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狼狽
末世來臨後，有一段極寒時期。
永無止境的鵝毛大雪，幾乎将城市淹沒，矗立的高樓大廈在雪地裏只露出一個小黑點。
這正是程郁央當下的感受。
若賀離鈞的精神域實質化，将會有多可怕？
難怪他能擁有SSS級的評級——要知道，精神力評級和當前實力沒什麽關聯，僅和域的範圍有關。
從覺醒的那刻開始，精神域的範圍大小便是固定的，可以理解為它是身體所能開發出的潛力極限。
帝國擁有3S精神力評級的人屈指可數。
賀離鈞十歲分化為Alpha，覺醒精神域，并不代表他十歲就成為了最厲害的人，至于到底能成長到怎樣的境地，還得看他對于精神域的掌控和構建的程度。
程郁央仔細感知雪原中的一切。
從空中飄蕩而下的雪花，竟然擁有具體的晶體結構，如同在顯微鏡下觀察到的一樣。
并且有的雪花呈六角棱柱狀，有的呈現星形松針狀，還有的是十二瓣的完美花型。
每片雪花的形狀都不盡相同，猶如精致的藝術品。
如此恐怖的構建能力！
賀離鈞一向冷靜，此刻情緒卻在劇烈地沸騰翻湧。
在過去，他和隊員經常進行對戰演習，包括但不限于精神體交鋒和突破精神屏障之類的訓練。
隊員裏的精神體最大的是閻輝，每次和他交手，都能體會到一頭猛犸巨象向你奔騰而來的壓迫感。
可那全部是具象化的存在，和現在的感受截然不同，這股神秘的精神力量是無形的，仿佛無處不在。
好比無數雙看不見的手，在撫摸着他的全身。
賀離鈞很艱難才咽下将要從口中溢出的喉音。
程郁央繼續探索，雪原上方突然刮起了風暴，美麗而脆弱的雪花變成了刀子，呼嘯着向她襲來。
是捕獵，是絞殺，打算将入侵的精神力撕成碎片。
程郁央在暴風雪裹挾下，感覺到了沁入靈魂的寒冷：“不是說反派的精神域破碎了嗎？”
瞧着分明是完好無損的，他還能調用精神力。
似乎為了驗證她的問題——
寒冷中突兀地湧現一股熱意，雪原飛速地融化，踩着的雪堆瞬間碎裂成數不清的浮冰。
在墜入汪洋之前，她及時地抽身脫離。
好痛！精神力受到的傷害反饋給身體，皮膚的每一寸都泛起火辣辣的痛感，跟真被刀子割過似的。
程郁央反而變得興奮起來，眼眸亮得驚人。
好強的能量波動，賀離鈞的精神域簡直像個淬煉場，短短的幾秒鐘時間便為她帶來了巨大的收益。
異能隐隐有了突破的跡象，距離七階只差臨門一腳。
隔壁房間傳來了“咚”的一聲巨響。
賀離鈞再沒能穩住重心，摔下了床。
耳邊響起了敲門聲，是程郁央：“你還好嗎？”
“我……”賀離鈞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多嘶啞，他竭力讓語氣顯得平靜，“我沒事，你、你別進來。”
不要進來，不要看見他狼狽的模樣。
“行。”程郁央沒強行闖入，“我要睡了，你安靜點。”
門外的人離開了。
賀離鈞躺在地上，将自己蜷縮成一團，精神域被入侵的後遺症讓他的腰身止不住的顫抖。
一直等到酸麻感消退，賀離鈞支撐着盤腿坐起，空茫的目光漸漸找回了焦距，神思得以轉動。
所以究竟是誰入侵了他的精神域？
第一嫌疑人，自然是程郁央，但對方看上去尚沒有強到能悄無聲息地突破他精神屏障的地步。
何況她來詢問時的語調，聽不出有何異常。
不是程郁央，就說明有人在暗中窺探着他。
這個可能性令人毛骨悚然。
