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分明黑月光(十五)
宗紅玉并未發現異樣,只是亦垂首看着白雪的頭毛:“你這狐貍狗倒是好玩,可有同種類的靈獸,我也去抱一個。”
“這是幼犬,并非狐貍,至于同種類的,大抵是它于長相上實在天賦異禀,目前我并未見過。”青寧看着白雪頭頂又游走回原來位置的黑白兩撮毛毛,輕聲道。
若白雪的頭毛并無異樣,誰也不會管這樣一只幼犬亦或是狐貍幼崽。
宗紅玉還在,青寧只是收回照影劍,不動聲色地以手蓋住了白雪的額頭,再挪開手時,白雪額頭已無異樣。
靈力施加在白雪體表,不可避免地逸散些許。
宗紅玉心道:萬萬想不到青寧看起來這樣素淡的性子,占有欲竟如此強。
不過能在修煉道路上有所成就的,大抵都在某一方面偏執到近乎變态,宗紅玉倒是不覺得冒犯。
只是——
修者集市是獨立的小世界,亦有白天黑夜之分,只是此時頭頂的天空界限分明出現了些許模糊。
“這就是‘竊玉出品,必屬精品’?”宗紅玉覺得頗有些無奈,修者集市已延續數千年,從未出過什麽大的纰漏,若當真有隐患,各大宗門也不會與竊玉閣一直合作下去了。
但此時,從未出過大纰漏的竊玉閣修者集市卻瀕臨崩潰。
樓沉玠擡頭,此時并無多少人發覺修者集市的異常,身為竊玉閣名義上的少主,他亦未曾聽過此種事。
正準備聯系秘境負責人,卻見不過瞬間,頭頂天空的邊緣又再次清晰起來。
快到幾乎讓她以為這是一場幻覺。
若無與樓沉玠心照不宣的對視的話。
“修者集市原本是秘境,後通過各種渠道輾轉歸屬于各宗門,宗門又與竊玉閣合作,也就成為了如今連接各宗門的修者集市。”樓沉玠不急不緩地介紹,之前的異動好似并未影響到他分毫。
他笑着看向青寧與殷雪重:“本是想帶師弟師妹們先逛一逛再盡地主之誼,如今看來,怕是要提前了。”
宗紅玉并無自己多餘的自知之明,她撤下混淆結界。混淆結界實在不算罕見,尤其是在魚龍混雜的修者集市,這突然冒出的五團灰色馬賽克并未引起他人的注意。
非要說的話,地上那一坨跳着的隔着馬賽克也能看出可愛的小東西反而更引人注目些。
可愛的小馬賽克跳到大馬賽克懷中了。
于是大家便有分寸地收回目光,畢竟占有欲強的修者比比皆是。
修者集市并不算大,在被竊玉閣改造後更是人為地形成幾條縱橫的街道,只是無論哪條街道,竊玉閣都是處在最中央。
白雪時而跳到青寧懷中,時而在地上啪嗒嗒地跑幾步,肉眼可見地開心。
它對着青寧驕傲地擡起頭,奶聲奶氣:“汪嗚~”
【寧寧,到啦!】
既是被樓沉玠邀請來到修者集市,青寧本就無計劃,此時更是将腦子完全托管在了其他人處。
與凡間所見竊玉閣截然不同,修者集市中的竊玉閣當真有了竊玉之“玉”的模樣,竊玉閣純然由琉璃構成,易斷處以靈晶連接,雲霧缭繞,流光溢彩。
青寧自覺走到一邊,竊玉閣迎來送往,她們不好在門口擋客。
她一走,殷雪重便也跟着走到一旁,接着是宿蘭時,最後是後知後覺的宗紅玉。
白雪依舊昂首挺胸半坐在門口,與人不同,它個子小小,哪怕只是馬賽克都是可愛得無以複加,反倒更加容易招攬客人。
樓沉玠繞過白雪,詢問竊玉閣當班人員之前天際緣何模糊又清晰。
白雪自覺已經讓人欣賞夠了它的美貌,為竊玉閣客流盡力一分心力,正欲啪嗒帕拉跳回青寧懷中一覽衆山小,當然,若是青寧願意讓它趴在頭上也不是不可以。
白雪正流着口水暢想趴在青寧頭上的美好場景,後頸皮卻被人提溜起。
來人一身米白色的亞麻素袍,兜帽将她的面部盡數遮擋,素袍的針腳十分拙劣,有些地方更是磨起了毛邊。
這一身格外破舊的衣袍穿在來人的身上,卻突然個性起來。
來人的聲音泠泠,像是高山上晶瑩又冰冷的化雪,反射着冰冷又細碎的些許冬日陽光。
她娴熟地托起白雪的屁股,後又換成抱小孩的姿勢。
“好特殊的小狗。”
她捧起白雪前爪晃了晃,對殷雪重打了個招呼,聲音帶着笑意:“像你小時候。”
宗紅玉看着殷雪重又敬又畏的視線瞬間複雜起來。
殷雪重正要說話,卻見女子以手抵唇,做了個噓聲的姿勢。
于是改口:“您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有禮貌,但不多。
女子指了指在竊玉閣前擺着的破爛小攤,之前無人注意,但在女子指出後便突然突兀了起來。
小攤只有一塊破布、一個跛腳桌子,兩張凳子。
寒酸得與竊玉閣格格不入。
殷雪重有些無言:“你若是窮到這個地步,我也不是不可以幫襯你一下的。”
女子反問:“然後十倍返還?”
