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個造型簡單的八寸生日蛋糕,上面插着兩根數字蠟燭,1和8。借着昏黃的起夜燈可以看到,燭芯上方還有着縷縷餘煙。
顯然,蠟燭剛剛熄滅。
烏襄臉上挂着與長相不符的冷漠,眼神幽幽地看着這個蛋糕,記憶瞬間回到了一個久遠的節點——
門外傳來了慌亂的腳步聲……
在她這樣想着同時,噠噠噠噠!腳踩拖鞋,快而急的腳步聲就從一牆之隔的門外傳了進來。
空氣彌漫着她熟悉的某種陰冷,烏襄眯了眯眼,脖子生鏽一般,遲緩地轉動着,将腦袋對向了門的方向。
那個焦急的腳步聲從走廊那頭傳來,在快速地朝門口接近。
接下來發生了什麽呢?
烏襄徹底打開了塵封的記憶舊頁——
‘這時牆上的時鐘顯示的時間是晚上八點,雖然天已經黑了,但這是一個安全的時間,我疑惑地走向了門口,手沒有遲疑地按上了門把手。
咔噠,門鎖打開,被拉開了一條縫,門外的黑暗十分濃重,聲控的燈這一次沒有回應開門聲,很奇怪,啊……’
記憶的畫面只剩下門外的黑暗,烏襄連外面是什麽東西都沒看到,就被拉進了那個恐怖的、只有即将死亡的人才會進入的求生世界。
當時知道進入那裏的契機後,烏襄當時怎麽都想不明白,這門外面到底有什麽,才會讓她陷入必死的險境。
此時,再次站在這個讓自己的命運發生巨大改變的地方,烏襄抿了抿唇,嘴角的小梨渦若隐若現,眼中寒芒一閃而過。
她輕輕地哼了一聲,纖細的手握上那把用來切蛋糕的塑料刀。
一步一步地朝門口走去……
沈辛讓驀地睜開了雙眼,正對着他的時鐘回歸到熟悉的數字【八】,房間本來明亮的燈光開始可見的詭異閃動。
第一百四十三次……
他心中默念這個數字,面上神情沉穩一片。
不帶絲毫猶豫,他站起身,快步朝門外走去。
那顫抖的燈動作定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麽果斷的往門口去。
反應過來後,動作頓時劇烈起來。
啪!燈滅了一秒。
突然降臨的黑暗會讓人的眼睛無法視物,但沈辛讓卻沒受到影響一般,手準确無誤地握在了門把手上。
咔!門鎖打開。
燈也亮了,開始了令人目眩的顫動,然後狠狠滅掉!
像是在憤怒底下人的不按常理出牌。
這時沈辛讓已經心無旁骛地拉開房門跨了出去,哪怕門外是比門內更濃稠的黑暗……
他沒有做任何判斷,徑直朝一個方向走去。
房門在他身後被順手帶上,咔噠一聲,門內靜谧了數秒。
嘶——像爬行動物黏膩的聲音傳出來。
無聲無息,門沒有動靜,但又像是有什麽穿透了出來。
沈辛讓頭也不回地往前走,還有些走神地回想了一遍自己上次死亡的場景……
那是他的第一百四十二次死亡。
如果說第一次死亡他是忐忑接受,然後驚喜發現自己重生的話,那麽這第一百四十三次重生便足夠讓他榮辱不驚。
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一直是怎樣,也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
在這一百四十三次重生中,他沒有一次走出過這座公寓樓。
而這一百多次死亡中,又有将近三十次是死在身後追他的這只鬼手上,還有一百多次是被這棟樓裏的其他鬼怪殺死,而最近十多次,他都是死于離開公寓樓的臨門那一步。
這麽多次逃亡失敗經歷死亡的遭遇雖不至于讓他自暴自棄,但也讓他不由懷疑:他真的能活着離開這裏嗎?
二十二歲這天真的就是他跨不過的死劫?
沈辛讓出生體弱,容易招一些髒東西,曾被玄門大師斷言活不過二十二。
在這之前,鬼物們雖然經常會出現在他身邊,袒露垂涎的惡意,但或許攝于大師贈予他的符玉,一直也未近他的身。
所以雖有時會對長相各異到污染眼睛的鬼怪們感到困擾,但也不算難過。
直到二十二歲生日臨近的時候,他若有所感,然後瞞着家人獨自離開。
對于自己可能到來的死亡,沈辛讓确實有了一些似有似無的感應。這種感應很不科學,但世界有了鬼,又哪有什麽絕對的科學呢?
