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39 章 恩怨分明黑月光(十二)

恩怨分明黑月光(十二)

皓月殿。

喬暮雪仍在昏迷。

蔔算也不盡然準确,蔔出喬暮雪必死的卦象後,月皎又蔔了幾次,所有結果都指向喬暮雪必死。

她為喬暮雪拭了拭額頭上驚出的冷汗,又捋了捋她的頭發,靜坐了許久。

喬暮雪是師兄與師姐的女兒,也是她一手帶大的徒弟,剛開始是對死去師姐的移情,但後來,她卻真正将喬暮雪視為自己的血脈至親。

只是到底不如師兄師姐。

先是師姐,再是師兄,然後是喬暮雪,最後才是她自己。

師兄正在靜養,此事必定不能叨擾他亂他心神。

月皎又看了看喬暮雪蒼白的小臉,純白的耳朵自淩亂發絲中探出,毫無生氣。

無常的主人是誰不做他想,身為神器,無常對于主人的加成絕非等閑靈寶。

月皎卻要喬暮雪活下去,清清白白、無憂無慮地活下去。

既如此,有些事情便由她來做好了。

月皎以手畫符,在符紙上寫了幾句話。

她安靜地看着符紙燃燒起來。

溫照夜推開門,即使是驚訝都不疾不徐。

“竟然這麽快?”

她并不停歇,繼續向前在青寧面前停了下來,伸出手,歪了歪頭:“可以讓我抱一抱嗎?”

白雪在青寧懷中迅速轉了過來,未免尾巴撲到臉上,青寧将白雪舉遠了些,後腳在她的手上踩出兩個梅花印,撲到了溫照夜懷裏。

“汪嗚!”

溫照夜接住白雪,之前已經掂量過白雪,她本做好接過這份可愛之重的準備。

只是……

溫照夜拎起白雪的兩只前爪,與白雪無辜的豆豆眼對視。

确實又可愛了許多,但也重了許多。

她喃喃:“這可愛怎麽這麽重”

白雪聽到了溫照夜的喃喃,它耳朵下壓變成小海豹。

口中發出不服的“汪嗚”聲,被溫照夜無情鎮壓。

“這是?”溫照夜看着白雪額頭的黑白兩撮半圓的毛毛。

她這幾日心力交瘁,實在無暇分出神來注意浮光宗的狀況,且無常所在的區域也并非她能查看的。

溫照夜伸出的手頓住了,她突然升起了一種玄而又玄的感覺,語速都快了許多。

“這該不會?”

殷雪重看了看不斷“汪嗚”表示自己不滿的白雪,嗤笑。

“笨狗。”

溫照夜無語凝噎,即使知道自己是多此一問,還是忍不住:“當真無事?”

青寧點點頭:“确實無事。”

“只是重了許多。”殷雪重涼涼補充。

溫照夜深以為然,但身為勉強帶大殷雪重這個孩子的她,深知不能打擊孩子的個性。

她慢悠悠道:“這只狐貍不喜歡我們白雪,但我喜歡啊,我們白雪不管長什麽樣我都喜歡。”

白雪的“汪嗚”聲逐漸減弱,它歪了歪頭,覺得溫照夜好像說得沒毛病但又好像哪裏有問題。

【寧寧寧寧寧寧,你捏?】

一疊聲的寧寧。

青寧看向因為忐忑而飛機耳的白雪,她并不會輕易表露自己的感情,語言也是一種承諾。

“我對你的情緒不會因為你重量的改變而改變。”

白雪聽不出青寧的審慎,它認為得到了青寧愛它永不變的承諾,于是又高興起來,尾巴搖得飛快,嘴巴又快樂地咧開。

溫照夜抱着白雪走了進去,青寧亦步亦趨,殷雪重落在最後。

喬林秋說是靜養便當真毫不摻假,幾人此次見他便是在偏殿的塌上。

溫照夜或許見過,但無論是青寧還是殷雪重都并未見過喬林秋如此不修邊幅的樣子。

殷雪重掃了一眼,随意找個地方坐下。

“看來是無事了。”

喬林秋笑了笑,難掩蒼白。

“還可以跟你比命長呢,臭小子。”

溫照夜在門外與兩人的對話他自是聽到了,對着白雪笑了笑,聲音拉得又尖又細。

“是小白雪啊,快讓爺爺抱抱。”

饒是青寧波瀾不驚,都被喬林秋的這句話震驚片刻。

殷雪重皺着眉:“師姐,魂鞭會對神魂造成影響嗎?”

溫照夜學着喬林秋的語氣:“沒有的呀。”

被噎住的終于變成了喬林秋,他不動聲色地在白雪的身上探了探,白雪以為他在和它玩兒,翻出圓滾滾的肚皮快樂地看向他。

良心有點痛。

神識掃過,喬林秋實在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你這狐貍狗,到底是什麽品種?”

被宿蘭時洗腦,青寧脫口而出:“薩摩耶。”

喬林秋見實在問不出什麽,只道:“這所謂薩摩耶可有什麽功能?”

三人沉默片刻,殷雪重遲疑道:“可愛?”

喬林秋:……

他抱起白雪的前爪爪看了一眼,好像确實很可愛。

喬林秋尴尬地咳嗽一聲:“若是取出無常,可會有異象?”

白雪歪了歪頭,它毛茸茸的尾巴依舊歡快地搖動,眉心的兩撮毛的顏色逐漸脫離,在喬林秋面前形成了兩尾游魚的形狀。

溫照夜也湊上前來,她看向喬林秋。

“這便是‘無常’?”