賀離鈞握緊了拳頭，奈何以他目前的狀态，只能被動防禦毫無反擊的能力。
程郁央心情很美妙，繼續構建着屬于自身的域。
一只白鳥從她掌心飛出。
将飛到窗口時，從地面鑽出了數根藤蔓，勒住白鳥，表面的荊刺紮進白鳥的血肉裏。
她沒建立起域，但能等量複刻出其他人的精神體。
比起白鳥，藤蔓要好用一點呢。
或許是白鳥攻擊性太弱了，換成蒼鷹之類又如何？
程郁央孜孜不倦地研究着，直到天明。
盡管一整夜未睡，卻格外的神清氣爽。
不知道賀離鈞醒了沒有，他的房門緊緊閉着。
程郁央想了想，用營養液壓着，給他留了一張紙條，叮囑他警衛軍沒停止搜查，不要出門。
當然，門窗依然是要鎖住的。
把反派一輩子鎖起來，好像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系統：“宿主，你的想法非常危險。”
程郁央一邊往外走，一邊用個人終端浏覽招聘網站，正如寧揚所說的那樣，大部分工作都有學歷門檻。
偶爾有幾個不要求文憑的公司，要麽工作時長感人，要麽是挂羊頭賣狗肉的騙子團夥。
程郁央嘆了口氣，随手撕下一張供電柱上的通緝令，折疊成紙片塞進上衣口袋裏，并朝黑市的方向走去。
第四區兩個大規模的黑市，分別由獅王和黑蛇掌控，離得近的這個是蛇姐的地盤。
黑市上什麽都有得賣，除了日常生活用品，還有槍支武器和五花八門的小玩意兒。
程郁央看見有在賣仿真人皮·面具的，不過質感粗糙，和系統提供的産品不可同日而語。
不知道拿去賣的話能值幾個錢？
考慮到之後可能有用到的地方，還是打消了念頭。
黑市裏冷冷清清的，大白天看不見幾個人影。
這僅僅是表面現象，黑蛇在黑市的地下開設了賭·場，從早到晚喧鬧不休，成為不法分子的天堂。
其中肯定有大佬坐鎮，她不敢貿然動用精神力窺探，選擇滞留在地上一層守株待兔。
半天過去了，只見有人進，不見有人出。
程郁央馬上意識到賭·場有另外的出口。
“系統。”程郁央呼喚，“能幫我定個位嗎？”
“宿主，”系統溫柔回應，“按照規矩，我們是不可以給您提供除完成主線任務之外的任何幫助的。”
“不過呢………有一個卡bug的方法。”
程郁央面無表情：“放。”
系統：“宿主賺到賞金，去給反派買精神力治療藥劑，就算作是主線任務啦。”
程郁央權衡了一下：“成交。”
系統當即标記出一處地點。
是距離黑市有兩三個街道遠的一棟小房子。
程郁央去了房子周圍蹲點。
運氣挺好的，沒幾分鐘便遇到了目标之一。
通緝令上的羅富，精神力評級A。
程郁央貓着腰，小心翼翼跟在男Alpha後面，拐了幾個彎走進一個光線昏暗的小巷。
羅富停下腳步：“不出來嗎？”
程郁央翻身從牆上跳下：“你很自信。”
發現有人在跟蹤他，還往偏僻的地方走。
“話應該我說吧？”羅富面不改色，“是誰給你的自信，為什麽敢把主意打到我頭上呢？”
“沒有為什麽。”程郁央坦誠回答，“我随機選的………恭喜你成為這個幸運兒。”
羅富的臉色驀地變得陰沉下來。
兩個人面對面，互相打量對方。
羅富個子在Alpha中不算高，臉型跟體型同樣的富态，一雙細縫似的小眼睛笑眯眯的，乍看像個老好人。
罪名卻是虐殺了一家六口，手段極其殘忍。
評級為A的精神域，能發揮出怎樣的實力？
程郁央躍躍欲試。
羅富按捺不住搶先發動了攻擊，他的精神體是一只比他本人體型更大的灰鼠。
