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廟文書
她是那樣近在咫尺、但又遙不可及的一束光。
當賽諾的心中忽然響起這樣一句話時,他敏銳的神經便開始壓制自己的異常。
他之所以能穩坐安普神廟大祭司的職位,除了神明的青睐外,靠的便是無想、無念、無欲的心海——那裏有一座善惡的天秤,毫無偏頗與動搖。
“事情已經解決,二位請回吧。”話語上雖然過分謙卑,但眸中的淡色與語調的冷硬已經傳達出他趕客的意願。
薩義德卻又一次莽撞地闖入賽諾的視線:“大祭司大人,神廟中的幾位文書祭司搬到了東城,職位出現空缺,您看如何安排?”說着,眼睛直瞥向熒的方向。
平日裏,這樣的小事一般不歸賽諾管。薩義德那快要飛出眼眶的眼睛早已暗示了他這樣做的目的。
——多好的心吶。
“眼睛不想要了可以去喂狼。”賽諾冷笑,吓得薩義德直打了一個激靈。
旅行者出入各國社交場合,七竅玲珑,自然知道薩義德是何意。
如果能在神廟裏做祭司,不僅不用再給梅內斯添麻煩,接近賽諾的機會大大增加,而搞清楚魂穿緣由的概率也相應地會大大增加。
那麽回到提瓦特,是否也指日可待了!
“我可以!”不知哪來的勇氣。
看着賽諾不搭理、果斷轉身離開的背影,熒伸手抓住了賽諾背後腰飾上垂落的緞帶。
——好像抓住了回家的希望。
用力之大,足将賽諾拽得一個踉跄。
薩義德、梅內斯和周圍經過的祭司、包括熒本人都陷入了一瞬間的靜止。
“對不起啊……一時情急。”熒有些弱弱地道歉,但手上力氣還是不松。
“松……松松松松松松手啊!”薩義德和梅內斯出奇一致地大喊。梅內斯抓住熒的手瘋狂将她往外拖,薩義德魔怔一般地拍平緞帶上被抓皺的痕跡,谄媚而癫狂地半跪着整理賽諾的着裝。
還沒有等賽諾殺人的目光落到身上,熒幹脆心一橫說着自己的訴求:“跟着梅內斯姐姐學了半月的文字和歷史,我已經熟練掌握了,應當能勝任這份工作。”她迎着着賽諾錯愕的眸光,話語間竟還有幾分堅定和悲壯,“我是初來乍到底比斯,但我願意努力适應和承擔,這份工作對我很重要,請賽諾大人成全!”
不卑不亢,不墜流俗。
不知是心裏隐秘而可笑的私心在作祟,還是熒又一次喚他“賽諾”的沖擊力,長時間的靜默後,賽諾幾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直到賽諾坐到神廟內自己休息和工作的居室,他都不明白自己今日堪稱“離譜”的狀态從何而來。
欲念、渴求、貪慕……在他因無所求而毫無色彩的情緒中,霎時光芒普照,惡業滋生。
雖然情有可原,但實在是……罪無可恕。
默念着祈頌聖經,指環上尖利的凸起卻因用力而刺破了手指,滲出妖冶的血色來。
衆人皆以為熒的不敬導致了大祭司的震怒,所以神廟在沉沉夜色中靜得可怕。
“大祭司大人……”和薩義德溝通好了輪值事宜的熒在離開前,敲響了賽諾的門。
他霎時收起了被劃破的那只手,紅瞳中滿是暗色。
“我就想跟你說,謝謝你。”熒從門縫探頭進來,讪讪地看着臉色有些不好的賽諾,“還有,我下次絕對不拽你帶子了。”
賽諾氣急,竟釋然一笑。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在熒伸手挽留他的那一刻直至現在,他的心情都從未有過不好。
甚至可以說,心情甚是不錯。
“我還沒有問過,你叫什麽名字。”賽諾身上還穿着祭司服飾,朝着熒走來時步調沉穩而平緩,鷹翅狀耳飾随着他的動作輕微晃動。
“熒……”在這樣一種神性目光的凝視下,熒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
“我是賽諾。”賽諾的目光從熒的發頂,落到她燦金色的眼眸中。
“我知道的,你是賽諾。”熒看着賽諾或許稱得上是溫和的目光笑了笑,心底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在滋生。
是她在異世界有幸遇見、承其悲憫而相識相知的少年賽諾。
與賽諾在神明的見證下交換姓名,用平等而坦誠的禮節将秘密深藏,或許是他們二人之間心照不宣的見面禮。
“以後請多指教了,尊敬的大祭司大人。”熒俏皮地眨了眨眼,向賽諾點頭致意後退出內間。
“等等。”
驟然被叫住,熒回頭看他。她的發絲還未來得及撫平,面容顯得鮮活而生動。
“梅內斯是個聰明人,說話滴水不漏,且對你還有所藏,你可以留個心眼。”
“沒事,我相信她。”熒也知道梅內斯對曾經的經歷緘口不言,但她相信自己對一個人的判斷力。
她相信梅內斯,就如相信如今的賽諾。
“還有……”
一陣沉靜的緘默,賽諾摩挲着手指上被劃破的傷口,神情如初生孩童般純稚。
“明日就把發上染料洗掉吧,神明不會歧視異族血脈。”
“好。”
夜色掩映下同樣深藏的秘密,還有賽諾想要說出口卻臨時改變了說法的話語。
“你原本的發色很好看。”
與你純粹的眸光、嬌妍的笑靥無比相稱。
是太陽本應擁有的色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