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9 章 倨傲

第二章倨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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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愈小時,天光乍現,空氣潮濕未幹,桃花酥的甜味沾衣欲留。

緣分未盡終會再見,該算的賬躲得過初一躲不了十五,冷冷的她立于禿土之上。

祈冬三面環山,一處朝北,這裏的冬天比外頭的長,西北風凜冽,嗷嗷叫,城中無河,人們喜歡冬天,因為西北風吹走了徘徊的霧霾,一座深山老林裏的城鎮,不足500人,與世隔絕。

祁冬城外鳥不落的樹冠下,溫嬌負手而立,沒去管封她在外的符文,她對囚術七竅通一竅。

沒過幾許,她慢悠悠繞到側門,側門緊閉,重逾千斤,以她嬌弱的身軀一條縫都難擠開。

溫嬌耐心地繞側門口溜達一圈,剎那,她溜達到一處凹陷的圓坑,像是長年累月支撐重物。

背後涼飕飕的陰風像毒蛇信子舔過,老聲滄桑而慈祥,自後響起,幽幽地順着腳跟爬,一般人想會頭皮發麻:

“姑娘,唉,不要跟小汐置氣,小汐最喜歡糖葫蘆,你買魏姨糖葫蘆給小汐,她肯定一高興就原諒姑娘。”

“——姑娘別生氣,別生氣。”

老聲氣若游絲,說說停停,最後一句音量陡然壓低,話意違和,神志不清,不成人樣。

溫嬌識靈早覺有人,聞言,輕巧地轉身。白發蒼蒼的老人煞白,裸露的皮膚像樹皮,腰背不自然地挺直,眼光渙散,身上的衣服半舊不新,像是洗過千百次。不是活人。溫嬌一靠近,有股老人味以及濃郁的鹹味。

——鹹味怎麽可能

她延着老人慈和的目光,掏伍米令一把銀羽,緩緩伸長手臂接過血紅的糖葫蘆,柔聲附合道:“買。”

魏姨手握緊,抽不出來。

“……”溫嬌不敢多說話,說多錯多。

混沌的風吹打遠處的樹梢,老人松松垮垮的身子骨咔咔作響,溫嬌的眼神沉沉,老人無神。

溫嬌皺眉遲疑,張口:“魏姨……”魏姨身上沒有外傷,缺魂短智,活死人還是這時,魏姨看溫嬌一眼,看清楚,緩緩松勁,溫嬌怔愣,魏姨拍拍她手腕想說……魏姨像風一般消散,像白日夢。

隔的幾尺遠,溫嬌恐上頭的“糖漿”滴一丁點到手腕上。側門轟隆一聲似滾雷,大門突敞,展示裏頭虎視眈眈的巡蕩……像腐敗肉湯。

見狀,溫嬌無畏,以識靈護體,所在之處皆是清淨,塵埃飛舞若灰雪。城裏的斑斓色彩仿佛被吸血鬼吸得一絲不剩,灰蒙蒙的小屋湮滅不見其蹤。

少年三人就沒有那麽輕松,黴湯三尺缭繞,少年幾乎維持不下風度。少年定神,喊道:“魯小角,你的劍氣怎麽驅不散霾。”

同齡人魯小角揮劍劈霾,無效,欲哭無淚,左支右绌:“小廖哥,他們不怕我。”

落後幾米的大漢無奈控訴:“霾無形劍無用,白費力氣,你們不如回頭看看我如何?”

魯小角十幾秒後才聽到這句話,叫:“梁叔,回頭又看不見。”

廖凡聞言想到什麽,猛地回頭。

“……”梁叔被魯小角蠢怒了,這人先前他還覺得機靈。魯小角身後嗒嗒的腳步聲越發地近,他停下腳步,見霾遠離不敢向前。

“梁叔,它怎麽……”魯小角不明所以,感受到了壓迫感的盛怒。

“識靈。”魯小角明白了。梁叔不會使劍,他以貌取人猜測也不識靈,必須得符文。

他難以置信地瞧向大漢,不修邊幅的大漢鎮定自若地點頭:“嗯。”

廖凡:“走罷,開路。”他幾不可聞地說,“汐他們等急了。”

梁叔一馬當先,廖凡緊随其後。魯小角個子矮,落下一步,他眯着眼,方才廢物似的劍,單手挽了個劍花劈散霾,劍氣刻石頭一條長縫。魯小角:“等等我。”

仗着識靈驅霧,溫嬌擱城裏閑庭信步兜圈子,兜20來圈,感應能量波動,濃稠至極,她剛剛靠近一步,一股力襲來。

平庸的屋子,裝飾五彩斑斓,五彩斑斓的花,五彩斑斓的衣服,瓜子臉插好花,興沖沖地推開門跑出去。

“廖凡!”

