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4 章 百人墓

百人墓

時間回到剛剛。

芩竹從臺階栽下去時就已經抓住了那個葫蘆,下落中就想将這葫蘆丢回去,卻不想被臺階下面的一只陰屍突襲,讓那無頭的四肢撲了一臉,被迫按進“人”堆裏。

四面八方的陰屍就和瞅見鮮肉的惡狼一般,齊齊地撲了過來,一只一只壓得芩竹氣都喘不過來。

她的小臂卡在一排黑牙中間,手中葫蘆上的符紙在打鬥中蹭得歪了些,終于自己奮力蹬開了一條縫,正要喊姜绾的時候,側邊突然跳起一道黑影,就要将她再次壓住。

正當此時,面前顯出道淡淡的影子,穿着整齊的衣袍,張開手臂想要将她擋在身後,身影薄薄的,小小的,還沒有姜绾高。

芩竹餘光瞟到這一幕,心跳忽然停了一下,一股難言的情感從心口竄上鼻尖,牽動到眉頭微微皺起。她飛速扯開葫蘆上的符紙将桂枝重新收了進去,擡臂去擋那飛來的黑影。

想象中的重量沒有,反倒是鼻間飄來了一股水汽,再是冷飕飕的風,睜眼一看,小臂上燃着一層冷火,那黑影和周邊一小圈的陰屍都成了飛灰。

她瞅準時機,掀開幾個又要将她壓下的陰屍,才向上喊了聲。

“桂枝姑姑心疼你。”姜绾輕輕扯了兩下芩竹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

他們現在已經過了通道,進了下一個石室,用石塊堵了通道口,也是到這裏,他們才弄明白前面幾個石室的人都在跪拜什麽。

這間石室中,除了石壁上的鼓鼓囊囊和那些叩首的工人外,還有一尊和石室齊高的神像,沒有五官,身體似男似女,純黑的身上浮滿了淩亂的紅印,發着暗光,心髒的位置同樣紮着根銅針。

不知怎麽,芩竹看見這神像的一瞬間,渾身氣力好似被抽了個幹淨就要軟下身子。商則在這時候現形,伸手想要接住她,可卻是手臂穿過芩竹的身子,那道輕飄飄的身影被旁邊的姜绾和麥子扶住。

商則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安靜頂着那張不爽的臉以一團虛影飄到芩竹身後去。

芩竹撫額,晃了晃腦袋站穩,看着眼前的像,問:“這是誰?”

“不清楚,但是——還記得之前在青雲寺外面我給你說的那個不知名神像嗎,好像就是這個。”麥子說。

姜绾眯着眼打量那神像上浮動的紅印,嘴裏嘟囔着:“那上面的像是生辰年月,你看……”

芩竹聞言望去,細細看了看還真的是,麥子盯着那像也說:“之前去青雲寺,也有人沒有走到寺中,反而是去它面前參拜,記得有個鄰居說過,他拜的這神仙特別靈。”

就是說,來青雲寺的人大都來過這,也有的沒去過青雲寺只拜了這神仙。

“你去過嗎?”芩竹問麥子,後者搖頭,說懶得去,她了然道:“城中那些無故昏睡的人可能是被這神像上的某種咒術扣住了陽壽。”

“啊?做這些幹什麽?”姜绾不解。

是啊,芩竹也不知道。這種咒術屬于邪術,大多能取他人之壽命延續自己的,可這般作為也終有一死,死後更是業障纏身,白白搭上條人命鎖在身上。

而且這一路走來,先前最開始幾個密室,都像是在激發惡念,陰氣因為建造者或那些僧人的錯誤咒語激發得格外濃郁,從商則和桂枝的反應就能看出來。可越往這裏靠近神像,又逐漸被壓回來,到此刻商則的依舊躁動,卻只能是道虛影。

就仿佛是把一大團邪惡積壓在一個小罐子裏,再蓋上蓋子不讓它出來。實在是搞不懂用意。

神像位于這間石室稍靠後的位置,它的後面有一條臺階,向上十幾階後拐向了左邊,那邊是小七口中的出口。

害怕這裏的陰屍也突然發瘋,麥子就先帶着人去登那臺階。芩竹留下,說想看看這尊神像。

商則一直在後面安靜站着,煩躁溢滿了整間密室,沒過小腿,他卻一動不動,視線從芩竹亂了的發頂,滑到手肘破口處的皮膚,啧,更煩了……

芩竹略有所感,回頭看了眼,發現那人擰眉盯着自己腳後跟,也不知想什麽,她不再管他,捏出一道符紙,擡手在紙面上劃出一道杠,再松開手,這條線顯出亮光,符紙便懸在空中。

姜绾在旁邊站着,悄悄看着芩竹動作。

不知她口中念了什麽,掐了兩道手訣,面前的符紙忽然向神像伸出了無數道泛着金光的絲線将那尊像纏住,原本浮在像上的紅印開始發抖,紅印之多蓋滿整尊神像,這麽一抖,和金線糾纏着,看的人眼花缭亂。

