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眼何須輕白發
夕陽西斜,柴門微掩。
光線從縫隙間漏進來,籠罩着懸停寂靜的浮塵,鋪陳開,形成道道滞留在虛空中的光幕,幻化了淡淡的五彩色調,昏黃略暗,沉谧無聲。
他眼眸緊閉,雙手成拳,一動不動端坐在屋內。
擺設非常單調,僅木桌木椅,牆邊一架低矮的榻,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簡陋了。沒有任何多餘的色調,亦無他物,仿佛此間的主人也跟随着一并樸質無華。
柔軟的白發垂直落下,微弱光影中顯出淡淡的銀光,此刻卻難免有些微枯槁之色。那腰板挺得很直,下巴的弧度,手腿的姿勢,流暢自然的線條一板一眼猶如雕塑般,似乎嚴格到了極點,連最精确的尺度都量不出一絲錯誤。
然而那渾身虬紮的肌肉緊繃得仿佛随時都要掙破衣服,似乎連骨骼都受到了極大的壓迫,大滴大滴汗珠如豆般滾落,牙關咬緊,五官還是扭曲到幾乎挪位,卻硬是一聲沒吭。白發緊閉的雙眼沉寂毫無動靜,但是面部肌肉不斷聳動,形成一種接近于猙獰的表情,像是它們要掙脫臉上骨骼與皮膚掉落下來般。
額角的青筋如蜈蚣般集結、糾纏在一起,面色卻呈現出如紙的慘白,可想而知,那是何等致命的痛苦——而在這樣可怖的外在顯露中,他的沉默與忍耐反而給人以一種荒謬的對比,驚心動魄,不忍直視。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是瞬間又似乎是相當漫長的光陰,那雙眼睛終于緩緩睜開。空洞沒有任何焦距,茫然毫無生氣,深沉,死寂。然後喉結動了動,一口鮮血猛地湧上來,眉毛微微一抖,便又給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唇角落下一絲極細的血線。
白發又閉了閉眼,幾近于停止的氣息漸漸回籠,身體內脫離掌控的內力平複下去,渾身的肌肉也跟随着恢複原狀。他用手支撐着緩緩站起來,腳步持穩,身體卻晃了晃,顯然極其虛弱。
原地休息了片刻,他又擡起頭來,一步一步,緩慢卻堅定地往外邁去。分不清是意志撐起的身體,還是還殘留的本能命令身體穩穩站立。
門漸漸推開,少女靜靜立于檐下,沉寂如同石刻,面容精致,只可惜面上沒有任何表情,總像是提線木偶般一筆一劃工整規矩,沒有絲毫偏離。
見到白發出來,阿芷微微躬身,手中木制托盤上放着一條幹淨的布巾與一個白色的瓷瓶。
白發伸手拿起。她還是躬身立于原地,待他一步一步略帶踉跄地走開老遠,她才睜開眼起得身來,轉身緩慢地離開。
服了藥,用布巾擦了擦臉,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打得濕透,正好在這風中晾幹。流轉在血肉裏的疼痛一時散不去,還在刺痛他的神經。而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
苦,于他,只不過是這眉間的一點微蹙。
取回從成都寄來的道具,留世鏡,大致功用還記得。看了看,落款是醉花陰。打開,除了他無人可見的屏幕折射在虛空中,一幕一幕展現着留世鏡中曾經記錄的畫面。
他靜靜地看着,面情專注,卻依舊沒有表情。逐漸地,空洞的視線流轉過一點焦距。漫天的梅花凄豔如血,那抹血紅足以刺痛所有人的眼睛。
瞳孔驀地縮小,手指微微一顫。
他終于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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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他熬過來了。”
阿萱躬身行禮,眼睑低垂,面容肅穆。沒有聽到回答,她也只維持着恭敬崇仰的姿态,一動不動地等待着。
平陽臨沐山。群山環抱之中,正值黃昏逢魔時,炊煙袅袅,阡陌晚歸。沈蕭靜靜地對着無字墓碑,童身童顏,烏發垂地,暗紫魔眼冷酷如同寒冰凝成。
作為上一代闇門唯一活下來的人,她從來不會覺得活着是件好事。那難得的雨夜,葉子衿來向她要第四份浮圖的時候,她就知道不久之後就會是自己也逃不了的死劫。她不喜不悲,不怒不怨,甚至是心平氣和等着那一天到來。
年輕時候所有的驕傲幻化成血海之中苦苦掙紮的怨靈,不過還是場冤孽。到後來的慘烈總是會折磨得人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輸得徹底。
氣數已盡,徒争無益。孰能想到,那般狂妄邪肆、潇灑無情一輩子的藥神,毫不留情毀掉生命中所有應該存在或者不該存在的,從來無悔,但求一個自在——這樣的一個人——竟會為了自己的傳人留下了她的命。
闇門之中鮮少有不驕傲的人,她那一代更是青出于藍。于是所有的驚采絕豔撞在了同一代之中,原本便已經注定悲哀的結局更無所謂慘烈。愛過,恨過,癡過,怨過,如蛛網困蝶般死死掙紮,拼命尋求那一份解脫,繁華過後終究成一夢,再強大的魂靈失了驕傲都成了這碑下一抔黃土。那是闇門傳承千年的噩夢。劫難。冤孽。束縛。地獄。
可那一位闇門非邪的弟子,原就是與樊離一般的人物。他們太過相似,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知道他該迎接的會是怎樣的命運。
不過……還好,這個男人心中仍留有一絲餘地。這樣的人,可怕,卻也不可怕。只是不知,究竟什麽才是能挽回他的唯一的餘地。
沈蕭緩緩閉上眼睛,斜晖暈染的金紅落在她的臉上,冰冷的線條中恍惚就露出了那麽一絲柔和。
歲月峥嵘,滄海桑田。猶記當年鮮衣怒馬少年時,風華正茂,心高氣盛,談笑間指點江山,一時無兩。如今,樊離最後的留念已經出現在她面前,依舊還是那樣的倔強
,那樣的驕傲,那樣的孤獨,那樣的可怕。
“阿萱還在?”