喬林秋其實也并未見過無常。

說來荒謬,十七年前道侶亡故、師弟閉關、他自身亦重傷,這一切都是以無常為導火索,但無論是他、師弟亦或是他的道侶甚至是宿蘭時,都未真正見過傳說中的無常。

迄至今日,他甚至連無常究竟有何功效、該如何使用都只了解個囫囵。

于是喬林秋問道:“青寧,你可知無常應當如何使用?”

青寧不屑撒謊,喬林秋知道,但在青寧搖頭後還是不死心地再次詢問:“那無常的功用亦不知?”

青寧伸出手,一黑一白兩尾游魚便游曳至她的掌心,掀起黑白的波紋。

她又阖上手,游魚卻絲毫不受影響,穿過她的手繼續自如擺尾。

青寧黑白分明的眸子擡起,水洗般的,她看向喬林秋:“我只知它是打破一定的那一絲可能。”

喬林秋的心不斷下沉,在知道青寧被無常認主後,他确實升起了期待。

期待後又更多的是忐忑,之前不去理會宗門流言大多是為遮蔽他宗對青寧的窺視,只是青寧并不知。

即使知曉,也未必會認為這是一種為她好的保護。

青寧本就是變數,在加上無常,喬林秋也無法預料。

此時似乎又是最好的結果了。

他嘆了口氣,轉移話題:“藏寶閣靈寶可選擇完畢?”

青寧攤開手,看着陰陽魚又飛回白雪打哈欠的嘴裏,在它的眉心再次烙下黑白印記。

“并無。”

喬林秋再次露出肉疼的表情,加上他那張蒼白的臉,實在是說服力十足。

青寧才不管他如何想的,既然承諾了那就必須履行,于是她只是平淡地移開視線:“若無事我便走了。”

喬林秋抱着白雪,可憐巴巴:“可讓它留下?”

“問白雪。”青寧尊重每個人的選擇,包括狗。

白雪猶豫片刻,還是沒有答應,它對着青寧嘤嘤叫了兩聲。

【寧寧,抱我】

喬林秋頓時露出了過分誇大的失魂落魄的神色。

青寧并不管他,抱起白雪轉身就走。

“對了,宗門大比需要你參加一下。”

喬林秋終于正經起來,與青寧打交道多年的他深深了解青寧的性格,需求不如直接說出口,若是拐彎抹角即使她聽懂了也會裝作沒有聽懂。

某種程度上實在是再被動不過的人。

青寧頓了頓,倒是殷雪重轉過身來,他的眉眼壓了下來,看上去便帶了幾分兇戾。

他一眨不眨。

喬林秋咳嗽兩聲,妥協道:“你也去你也去,別忘了報名。”

殷雪重并未轉過身去,他有些不爽,好像只有自己在意這件事,額頭又開始疼了起來,他磨了磨牙:“解除婚約。”

喬林秋恍然大悟,他擺擺手:“宣布吧宣布吧。”

得到滿意的答案,他轉過身去,喬林秋一眼便看到他束發的綁帶又多了一縷紅绫。

紅绫靈氣四溢,大抵是青寧從藏寶閣取出之物。

果真是老了。

喬林秋摸了摸自己不自覺勾起的嘴角,看到年輕人之間純粹又膽怯的試探竟也覺得開心。

宗門大比在即,江筠寒雖做錯了事情,卻依舊是他精心培養的弟子,喬林秋想要休息一段時間,宗門大比便甩手給江筠寒了,由溫照夜在一旁輔助督導。

也算是對江筠寒的考驗。

若這都能辦砸,他當真要好好考慮大弟子的人選了。

想到此,喬林秋的嘴角又耷拉下來。

枯骨謝琅将至,若她尚有餘力,可請她為暮雪蔔算一番,若浮光宗能容她再好不過;若是不行,他只能再多做打算。

他是父親,亦是宗主。

想起謝琅渾身的冷氣,喬林秋打了個寒顫,實在不行他就求她。

為女兒折腰而已,喬林秋樂在其中。

溫照夜懶洋洋的聲音再度在浮光宗響起。

“喂喂,聽得到嗎?這裏是溫照夜,現有一則消息需要通報。寧寧,不對是青師妹早在五年前便與江筠寒解除婚約,只是為了讓師妹看上去太過孤立無援,這才隐瞞此消息,如今殺門弟子皆數回到竹醉峰,于是便通報一聲。”

她頓了頓,聲音帶了自豪的笑意:“她是青寧,不是你們口中所謂拖大師兄後腿的未婚妻。”

多餘的溫照夜不能透露更多,他宗眼線已經清除,若是有人來詢問溫照夜也不會隐瞞。

她悠然地又回到宗主殿偏殿。

江筠寒并未禦劍下山,宗主峰有宗主殿,是喬林秋辦公之處以及居所,身為弟子居所是在山腰處。

修者體力支撐,他并不覺得累。

只是忍不住想要體會青寧那日被他押往執法堂的感受,并未貼神行符的她是如何跟上的呢?

口中一腥,江筠寒這才發現他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了,他用牙齒厮磨片刻,又深深地咬了進去。

從這種近乎自虐的行為中獲得了一絲贖罪的快感。

溫照夜的聲音突然炸響。

分明是再和緩不過的聲音,在江筠寒耳邊卻如同驚雷,所有聲音皆遠去。江筠寒只聽到了“解除婚約”這四個字。

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有枯葉落下。

江筠寒麻木地想要抓住枯葉,卻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手了,眼前的萬事萬物都開始旋轉。

口中腥甜更甚,眼前一黑,江筠寒一個踉跄,徹底倒在了地上,枯葉落在了遠處。

他看着落下的枯葉,亦或是眼中什麽都沒有,天地皆岑寂,沉默又莊嚴地看着這個趴在地上失魂落魄的人。

他似是悲痛到極點,連眼淚都流不出,想要抓住落下的枯葉,枯葉卻屢次從他手中溜走。

半分也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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