巨鼠的眼睛是血紅的，嘴上五十六根胡須根根分明，一米長的門齒前端呈鋸狀，瞧着鋒利無比。
它張開血盆大口，似乎想将程郁央的頭一口咬下。
洶湧而起的藤蔓捆住巨鼠的四肢，讓它動彈不得。
雙方的精神力強度旗鼓相當，僵持不下。
“你确實挺厲害。”羅富說着陰恻恻地笑了。
巨鼠淡化消失，随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小老鼠。
數量多到令人頭皮發麻。
這是羅富研究出的絕技，精神體裂變，從不輕易示人就是為了在關鍵時刻對敵人一擊斃命。
小鼠啃噬着地表和牆壁的藤蔓，對面的女Alpha應當也體會到了被血肉啃噬的鑽心劇痛吧？
程郁央擡起右手，一只蒼鷹從天而降。
羅富震驚：“你、你怎麽會有兩個精神體？”
“不止……”程郁央歪頭，“你的技能，有意思。”
随着她輕如呓語的聲音落下，蒼鷹迅速裂變為數個，對準正在和藤蔓搏鬥的小鼠兇猛出擊。
身為好學生，程郁央的學習天賦一向驚人。
精神體受創，讓羅富的雙眼緩緩流下血淚。
程郁央同樣因為精神力透支，而臉色發白。
小鼠重新凝聚成巨鼠，抵擋攻勢。
羅富趁着空檔果斷轉身逃跑，不料一轉身便被踹倒，他把即将潰散的精神體收回，捂着眼睛發出哀嚎。
“別、別殺……我！”被血模糊的視線中，他看見程郁央如修羅般步步走近，慌忙磕頭求饒。
“只要你放我一馬，你要什麽我、我都給你。”
程郁央停下動作：“你有錢嗎？”
羅富呼吸一窒——他今天的運氣差到極點，剛剛在地下賭·場把錢輸了個精光。
程郁央感嘆道：“原來你也是個窮鬼。”
“我可以為你弄錢的，”羅富趕緊表示，“兩萬？五萬？你盡管開個數，我會想辦法……”
“太麻煩了。”程郁央注視着他，絲絲縷縷的精神力暴力破開了對方的精神屏障。
羅富的精神域竟是一個巨大的鼠洞，裏面陰暗潮濕，髒兮兮的堆滿了各種垃圾。
他的構建能力極強，因此更叫人作嘔。
程郁央随意掃蕩了一圈後，光速退出。
精神力沒有感受到任何淬煉效果。
——賀離鈞果然是特殊的。
“你、你……”羅富眼中流露出驚恐的神色，渾身哆嗦，最終慘叫着昏死了過去。
程郁央抖開口袋裏的紙片，撥打上方的舉報電話。
大約是近日要在城外巡邏的緣故，警衛軍出動極快，不到半個小時便有四名警員趕到現場。
為首的竟是個熟悉的面孔，先前見過的。
女人亮出證件，“警衛軍刑事部第五支隊，洛桐。”
程郁央：“……我以為你是救濟點的工作人員。”
“不是。”洛桐給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轉頭回答道，“前段時間救濟點太缺人手，我是調過去幫忙的。”
程郁央回憶起她一槍爆頭的風采，難怪。
兩名警員蹲下，将暈倒的Alpha反手拷住再翻過身來，看到臉後不禁驚訝地叫出聲：“羅富？”
一個實力強大，并且相當狡猾難抓的Alpha罪犯。
“是你抓住他的？”問話的人語氣飽含懷疑。
“不是她……”洛桐斜睨了他一眼，“難道是你？”
問話的人哽了一下，讪讪後退。
程郁央開門見山：“我的賞金。”
洛桐踢了一腳羅富，指着他左手腕處的傷疤解釋道：“他的身份芯片剜掉了……我們得帶他回去采集基因信息，與戶籍庫裏的作對比。”
“等到身份判定完成，才能把賞金發給你。”
程郁央：“…………”
“要不這樣——”洛桐看她欲言又止，好似有難言之隐，思慮片刻後給出了解決方案，“你加下我好友。”
