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逐夜》
半夏小說/漁又
2024.6.25
梅雨季席卷京州的六月，綿綿細雨猶如一張細密的網，悄無聲息覆蓋整座城市，增添了幾分神秘感。
這個時節的繡球花開得最好，此時卻因狂風肆意，被高高捧起摔在水泥路上。
司月踩着繡球花瓣，收了濕噠噠的雨傘，推開婚紗店的門進去，撲面而來一股淡淡的木質香水味。
游佳正在試婚紗，聽到門口的風鈴響動，第一時間提着裙擺奔向門口，見到是司月喜笑顏開，“阿月你怎麽才來呀？”
司月抖落身上濕氣，解釋着：“不好意思啊佳佳，律所有點事耽擱了。”
“真是個工作狂，以後臣妾再約你，是不是還要提前寫個奏折？”看着司月身上那身幹練的女士西服，游佳忍不住打趣她。
司月莞爾，勾着游佳下巴，配合道：“朕允許你獨享恩寵。”
“這還差不多。”游佳拉着她的手腕往裏走，一邊抱怨，“結婚好麻煩呀，你來幫我挑挑，哪一件婚紗更适合我。”
“這些都挺适合你的。”司月看着燈光下一排排整齊華麗的婚紗，略顯為難，“怎麽不喊班長陪你來？”
“提他我就來氣！”
“怎麽了？”
游佳一副打小報告的架勢，滔滔不絕道：“他整天就知道忙工作，最近都好長一段時間沒陪我了，讓他來陪我試個婚紗拖了又拖……”
聞此，司月失笑。
“要不你也試試吧？”游佳突然提議，眼中閃爍着調皮的光芒。
她從架子上取下一件法式緞面的抹胸婚紗，直接塞進司月手裏，“我看這件就挺适合你的。”說着推她到試衣間。
司月不明其意地看着她，“你結婚我試什麽婚紗？”
“哎呀，來都來了，你就試試嘛。”游佳拉上窗簾，安排工作人員進去協助司月換婚紗。
等司月更衣的間隙，游佳換掉了身上行動不便的婚紗。
二十分鐘後，窗簾緩緩從兩邊推移，司月站在燈光下，抹胸式的婚紗極大的展現出完美的身材比例，纖細的胳膊和凸出的蝴蝶骨，像極了八音盒裏的娃娃。
司月轉過身，從鏡子中看到了自己，微微有些失神，未施粉黛的巴掌臉，皮膚被燈光照得反光，棕色的溫柔卷發及腰，随意卻帶着不可言說的美。
“啪啪啪”游佳滿意地鼓掌，司月望向她，她的眼眶不知為何驀地紅了，眶裏還有淚水在打轉。
游佳坐在沙發上，拿起茶幾上的手機，猛地起身要去給司月拍照，眼前卻突然一黑，昏沉的腦袋讓身形晃了一下。
司月小碎步跑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腕，“面色這麽白，又沒吃飯？”
“應該是這幾天忙婚禮的事累着了。”游佳緩過了暈眩感，用手背蹭掉淚痕，沖她嘻嘻兩聲，拉着司月跟自己合照。
“來來來，阿月看鏡頭。”看着手機裏楚楚動人的司月，游佳一再感慨，“能超過我這個宇宙無敵第一美女的人，就只有你了阿月，我最親愛的嫡長閨！”
“就你會說話。”司月再一次被她逗笑。
風鈴再一次搖響，門外走進來一個渾身帶着潮濕氣息的金發男人。
“嘿，艾瑞克！”游佳從餘光中瞥見男人，驚喜的和他打招呼。
艾瑞克安置好雨傘，走向她們，說着一口流利的中文：“OMG！佳佳，你這一身真的是太美了！”
“Oh, thank you～”游佳抓着裙擺兩側，微微俯身行了一個致謝禮。
“這位就是司小姐吧？”艾瑞克将目光移向司月，“不得不說，司小姐的美貌也是一絕，果然美女的朋友也是美女。”
艾瑞克的甜言蜜語很快拉近了彼此的距離，通過游佳的介紹，艾瑞克從小在中國長大，今天是特意來找司月，有一個官司需要委托她。
艾瑞克攤着雙手，帶着十分真誠的歉意，“因為司小姐實在太難約了，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希望司小姐可以原諒我的唐突。”
“沒關系。”司月提起冗長的裙擺，“我先去把婚紗換了，然後跟你詳談。”
轉身的那一下，司月沒留心腳下的地毯，加上鞋底還有些濕滑，整個人失去重心向後仰。
艾瑞克和游佳同時喊出了小心。
艾瑞克反應快些，紳士地接住了司月的腰枝，這才沒有讓她摔在茶幾上。
這砸下去，婚紗店都要成“血案”了。
這一幕恰好被櫥窗外，站在街對岸的男人盡收眼底，黑色的雨傘蓋在頭頂，微微一傾斜，陰影擋住了他的視線，心猛地一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眼中怒火與失落交織在一起。
“蕭禾蕭禾！”閣樓裏追出來一名青年男警員，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怎麽走得那麽快，也不等我一下？”男警員撐開傘，“是有什麽新發現嗎？”一連問蕭禾搭話都沒被理。
街道彌漫着薄霧，雨水沾濕蕭禾的褲腳，他握着傘轉過身，高大的身影在路燈下漸行漸遠，留下同伴在原地發懵。
–
京州市局。
清冷的白熾燈填滿整個刑偵大隊，蕭瑟的風穿堂而過，室內的氣氛一度降至零點。
“老王。”陳朝扯了扯男警員，壓着嗓子問：“從你們剛才回來到現在，蕭哥就一直盯着資料看，都過去兩個小時了，他愣是一頁沒翻，那上面有花嗎？”