“是的,主人。”阿萱終于起身,卻依舊低着頭,恭敬等待指示。
“讓阿芷将下一味藥推遲三天。”
少女領命而去。
那樣的悟性,又是那樣的根骨,樊離果然還是樊離,自己從不折騰些好東西,也斷不會讓別人好過。
打碎之後的修補能成就真正的圓滿,廢墟之上的重生能築就另一番頂天立地。人也是一般。既是如此,完完全全敲碎了,再拼湊起來,反倒是能産生更好的效果。至于熬不熬得過去,撐到最後,這不是她的事。
沈蕭負手而立,商羊暗紋的寬袖在風中微微張揚,和着迎風飄散開去的發。她面部的輪廓漸漸轉為沒有表情的冷酷。
天地悲怆,終究獨留她一個,靜默緬懷着曾經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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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圓滿完成!
劇情走到底,煙岚看完最後的一幕場景,直接脫身回轉九天。模板已經構建完成,在主腦那裏報備了一下,怎麽提取不在她份內。
下一個模板,定下的是碧血劍,也就是擺夷族何紅藥與金蛇郎君夏雪宜的舊事。這個任務當初制作的時候就是将兩人的主要糾葛放在重心,其餘牽扯到家國興亡什麽的,卻是略下不談了。所以總體來說還是非常簡單,只牽扯到主角間的愛恨情仇,江湖部分,自然幕後操控,這是所有人控的必學課程,因而普通的劇情型人控就能輕松搞定。
在九天挂了懸賞,回頭去挑選任務劇情,看看目前被觸發的有哪些達到建立數據模板的标準。只求還是不要再有類似青雲莊的類型了,雖然對于她來說算計算計并不值得什麽,但總歸是又耗時間又耗精力,玩家中有不是沒有燕無雙這般的頭疼角色,而且此種類型,一般人控還不能上場,夠得上資格的數來數去就只有那麽幾個——翎耀那貨剔除,她居然還是最閑的那個……舍她其誰?
間隔的緩沖時間拿來做休息。發覺自己越來越愛明月鄉,主腦金口玉言把此地劃分到她領域中,她看着的時候也覺得她伫足之處該是最祥和的寧靜。這種于人世中靜默又出世的感覺,甚至遠遠勝過在沉夜山莊時的唯我獨尊。
平靜直到斂兒前來彙報的時候被打破。桃花島先導初始任務已經完成,全部任務線索被開啓,估計不久就會開始解封任務,很明顯是射雕英雄傳中的前傳。視線忽地一凜,卻是陡然想起《九陰真經》!絕學類武學,很能掀起陣腥風血雨,大量高級NPC,又是争相蜂擁的目标。參與人數不限,無需通行證,任何幹預行為都可被接受……可想而知,即将會是何等的混亂。
這就要考研人控的功底了,不管怎樣扭曲的劇情都能拐到原路上,這才是水準所在。
點點頭,這個劇情倒是符合要求,但是不必親自跑一趟,這類任務,人控只要沿着劇情一直走下去,所需要懊惱頭疼的也只有層出不窮的玩家試圖改變劇情——但畢竟主控NPC黃藥師是掌門級NPC,級別太高,掌控的方面也就多,本職上就會阻止旁人幹擾劇情。因而人控大部分時間裏只要監控,以及對某些緊急情況作出應對措施,将劇情拐到原路上來即可。不過角色上至少需要安排個三四人,這是任務範圍太大的緣故。
不過這個任務還是需要作點記號,桃花島任務與旁的一系列任務并在一起,若全部完成,即會開啓大規模混元正道集體劇情襄陽攻防戰——這就是她的職責了。按照目前的總體進度,在這時候出現此類劇情明顯不合适,所以必須密切關注,并在合适時間引導玩家開啓。
于是再跑一趟九天申請數據模板,把大致要求複述了一下,讓主腦自行挑選人選。施施然再回去明月鄉。
煮茶,擺棋局,例行發呆。
明月鄉的迎春開得格外明媚。她那樣靜靜看着,目光隽永寂幽,卻沒有絲毫波動。
很多事情,即使是表現得跌宕起伏,心湖依舊泛不起任何波濤。曾經她以為自己掌控情緒已經是達到了極精确的地步了,所有人都這樣以為,然而她想起那片凋謝的梅樹林,想起殷楚眼角眉梢放肆的絕豔,似乎觸動了什麽,眸底的茫然卻發散開,微微充盈着一分孤獨與沉默。
仿佛是空白的紙頁上突然出現一抹色彩,淡得幾乎看不清,卻又着實存在。
她仔細地審視着,認真觀察,始終不能明白那是什麽。
驟然間就有某種失落。
作者有話要說:7.29
我真的累死了……碼不下去了,半更,明天再來補吧。
這幾天一直到8號,白天都一直在學車,太作筋骨,精神疲勞,晚上才回來碼文……淚流,虧我還決定努力碼字更新來日更呢……就這樣吧,我不行了……
打滾求收藏求評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7.30
7點多要去學車……早早爬起來補完……何其悲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