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時絮聽到這句話沉默了好一會,她轉過腦袋看着窗外,一整面的落地窗,光線極好,春天的陽光一點也不熱,曬的人暖洋洋。
“你不想說也沒事,繼續複習。”徐驚晝不想逼她,每個人都有不想宣之于口的隐秘。
時絮回頭笑了下,“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我本來文理分科選的文科,可時威非要我選理科,甚至打電話給學校,篡改了我的分科表。”
徐驚晝狹長的眼眸閃過寒光,修長的手指捏緊了課本,神色沉了下來,“為什麽要這樣做?”
時絮搖了搖頭,“他說學文科沒出息,讀理科以後好發展。”
“可我不喜歡理科啊,圖什麽以後。”她的聲音很輕,帶着幾分澀意。
文理分科的時候她也不過才十五歲,很多事情都沒辦法自己做主,學校也勸過時威,可時威堅持要讓時絮讀理科,學校還能拗得過家長嗎?畢竟又不是學校供時絮讀書。
“所以你放逐自己?以此來抵抗他?”徐驚晝心中驟疼,像是一根紮在心裏很久很久的針,陡然被人抽了出來,汩汩冒着血泡。
衣食無憂又能怎麽樣?還不是做不了自己的主,連文理分科這樣的事時威都要強硬的插手,絲毫不顧時絮的想法,哪怕時絮此後用毀掉自己來抵抗,時威恐怕也沒有反省過自己。
這樣的人,有什麽資格為人父親?
時絮雙手撐着下巴,目光空洞的看向遠處,天邊的雲像一只無憂無慮的小貓。
“你說話真好聽,什麽放逐,我那是自甘堕落,”時絮自嘲一笑,“可就算這樣有什麽用呢,他不會在乎。”
“你說的對,我也不過是用他的錯誤來懲罰我自己罷了。”
如果謝女士還在,她是不是就不會活的這麽累了?
謝女士愛文,一定會支持她讀文科,當然了,如果她願意讀理科,謝女士也一定會支持,畢竟謝女士主動送她去學散打,謝女士是個包容的人。
可謝女士太心狠,沒能陪她長大。
時絮擡起手指,輕快的擦過眼角,匆匆起身,“我去趟衛生間。”
時絮都不知道為什麽,以前多堅強的,怎麽最近老是想掉眼淚。
徐驚晝看着時絮的背影,黑黢黢的眸子翻湧着無法言說的怒氣,面色繃緊,如果他能早點回來,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好在,現在也不算晚。
時絮從衛生間回來,神色恢複如常,苦哈哈的複習,好像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徐驚晝把化學重點劃好給她,淡聲問:“你想轉回文科嗎?”
時絮詫異的看他,“你不知道嗎,明嘉不讓轉科。”
其實并沒有誰明文規定文理科不能互轉,但之前明嘉有個學生,高三上學期,從理科轉學文科,因為進度跟不上,壓力過大,跳樓自殺了,沒救回來,還被早起的學生撞見了,把那個學生也吓的出了毛病。
兩個學生的家長都來學校鬧,還請了記者,自殺學生的家長說自己不清楚孩子轉了文科,怪學校不該讓學生轉科,為此索要巨額賠償,當時那件事很轟動,明嘉花了很多錢才平息下來。
所以後來明嘉表示,分科後不許轉科,高一文理分科的時候就給了學生們将近一個月的時間考慮,一旦決定,就不能回頭了。
時絮得知自己被分到理科班的時候,就知道已經改變不了了。
徐驚晝點了點頭,“有所耳聞,但事在人為。”
“算了,別麻煩你了。”時絮搖了搖頭,徐驚晝的意思她明白,徐家是校董,如果非要轉,學校大概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徐家出面說服時威也不是難事,可時絮和徐驚晝非親非故,不太想受他這麽大的恩情。
時絮最怕欠別人的,她已經欠了徐驚晝一次。
“而且我都一年沒有學文科了,到時候也未必跟得上,算了。”
徐驚晝抿了抿薄唇,時絮一共說了兩次“算了”,可是每一句都帶着遺憾。
“給,奶茶。”林千嶂回來了,懷裏揣着四杯奶茶。
徐驚晝深吸了口氣,就沒再提。
時絮的語文英語都不差,其實也并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可總得她願意。
*
學校的生活随着時絮開始用心學習,漸漸地平靜下來了。
這次鄭媛媛事件讓時煙的名聲受到重創,雖然随着鄭媛媛退學,那個帖子也被删了,可這些事總會有人記得,時煙的人緣到底是受到一些影響。
所以最近都躲着時絮走,不像從前非得湊到時絮跟前惡心她,時煙現在最怕和時絮站一塊讓別人想起那件事。
時煙不來惡心她,時絮樂的高興。
只是随着月考的時間越近,她就越是焦躁,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多久之前因為考試焦躁過了,可能是中考的時候?