“我先把錢墊給你，等流程走完，賞金打到你賬戶上，你再把墊的錢轉回給我，如何？”
程郁央點頭：“好。”
洛桐的頭像是一只粉色的小兔子。
兩人加上好友，一萬五千帝國幣随之叮當入賬。
程郁央真情實感地道：“謝了。”
“不客氣，”洛桐揮揮手，笑嘻嘻地道，“你以後再抓到罪犯可以直接通知我，當給我添績效了。”
程郁央比了個OK的手勢。
洛桐指揮着警員将羅富擡走，不經意間抱怨了一句：“最近上面施壓的壓力太大，警衛軍根本忙不過來。”
實力強勁的Alpha是邊境守衛軍的。
警衛軍人數不足，能釋放出精神體的人更少之又少，在追捕A級逃犯方面實在有心無力，何況S級的呢？
洛桐心中吐槽道：第一區的人真會來找事。
一萬五千！程郁央數了幾遍後面的三個零。
窮人乍富，美滋滋。
系統弱弱提醒：“治療藥劑。”
藥品在黑市的價格要略貴一些。
天沒黑，程郁央趕着進了一趟西岚城。
站在藥店裏的她受到迎頭棒擊——
帝國發放的是低級治療藥劑，兩千一支。
寧揚給她的是中級治療藥劑，五千一支。
至于高級治療藥劑，價格高達一萬一支。
治療藥劑主要運用在肉·體方面的損傷，三者對精神力的療愈效果分別僅有3%、10%和20%。
至于精神力專用的特效藥……
程郁央掃了眼價格，捂住心口：“搶錢……”
窮人果然生不起病。
系統連忙哄道：“反派精神域的修複程度越高，宿主能在其中停留的時間就會越長。”
在第七階的誘惑下，程郁央忍着割肉的痛楚，付款買了一支高級治療藥劑，同時給寧揚轉去了五千塊。
寧揚沒回，估計在幹他那十四個小時的福報工作。
餘額重歸光禿禿的三位數。
程郁央原本盤算拿了賞金，獎勵自己一頓烤肉的。
如今她咬咬牙，只狠心買了一份大雞排。
天然食物的價格總是不便宜，區區雞排要三十五塊，奈何才花出去一萬五，對這點小錢居然沒啥感覺了。
雞排的表面炸得金黃酥脆，撒了一層孜然粉。
程郁央咬上一口，肉裏的油脂“滋滋”往外冒，好香！
是在末世裏朝思暮想的味道。
三十五塊花得未免也太值了！
程郁央懷揣着治療藥劑回家。
賀離鈞正站在院子裏曬被子。
他身上的衣服質量不是太好，迎着陽光時有點兒透，隐隐約約可窺見寬松衣擺下一截勁瘦的腰身。
肩寬腰細大長腿，無比養眼。
程郁央走近，發現不僅被子，他将床單、被罩、窗簾……房子裏所有的紡織品全部拆洗了一遍。
不清楚該怎麽描述，但他也太賢惠了吧？！
賀離鈞抱着被子轉過身，愣了下：“你回來了？”
“嗯。”程郁央的目光轉到桌上，她留下的紙條被折好，上面壓着一支透明的空管。
“…………”賀離鈞漲紅了臉，內心湧現一股猶如偷竊當場被抓住的羞恥感，“我餓了，所以喝掉了營養液。”
他的身形高大，比門梁還高上一截，卻不好意思的，用細如蚊蠅的聲音向她解釋一支營養液的去向。
這副畫面莫名有些可愛。
“沒事，本來就是給你留的。”程郁央舔了舔上嘴唇，“你身上的傷勢好些沒，我給你買了治療藥劑。”
賀離鈞受寵若驚，她是在關心他嗎？
難道程郁央說看上了他，是認真的。
快喝下藥劑，修補精神域。
程郁央面對她的經驗血包，目光溫柔地想。
讓她看看這一次能否帶來突破。
程郁央想得專注，沒注意履行了念頭。
賀離鈞體會到了熟悉而恐怖的侵入感，小腿一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