,風輕雲淡地對上他的眼神,他保持倚靠的姿勢沒動。
仿佛耳畔失聲了。
她抿唇不語。
他不避不讓,須臾扭頭看向沉默的甘源源。
小姑娘托着腮,被一句話糾結住了,思忖委婉的措辭,整個人壓抑地沉重。
易藍棠雖瞧着急急忙忙的,卻是不慌不忙,理性的主,也不催促她。
莫揚塵更閑了,出人間好像就順便逛鬧市紅塵,青鳥也不忽悠。
–
在貓頭鷹不知道咕咕幾聲後,甘源源終于擡起頭,微皺着眉,找回場子。
她努力屏除語氣裏的微妙:“鳳凰,她是百鳥之王又如何??”
“那日浴火得生,火不受控制地蔓延開來!千年的繁榮毀于一旦!”她藏着火。
莫揚塵斂眉,察覺到她的火氣,輕聲道:“方才的獵戶,是他們的後人?”
易藍棠明了,順着他的話:“那火是幾時的事了?”這般念念不忘。
叢簇微不可聞地動了動,無風吹散陰霾。
甘源源努努嘴,現在很平靜:“殃及池魚。”
又一一回答:“是,他們的子孫姍姍來遲。應該快有兩百年了。”
他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你不是青鳥?”聽這同仇敵忾的調子。
甘源源委屈地搖搖頭,回:“不是,不過巧的穿了青衣。”
他滿不在乎地後仰,靠穩了樹幹,別過頭看她。
光明正大直勾勾看他的易藍棠,亦無甚表達地對視,接口證實道:“不是,至此我沒有嗅到同類的氣息。”
他懂了她的弦外之音。
流水悄無聲息地消無殆盡。
碎發遮住他的眼眸,她窺不見他心中所想。
易藍棠輕輕松松地攏了周身淡薄的仙氣,它們像漂渺的炊煙,不真實。
她淡定地說:“仙人,抓青鳥是獻給莫揚塵嗎?,算來他的百年之限也要到了。”
–
仙氣,籠罩成了固若金湯的陣法,與世隔絕。
易藍棠對此評價只有一個:“沒有攻擊性。”
她說的,前一句透露一個信息,她是青鳥,那人沒有驚詫;後一句大膽推斷,他是莫揚塵宮裏的人,他默認了。
她摸不準他意欲何為,抓青鳥,就他這慵懶的樣子,八成是逃出玩的;就算真的是做事青鳥也不是弱勢,兩敗俱傷的法子多得很。
怕了不成,寧死不屈。
于是,她直接自曝,就這麽殺氣騰騰地瞪他,以備對方趁人之危。
–
莫揚塵自是知道她什麽意思,确确實實沒有殺他獻祭的打算。
因此,他只是好笑地看着蓄勢待發的她。
他有一點不明白,化名雖然沒有用心:“為什麽是莫揚塵呢?”
他坐直身子,有點安撫的味道。
皎潔的月光嚴絲合縫地勾勒他的棱角,顯得他更明朗,白袍更為仙風道骨。
易藍棠怔愣地見他的模樣。
她的角度較矮小,只覺他清高,生人勿近令人心底生寒。
她莫名搜到短小的片段。
–
很冷,四肢百骸的寒;周遭卻一片熾火,灼熱感接連襲來。
她低頭,瞧見自己污穢的青衣,大大地鋪了一地,髒髒的手支撐硌人的土地。
跪地的人意識什麽,忽地強烈地注視後方。
白衣勝雪,言笑晏晏。
她倏地笑了,青衣無火自燃燒起來。
破空的天雷直抵。
–
易藍棠仿佛身臨其境感受到了被撕裂的滋味,一個哆嗦。
又漫上莫名奇妙的暢快。
她下意識看向不動如山的甘源源,在仙氣裏外面的人是看不到的。
她的神情應當很不對勁,複雜到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
莫揚塵在幽寂裏良久她沒有出聲,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耐心地重複一遍。
她聽到他的聲音出現在頭頂,又是一激靈,一巴掌撇開他的手。
莫揚塵不解地看了奓毛的她好一會,納悶地問她:“怎麽了?”
偏偏此時易藍棠回過來,神色如常,拾起話頭,分析得頭頭是道:“你也沒有特地隐瞞,塵揚也太不用心了……”
她理雲鬓的手一頓,方才一起一伏亂了頭發,莫揚塵随手撩起亂飛的一咎。
她清清楚楚看見他眼底少許的關心,瞬息什麽生人勿近統統都沒了。
這人,還是那個游刃有餘的仙人,多管閑事的設本事的仙人。
仙氣淡成什麽樣了?
修了些什麽?
她忽略了耳後涼涼的指尖觸感,理直氣壯地氣受了某人的整理。
她完美地回到這般場景。
–
什麽場景呢?
仙氣把他們圍得雲裏來霧裏去,旁若無人,莫揚錯位湊得極近,幾乎是鼻尖碰到鼻尖了。
莫揚塵純粹是好意。
易藍棠看着近在咫尺的薄唇,屏息。
她的心跳漏了兩拍,才不緊不慢地跟上。
艾草被無情扔在地上。
–
易藍棠待了一會兒,沒理頭地問道:“你幾歲了?”修仙多久了沒成果?
莫揚塵把問題抛了回去,這小丫頭看着挺小:“你呢?”
她沒有期騙,很祥細地講明,掰手指頭數:“我到雲言是80年前,化形成人是二十幾年前。”仔細想想,“偷跑出來也有五月多了。”
莫揚塵詫異:“……看不出啊?”
她不明白:“看不出什麽?別打叉,你呢?”
他神秘地笑笑,簡言意駭地介紹自己将近一百的生平:“經年閉關,昨日出門。”
易藍棠就是愛折騰,複撿了他丢的艾草。
“你百年大限還有多久?”
一提這個,他就束手無策。
面無表情地道:“大約……七月?”
她聽出他的無所謂。
于是,她也不揪着不放。
反正,她知曉他必定不會強制抓青鳥,幾時相處也認定他不是陰險小人。
易藍棠撐着某人放在樹幹的手,站起來波瀾不驚的看向發呆的甘源源。
莫揚塵心領神會。
憑她那似流雲的青衣,在這個鎮裏怕是待不下去了。
–
她有些無奈:“有哪可去呢?”
他鬼使神差,應:“跟着我吧?帶你去折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