一次小小的月考,卻莫名讓時絮感受到了壓力。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現在越來越多人關注她的成績了,甚至還有班上的同學來問她怎麽寫作文,這讓時絮鬧的耳朵熱,她這個墊底的差生,怎麽還教起了別人?
要是自己考的太差,那豈不是有一種“誤人子弟”的感覺?
這樣的緊迫感一來,時絮比之前主動多了,再也不是一開始徐驚晝拿根無形的鞭子在她後面催着,抽一鞭子才走一下。
忙起來,時絮總覺得時間走的飛快,一眨眼明天就要月考了。
今天是徐驚晝值日,時絮寫物理寫的頭有點昏,就沒寫作業,而是站在走廊上吹風。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習慣了和徐驚晝一起回家,然後去看泡芙和橘子,兩只小貓長大了不少,也很黏徐驚晝。
還不是因為徐驚晝老給它們喂凍幹和貓條,買的還是最貴的那種,小貓咪也是貓精,大概是知道徐驚晝是富豪,都愛巴結他了。
時絮撇了撇嘴,攀在欄杆上,忽然笑了下,她等一下得和徐驚晝說,以後少喂這麽多凍幹貓條,小家夥都不愛吃貓糧了。
“時絮。”
“幹嘛?”時絮不經意回頭,看見蘇幕的剎那笑容消散,挺久沒見蘇幕,她都有點忘記他的聲音了,還以為是別的同學。
蘇幕眼睜睜看着時絮由笑轉冷,心中苦澀不已,“你怎麽還沒回家?”
“關你什麽事?”時絮轉過身看夕陽,落日熔金,西邊火紅,這不比蘇幕好看。
蘇幕不想和她吵架,“我就是問問,時絮,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時絮沉默,月考前一天?
蘇幕笑了下,看她的樣子,就知道是忘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記得去年,你還給我送了禮物,那支鋼筆,我一直舍不得用。”
蘇幕和時絮一起長大,時絮小時候喊過他哥哥,他以為憑借兩家的關系,他和時絮可以順利的從青梅竹馬走進婚姻的殿堂,成為人人豔羨的一對。
可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卻漸行漸遠,到現在時絮連話都不願意再和他說一句。
要是時間永遠停留在小時候多好。
時絮皺着眉頭回想了下,“哦,你說那鋼筆啊,那是時威買的,非要我送給你。”
時絮和蘇幕以前是朋友,可随着長大,兩家來往時總開她和蘇幕的玩笑,時威甚至提起什麽娃娃親,想巴結蘇家,讓時絮很反感。
她對蘇幕只有朋友之誼,根本就沒有別的意思,可連蘇幕都跟着時威他們一起發瘋,自己代入了時絮“男朋友”的位置,想管着時絮,時絮怎麽可能會不反感,索性也不想搭理他了。
蘇幕臉色發白,想笑卻笑不出來,“沒事,我沒想要你送我禮物,今天晚上我爸媽在酒店給我過生日,時叔叔也去,你願意去嗎?吃頓飯就好。”
“生日快樂啊,飯我就不吃了,”時絮回頭看了他一眼,“明天就月考,我今天晚上要複習。”
蘇幕聽見拒絕并沒有什麽反應,可得知時絮拒絕的理由搖頭苦笑,“時絮,你不願意去直說就好,用複習來搪塞我不覺得太諷刺了嗎?你什麽時候還會在乎考試了?”
時絮是出了名的不愛學習,五次考試難得參加一次,參加了也是睡覺,什麽複習,不過是不想去而已。
他的生日,她忘了就算了,只是吃頓飯都不願意了。
顯得他多麽可笑。
時絮無語的看着他,“随便你怎麽想。”
這年頭,她說真話都沒人信了?真是浪費口水給他解釋。
“時絮,倒垃圾去嗎?”徐驚晝提着垃圾桶出現在後門。
“來了。”時絮忙不疊跑過去,實在不想和蘇幕糾纏,提起其中一個垃圾桶飛快下樓。
蘇幕回頭,徐驚晝站在原地沒動,沉靜的黑眸和他對視,忽而嘴角上挑一哂,提着垃圾桶走了。
蘇幕緊緊地攥着拳頭,哪怕徐驚晝什麽都沒說,他也從那個笑容裏看見了濃濃的諷刺與不屑。
透過欄杆,他看見樓下時絮和徐驚晝一前一後走着,時絮不知道在說什麽,臉上帶着恬靜的笑意,夕陽透過樹梢打在她的肩上,美好的像江南春色的畫卷。
從前時絮也這樣對他笑過,可那是多久之前,他已經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