與鬼怪有關的事,這世上大部分人都無能為力。
即使沈辛讓家世顯赫,親人朋友大多有着不凡的身份地位,包括他自己,在某些領域也是為國家重視的人才。
然而在這所謂的靈異事件上,終究是力有不逮。
如果一個人預知到了自己的死亡,比起讓親人們直面這種煎熬,倒不如等到事實既定,再用一則消息告知。
只不過他沒能預知到自己的死亡會是這麽直接的方式——被鬼怪殺死。
大師贈的符玉還在身上,鬼怪們卻像是打開了某種開關,義無反顧地沖向了他……
滋——
濃黑的陰氣撞向他,被玉符擋住。
咔,一道細微的聲響。
玉符裂開了。
沈辛讓沒有去關注它,他知道擋住這一擊之後,玉符就會報廢,卻也為自己争取了一些時間。
樓梯口就在前面,他默默地加快了腳步……
背後的鬼物發出吃痛的嘶吼,帶着想要将罪魁禍首抽筋扒皮的怨氣,陰氣洶湧起來!
鬼物要追過來了……
沈辛讓迅速朝下跑去。
在入住這幢公寓之前,他沒想到樓裏還能有這麽多鬼,或許他真的是命裏帶衰。
不過這種時候,他又不得不慶新樓裏不止一只鬼。
鬼怪們殘忍兇戾,沒有同類相守的感念,它們的地盤意識也很強。
樓下住的是另一只鬼,沈辛讓直面過它,如果說後面正追他的那只鬼是豺狼的話,那麽這只鬼只能勉強稱的上惡犬。
沒有意外,在他來到樓下後,背後窮追的聲音都小了不少。
它在猶豫是不是要進入別人的地盤追逐獵物……
但這種猶豫不會很久,同一幢樓裏的鬼怪,必然不會沒見過彼此。
在明知道對方實力比自己低的情況下,鬼怪們可不會講究那麽多,之所以猶豫也只是懾于這樓裏其他更強大的鬼怪罷了。
底層的鬼怪們智商并不高。
比如說這只惡犬,它就會在是先攻擊入侵者,還是先捉住那個美味人類的選擇中迷茫一陣。
而這段時間也足夠沈辛讓順利躲入下一只鬼怪的地盤……
在奔跑的過程中他的目光忍不住看向了兩側禁閉的房門——
這是一幢比較高端的公寓樓,一層的住戶不多,走廊狹長,只有五戶。
在一百四十三次生與死的掙紮中,他從沒遇到過其他人類。
唯有一點,在他每次跑過這段走廊的,就會聽到非常清晰的一聲咔嚓。
那是門鎖被壓動的聲音,像是有人在開門。
他曾嘗試過提前出聲提醒,但那道聲響始終會出現。
或許那不是人,也或許那人聽不到他的聲音。
微不可聞的嘆息一聲,沈辛讓跑過去的時候還是習慣性提醒了一聲:“別開門!”
而這時樓上的“豺狼”也已追了過來,他幾乎能感覺到滑膩冰涼的引起舔舐着背後。
無論經歷多少次,這種感覺都讓他感到頭皮發麻。
咔嚓,提醒并沒有起到作用,門鎖撥動的聲音如約到來。
殺念磅礴的鬼物比沈辛讓更早發現新的人類出現,享用大餐前誰會拒絕一份餐前甜點呢?
背後陷入了一片壓抑的沉寂。
蠕動的黑霧像一張大嘴,保證能在房門打開的一瞬間,将誤入的羔羊吞吃入腹。
“惡犬”這時也出現了,“豺狼”在它的地盤大開殺戒的行為觸怒了它。
飄白的裙擺出現在走廊盡頭,黑長的頭發遮住兩邊臉頰,慘白發青的臉上,一對填滿眼眶的黑眼珠,陰測測地盯着沈辛讓和他背後的“豺狼”。
這是一只白裙女鬼。
沈辛讓屏住呼吸,他知道自己這時最好保持慌亂逃跑的樣子,不要引起額外的注意。
“惡犬”女鬼裂開嘴,擡起的手上指甲瞬間變得又長又利,朝着黑霧撲去!
“唳!——”
又長又刺耳的凄厲慘叫突然響起。
餘光瞥到被由內拉開的房門,沈辛讓瞳孔在黑暗中顫了顫。
不一樣了……
他十分确定,在之前無數次,他沒有聽到過這麽凄慘的鬼叫!
理智告訴自己,好奇害死貓,面對鬼怪時永遠不要去滿足自己多餘的好奇心。
可他在時間的迷宮裏徘徊太久,一點點變化都讓他忍不住心跳加速。
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回頭——
白裙女鬼也像是被鬼叫吓到,立在那裏沒動。
而被黑霧填滿的身後走廊,趾高氣昂的黑霧竟然像是被擊潰一般,一寸寸開始往下塌。
逐漸露出掩藏在後面的真相……
“原來……是你啊……”清甜的女聲先一步傳了出來,在走廊回響。
沈辛讓汗毛倒豎,以為又是什麽新的鬼物出現。
直到走廊早已失去響應的燈在這女聲響起後亮了起來,盡管柔和,卻也讓久處黑暗的沈辛讓忍不住眯了眯眼。
因為光亮的出現,那被鬼怪驅使的黑霧盡數散去,也讓沈辛讓看清了那站在門口的身影,和她手上提着的……鬼物。
似是感應到他的注視,那人轉頭看了過來。
看清她的面容後,沈辛讓被這一系列變化擾起波瀾的心神再次被震到了——
竟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