芩竹豎在胸前的兩指又将之前那訣換了兩次,另一只手劍指緩緩向下壓着,金線繃直,紅印掙紮一會,最終還是被撕了下來,順着條條金線流進這張小小的符紙。

她伸手接下着張符,最初差些沒拿住,符紙薄如發,現下卻重如山,還是姜绾從旁邊莫名接了下,芩竹才不至于被這符砸到地下去。

看樣子,姜绾還想完全感受不到這符此刻的變化。

“沒事。”芩竹捧着那張符,心念一動,快速隔空在符紙上方滑下幾道光印,指尖一彈,把這光印附在紙上,符紙的重量緩緩消失,紙頁也漸漸消失,化成一道金色灰塵無影無蹤。

這時,腰間的敲擊聲又來了,同時,芩竹身上竟然砸下一股巨大的壓力,比起之前手上的重量只多不少,硬生生将她壓得腿腳支撐不住,半跪在地上。

姜绾托着她的手根本就拉不住,炸了毛一般用氣聲道:“這叫沒事?”她們站在神像前面,身邊就是一群跪拜的陰屍,動靜太大姜绾怕幾人折在這。

芩竹晃晃腦袋,萬年不變的語調道:“剛才好像睡着了。”

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您心這麽大的嗎?姜绾實在不敢茍同,将人使勁攙扶起來要帶她走,卻被芩竹拉住。

她抓着腰間的碎塊,扭頭喊了聲“商則”,那人不知什麽時候站在身後半步的位置,這一下回身差點直接回到他懷裏去,芩竹不得不後仰着身子才能仰頭去看他的臉:“你有什麽感覺?”

她的碎塊又動了,這裏一定有東西,和碎塊一體的商則肯定也有感應,要找還得靠他。

而商則的影子也并不那麽淺淡了,像是壓制已然消失,手放在自己胳膊上,衣料上面是似有若無的冰涼觸感。

“難受。”他說。

他想找到什麽,那東西就在這裏,但又沒有頭緒。

商則現在就像是泡在水裏,燥意淹沒了口鼻,那種抓心撓肝的急切也摻在裏面,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在把這些吸進腦海,狂躁地恨不得将頭拔下來倒倒裏面的水。

可是現在就這麽安靜站着,抓着芩竹的手也是虛虛握着,面上看不出半點。

芩竹看着他的表情,指了下神像上面的銅針,道:“那下面說不定又你要的東西。”不怪芩竹注意到它,實在是這東西出現太多次了,又和那碎塊有直接關系。

“能上去嗎?”她又補充了句,上下打量着商則這像是随時要消失的虛影。

商則:……瞧不起人。

“可以。你們先走,這些東西要醒了。”商則說着,輕輕把芩竹的胳膊往前送了下。

芩竹點頭,也不猶豫,直接拉着姜绾登上階梯拐過一個彎,眼前還是一段不長的階梯,隐隐有急促的碰撞聲響起,還有不少的談話聲。

這不是出口麽,怎麽還有人在?

兩人心中奇怪,快步登上最後一級臺階,入目是一處可以容納六七人的平臺,平臺前段和頂部被碩大的石塊堆滿,工人們正在想辦法從石堆裏挖出一條路來。

出口被堵住了。

聽見她們上來,麥子搖搖頭:“是被炸塌了,這條路八成走不了。”

“那怎麽辦,後面還有一堆等着吃咱們的……”姜绾苦喪着臉顫抖道。

小七還在搬着石塊:“只能試試了,估計下層的石室也已經塌了,咱們只剩這一條路能走。”

聞言,芩竹兩人也一塊去幫忙,只不過她現在身上格外的沉,動一下能累去半條命,挪動的極為艱難。

這種狀況好像是散去壓在神像上的咒術時發生的,會不會是因為那神像中藏着自己身上帶着的那個碎塊,這兩者之間有什麽聯系……芩竹想着,神思也跟着飄到外間的石室,不知道商則那邊怎麽樣了。