“也不是不可。”
“這就是你對你娘的态度?”女子氣結。
殷雪重嗤笑:“你自認的而已。”
女子深吸幾口氣,就是因此她要将殷雪重送出枯骨,否則她不知道壽命要縮短幾何。
她看向青寧,語氣平和下來,又是之前高深莫測的神秘人形象,是解釋也是邀請:“只是在等有緣人而已,可要蔔一卦,有緣人?”
青寧眨了眨眼,她對命運一事并不相信,若是能為人察覺并改變,那當真是命運嗎?若是不能改變,提前知道命運,也不過是自尋煩惱。
女子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命運千絲萬縷,就如此時,你來蔔算與不來蔔算,你遇見我或不遇見我,有無數種可能,我們能做的,不過是選擇一個可能,盡力去推向它。誰也不能預料到真正的未來,我只能盡力去接近我看到的未來。”
“所以,你願意幫助我接近我所希望的那個未來嗎?我的有緣人。”
一聲“汪嗚”聲喚醒了仿若被催眠的諸人,這才發現,在女子說話的當口,她已無聲走到了青寧面前,對着她伸出手。
白雪被她牢牢托在手臂上,即使有兜帽的遮擋,也可以想見她此時氣定神閑的微笑。
宗紅玉想找人嘀咕,不敢與殷雪重說話,便拉着宿蘭時:“若是她去傳教,定能獲得無數狂熱擁趸,合歡宗就缺這樣的人才。”
宿蘭時一言不發,只是敷衍地點點頭。
她問心有愧,對于精通蔔算之人總是敬而遠之。
青寧于是将手放在了女子邀請的手上,女子看了殷雪重一眼,作為對之前殷雪重冒犯的還擊。
殷雪重嗤笑一聲,卻并未阻止。
謝琅的蔔算完全看是否有緣,與修為、財富完全無關,他對所謂抓住命運之說嗤之以鼻,謝琅也并未提出過要為他蔔算。
但是青寧,總是不同的。
見青寧坐下,謝琅也相對而坐,她并未做任何傳統的蔔算的動作。
只道:“我無法看到你如今的未來,所以此次,只溯過往可能,不問如今你的未來。”
青寧點頭,答應蔔算,殷雪重是原因之一,更多的則是她也好奇。
樓沉玠無聲走到宿蘭時身後,門外的情況他亦有所關注,他只是竊玉閣名義上的少主,還是師妹更重要些。
“要加隔音結界嗎?”謝琅好心提醒。
青寧并不認為這有什麽好隐瞞的,她既已認可自己是殺門中人,樓沉玠亦試圖成為讓她認可的師兄,那此事她亦不該有所隐瞞。
至于宗紅玉,樓沉玠自會判斷。
宗紅玉掉線的情商終于上線,她立下道心誓言:“我斷不會對青寧不利,否則修為此生不得寸進。”
要事面前,還是界限分明比較好,只是誰也沒想到她會發出此種誓言。
她完全可以發誓不會說出今日之事,只是對青寧不利,便徹底是對青寧“投誠”了。
“因為魅骨?”青寧是純然好奇,她并不會拒絕來自他人的好意,只是會找機會投桃報李。
宗紅玉正想說什麽,想了想還是閉嘴,讓眼前神秘人久等也不像樣。
于是她眨了眨眼睛:“待會兒再說。”
謝琅并不急,但亦喜歡被尊重的感覺。
作為回報,她看着青寧,高山化雪般的聲音舒緩了流淌,卻說出讓所有人驚駭的話:“若不出意外,你會毀滅世界。”
青寧眨了眨眼,謝琅清晰地看到她眼周幽藍色的淺暈一瞬間擴散,又與她的情緒一并,無聲歸于平靜。
青寧升起了些興趣:“我竟拿的是滅世反派的劇本。”
謝琅開了個玩笑:“在此之前,我以為會是雪重。”
“确實很像。”
殷雪重張了張嘴,只是打趣他的一個是青寧一個是将他養大的謝琅,于是他只是抱起白雪,埋首在它奶呼呼圓滾滾的肚皮中。
“那有意外呢?”
“我便看不清你的命運了。”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現在是青寧不會毀滅世界的意外之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