少年扛着鋤頭,叼着饅頭,說不出話,瓜子臉想也不想,說:“不,你別想拒絕,我得去。”

廖凡翻了個白銀,拿她沒辦法。

屋裏,泥粉唰唰掉下,又似被無形的結界擋下,止步不前,符文,溫嬌思忖,神情嚴肅:“有人來過。”

溫嬌也不急着追,怔愣片刻,徑直踱到衣櫃。衣櫃裏沒幾件衣服,顏色雜亂繁多,粗制濫造,跟宴歡閣的衣服根本不是一個檔次。溫嬌不确定這裏是不是幻境,這裏的人看不看得見她。她挑挑揀揀,想找件适合的衣服換上。忽然,她動作一頓,櫃子底下的,是一件……喪服。

太別致了。

溫嬌三下兩除二換好衣服,毫不猶豫追出去。她不敢明目張膽釋放識靈,只能慢慢尋人。

這不難,阡陌大街所有人都去往同一個方向。

廖凡熟練地爬進一個岩洞,把籃子一放:“汐,你……”待在這。

瓜子臉汐立馬:“廖凡。”她的眼底沉默慌張,不易察覺地緊繃,“我不能一起嗎”

“不能。”廖凡就一糙小夥,神經比棍子粗,還笑,敲汐額頭,“別搗亂。”

汐果然聽話,一半一半,沒進去,她逆着人潮,她想取一串魏姨糖葫蘆,推推搡搡往城門的方向走。

溫嬌後一腳到達,瓜子臉不在。溫嬌膚若凝脂,碎發半遮眉眼,面紗蒙住半張臉,她提籃子混着送飯人群鑽岩洞。

與此同時,伍米令捏着符到底沒想好炸不炸,還是和平解決這個回循符,他莫名其妙,這符的觸發機制真令人費解。

算了算了,萬一有什麽不該炸。他囚術本能尋找豁口,随便轉悠,到城門口,稀奇,城門口面對還是山,寂寥無人,孤零零“魏姨”糖葫蘆攤販。

伍米令衣袍墨色都藏不住泥斑點點,倒也不違和,他大大方方搭話:“魏姨,糖葫蘆甜不甜,怎麽賣”

魏姨:“包甜。最後一根不賣。”魏姨撐着眼皮:“小夥子,你長得……挺模糊啊。”

伍米令:“…………”回循符,即過去事回溯,過去人看不清外來人臉,正常。

他來不及問為什麽不賣,附近山體一聲炸響,石灰四散,剛走到城門口汐立馬就要往回跑。伍米令冤:“我還沒炸……這個女孩能量波動強烈。”

汐踉踉跄跄狂奔,迎面差點撞上一個瘦弱的女人,汐悶頭就要繼續跑,又擡頭道歉,這一擡,汐狠狠攥着女人的包袱:“娘!”

廖凡和溫嬌幾乎同一時間趕到,魏姨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瞬間明白,攤子不收拾了,舉着糖葫蘆……

幻境以無法挽回的速度崩塌,一撥人往裏趕,一波人往外擠,一幫醉漢氣勢洶洶邊罵罵咧咧擠到城門口。

溫嬌和伍米令對于對方的存在一個比一個淡定。伍米令點燃符,一簇火苗彈出,整個幻境燃燒殆盡!

他們回到了幻境開始的地方,汐的屋子。

溫嬌嚴嚴實實地聚回嚣張的識靈:“沒出去”

又是鳳凰火又是識靈掃蕩,沒出去是不可能的,這裏是真正的現實。

溫嬌看着床上神情恍惚的人,她一身喪服,是汐。

女孩十五六歲的個頭,一條發帶束住長長的頭發,額前的碎發淩亂不堪,她的眼睛紅的像只兔子。

汐倏地睜開眼,蜷縮一動不動,她眼睛映溫嬌的影子,喃喃道:“娘。”汐下意識展開柔軟的手心,倆人同時看見她的手腕橫貫一道紅痕。

“……”

汐一掙紮,完全清醒,她冷冷地掃了一眼倆人,霾倒灌進來,起碼噸級!伍米令周身紅光覆蓋,驚覺霾大都沖着溫嬌。

霾克識靈!

伍米令朦朦胧胧中轉頭,看得清清楚楚,溫嬌的額心浮現一朵鑲金邊的蓮花,像是某個契約的标識。

汐皮笑肉不笑:“魏姨的糖葫蘆,交給我,然後滾蛋。”她好像有事要做,甚至有些迫不及待,“馬上滾蛋。”

糖葫蘆,是引路的那串。

溫嬌:不給會怎麽樣。她沒理由作死,老老實實地給她。

屋子就這麽消失在她面前。

汐明顯沒有耐心了,她攢足床上跳下來的力氣,陰陽怪氣地哼哼:“囚術你有些本事。留下來做甚,找打嗎”

伍米令笑嘻嘻地問:“汐,困你此處的是何人”

伍米令:“想必你和他之間應當有什麽恩怨情仇,若不介意,我能替你做主。”

汐喜怒無常,大笑:“做何主我與他是正當交易。”

汐不屑撇撇嘴:“給你一個忠告,別輕易和商人做交易。”

霾驅逐吾不允入之人。

霾不要錢似的滲透,伍米令的身子隐隐透明,盡管如此,他還是很友好地問:“最後一個問題,你是在為誰吊喪。”

汐淡聲:“你走吧,能殺死我的人來了。”汐依舊含笑,“或許,我判斷錯了,

汐愠怒:“說不定,你和他是一丘之貉。”

話音剛落,伍米令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咬破手指,以血為墨以身為符,汐發瘋之前遁地離開。

今夜是不眠之夜,滿月之夜,汐心甘情願地奔向早已注定的結局。

有人陪她,不是嗎,很多很多人,也不多,356人。可惜,還差一個,但沒關系,他已經回來了。

那麽,就讓我把你留下陪葬。

我叫汐,娘說這是晚霞時分最美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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