平臺下面的石室中,裏面的陰屍緩緩睜眼,商則正挂在神像心口的那根銅針上。

感應沒錯,就是這裏,只不過這根針不像是紮進去的,倒像是直接雕出來的,無論怎麽用力都拔不出它。

心心念念的東西就在眼前,卻怎麽也摸不着,這感覺實在叫人受不住,商則本就被折磨了一路,現在雙手握着那根針眼睛紅得能滴血,看這模樣像是要連帶着神像生吞了。

一層一層的紅火在他身上燃起,紅色的虛影逐漸變得清晰,鮮紅的衣裳在空中蕩過一個弧度,商則一手抓着神像衣服褶皺處的凸起,一手攥着那根細針微微顫抖。

神像座下發出“喀嚓”的細響,混在石壁破碎的聲音中并不清楚,商則只顧着拔那根針,細針的針尖仿佛變成了一只手,那只手白淨修長,和她主人潔白的衣擺一般,眼前的紅色又重新冒了出來,染上了那身白,在上面添下幾處觸目驚心的紅花。

似有雷聲響在耳側,商則忽地驚醒,瞳孔滾過一抹猩紅,發力将那銅針拔出。

咔——咔——

一道裂紋從神像心口的針孔如蛛網般散開,迅速爬滿全身,商則似未察覺,一拳砸在這道裂口中心,又是“嗡”的一聲,宛如一口洪鐘罩着心髒敲擊,一陣悶痛于胸口炸開。

急速的碎塊撞擊聲在平臺中響起,芩竹悶哼一聲扶住石壁。

外間石室中的陰屍驟然清醒,石壁上的“蛹”中破出更多的異形幹屍,有些順着神像向上爬,有些直向階梯沖去。

芩竹被痛得愣了下,抓住不住顫動的碎塊,忽然整個平臺都開始震動,頂部的石塊被震得不住向下塌,階梯上傳來嘈雜聲,轉臉看去,是那些發瘋的陰屍,她和姜绾就站在平臺口,和它們只隔了拐角處的這節階梯。

姜绾慌忙抽出那把短劍,哆嗦着舉在身前。

突然,腳下震動更甚,外間傳來倒塌的撞擊聲震耳欲聾,聲音之大将平臺間的石塊都震落許多。

麥子被幾個石塊砸了個正着,在“咚咚咚”的巨響中喊道:“什麽塌了?!”

“不知道啊,咱們不會也要陪葬吧?”姜绾看着面前一步步跨上來的陰屍同樣朝後面喊。

“別烏鴉嘴!”麥子氣急,抓着手裏的石塊砸向堵在前方的石塊,不止她,平臺裏的工人也自覺的加快動作,拼命的想要從擋在面前的石頭沖出去。

可這裏終是不像通道口那堆石塊,小小一堆又松散很容易能挪開。眼前出口處堆着的石塊很大,挖掉下面的上面便又會落下更大的,誰也不知道還壓着多少。

下方的階梯上,陰屍都聚在離平臺兩步的位置,上下竄着卻忌憚着姜绾的短劍不敢上前。

芩竹看着旁邊短劍上微弱的光芒,似乎有點漸漸弱下去的趨勢,她想了想,從姜绾包袱裏左掏右掏,摸出一張符,細細看了兩眼,擡手抓着那把短劍的劍刃随意一抹,血跡被劍刃舔去,光芒亮了些。

她用那只傷手捏着符紙輕輕一揮,嘆聲“起”,一串火舌便從符紙中滾出。

芩竹将那符紙點去面前的階梯,瞬間火舌騰空充斥整個階梯,熱浪陣陣,數道黑影在裏面掙紮翻滾最後沒了身影。

姜绾揮了揮鼻間難聞的氣味,抱着劍問她:“那召火符?你怎麽不早用。”

“因為……”

話音落下,符紙消失,階梯中的巨大火焰也沒了影,只剩躺在地上的黑影還在着着些火苗,剩下一堆黑煙和悶熱,而拐角後的階梯上,還再向來爬着陰屍。

殺不完啊殺不完。姜绾身子涼了一半,只覺得前路渺茫。

此時,悶熱中忽然刺進來一股涼意,仿若一把泛着寒光的尖刀。

正在向來奔的陰屍不動了,下一刻,如沙一般散去,緊接着,拐角後湧來更濃的寒意,紅火滾進階梯即将漫上平臺。

這不是召火符的火,而是商則的火。

芩竹迅速把姜绾拉在身後,兩人退進平臺。

紅火在芩竹腳尖處堪堪停住,火焰末端發着顫,無數雙小手掙紮着想要破壞什麽。

篤篤篤。碎塊不住地同木牌撞擊。

她伸手擋着身後平臺,擡眼看去。

紅火從中間散開,階梯上緩緩走來一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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