“何止是有花。”老王誇張了語氣，“還有人家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故事。”說完還不忘調侃地瞅蕭禾一眼。
“上面寫了什麽？”陳朝聽得一臉懵逼，加重了好奇心。
老王雙手抱在懷裏，賣起了關子，“小子～天機不可洩露。”
陳朝比了個一，“老王哥，包你一周早餐，求你告訴我吧～”陳朝的有很嚴重的好奇心，嚴重到不刨根問底晚上睡不着。
老王擺着姿态一動不動，顯然對他開出的條件不為所動。
“兩周！”陳朝咬咬牙，賣慘求饒道：“好哥哥，我實習工資不多，兩周真的是上限了。”
“好吧好吧，那我就勉為其難告訴你吧。”老王神神叨叨的，像極了一個神棍，“上面寫的是一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陳朝，“女朋友？”
老王啧了一聲，手指搖了搖，糾正道：“是前女友。”
聽到是前女友，陳朝的八卦心熊熊燃燒，“蕭哥這麽癡情呢？”正想追問，樓上突然傳來局長的聲音。
陳朝只好暫時放過老王，目光追随着他們一路上樓，确認二樓辦公室的門關以後，壯着膽子走到蕭禾剛才的位置。
剛才被他捧在手心裏的資料，此時正大喇喇躺在桌面上，上面貼着一個四寸照片，是一份個人檔案的格式，照片的主人名字叫——司月。
沒一會刑偵大隊隊長從外面走進來，恰逢二樓辦公室的門開，蕭禾大步流星的直朝外面走，中間一把椅子擋了他的路，直接被一腳踹開。整個人臉色特別黑，周身氣場讓人不寒而栗。
隊長一臉莫名其妙，指了指他離去的方向，問他倆：“誰又惹他了？”
兩個人先後搖了搖頭。
“吃醋了呗。”老王慢悠悠從樓梯上下來，嘴裏忍不住吐槽，“誰敢惹他啊，一天天跟個炮仗似的，一點就炸。”
–
試完婚紗，游佳抱着司月的胳膊撒嬌，要跟她回家，說什麽過了這兩天就要嫁他人為妻，想珍惜和她獨處的時光。
簡單和艾瑞克道別後，司月和游佳打車回家。
夜幕低垂，烏雲聚集，四周濃霧彌漫，路燈投下昏黃的光圈，凄涼的風吹得樹影亂顫，沙沙聲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突兀。
兩個人邁着不緊不慢的步伐，進了小區之後左拐，朝25棟走，背對着天空陣陣發冷，一道刺目的閃電劈過，地面倒映出她們的影子。
司月從小膽子就大，對這些自然現象倒是不怎麽怕。反觀游佳，吓得哇哇大叫，恨不得整個人挂她身上。
“佳佳。”司月頗有些無奈，“有我在你怕什麽？”
“……你要幹什麽？！”沒等游佳說話，一道争吵聲從上方傳來，司月擡頭望了一眼，想來是小情侶吵架，動靜鬧得不小。
天越來越黑，溫度開始下降，冷風吹得人起雞皮疙瘩。
突然！
一個黑色不明物體正朝地面以最快的速度下墜。
那是什麽？
司月蹙眉，盯着那個不明物體看，游佳往旁邊用力拽了她一把。
“阿月小心！！”
花盆以巨大的慣力掉在地面，碎成一灘，泥土弄髒了司月的鞋。
“阿月，你剛剛愣着幹什麽呢！”游佳雖然膽子小，但勝在反應快，剛剛若不是她拉一把司月，這會兒就得打120了。
一股後怕湧上心頭，司月猛地閉氣幾秒，又粗喘着氣息，心有種抽搐的疼，讓她有一種死而複生的感覺。
是誰！？
司月再一次擡起頭，盆栽絕不可能無緣無故自由落體，她剛才分明看到一個黑影，此時卻不見蹤影了。
一滴水砸在她的鼻子上，随即磅礴大雨接踵而至，沖刷着泥土。
來不及往深了思考，游佳拉着她小跑拐進樓，上了電梯。
電梯停在18樓，走出電梯間，司月發現今天的樓道異常幹淨。
綠歐小區是一梯兩戶，司月這套三年前便買了，聽物業的人說，她隔壁這套已經很久沒住人了，也不知道業主到底是人傻錢多，還是已經忘了這還有套房。
司月看了眼左邊大門門口放的鞋架，上面擺着一雙男款黑色皮鞋，看樣子是隔壁有人住了。
從皮鞋外觀看上去，幹淨整潔，擺放的也十分規矩，說明鞋的主人一定是個有潔癖又對生活有高質量的标準，而只擺了一雙，大概率是一個人住。
一個對生活有着至高要求的人，自然也不喜歡嘈雜。
司月在門口換好拖鞋，關門時放輕了力道。
關門的那一瞬間，左邊的門開了。
穿着西服的中年男人從裏面出來，“您就別送了，我自己下去就好。”
“嗯。”蕭禾瞟了一眼右邊。
本以為話題就進行到此，管家站在原地，并沒有立馬走，對他說：“小禾，你爺爺那邊……有時間還是回去看看吧，下周就是他老人家七十大壽了，你……”
“放心，他老人家七十大壽我會回去的。”蕭禾輕挑了下眉，笑意卻未達眼底。
管家欲言又止，空氣中沉默的窒息。
斟酌片刻，管家手心沁出一層薄汗，再一次開口，試探道：“是因為那位小姐嗎？”
安靜。
死一片的安靜。
半晌，蕭禾才道：“麻煩幫我轉告爺爺，當初他安排的我都做到了。”
“也希望他信守承諾，別來再摻和我的事。”蕭禾斂了嘴角的弧度，關上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