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下午放學,和徐驚晝一起回家時,時絮拐去常光顧的寵物店,買了兩個罐頭。
“讓泡芙和橘子分享一下我的喜悅。”時絮笑起來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挑,裏好像真的有桃花在開,臉頰粉潤,将枝頭上綻放的早櫻都比了下去,令人難以移開目光。
徐驚晝單腳踩在地上,眉目清朗,嘴角上揚,“怎麽沒我的份?我也很想分享一下時大文豪的喜悅。”
時絮:“明天晚上請你吃飯啊,你想吃什麽?”
徐驚晝挑了挑眉,“聽我的?不怕林千嶂和你鬧?”
“當然聽你的啊,你可是我老師,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必須聽你的。”時絮踩下腳踏,繼續前行。
徐驚晝彎了彎唇,跟上她的速度,看着地上兩人一前一後追逐的影子,微微嘆了口氣,“大可不必為父,第一聲倒是可以。”
迎面吹着風,時絮沒聽清,回頭大聲問,“你說什麽?”
“我說聽林千嶂的吧,我對吃的不怎麽了解。”容市哪裏有好吃的餐廳飯館徐驚晝是真不清楚,他以前沒有機會吃,回到徐家後也沒怎麽在意這方面。
時絮:“也行,他可會吃了,找的館子賊帶勁。”
前面拐個彎就是回小區的方向,可時絮卻直行了,徐驚晝剎車在路口停了下來,看見時絮前行後停在了一輛賣冰糖葫蘆的小推車前。
沒一會,她車把手上挂着兩根草莓的冰糖葫蘆,自行車停在徐驚晝面前,“喏,分享喜悅。”
“就我有?”徐驚晝伸手接過,開着玩笑,“你也不怕他們知道說你偏心。”
一顆顆飽滿鮮豔的草莓被晶瑩剔透的冰糖裹住,像是被困在冰天雪地裏,但只要輕輕一咬,冰糖碎裂,嬌豔欲滴的草莓就能被解救出來。
“嗐,偷偷吃就好了嘛。”時絮大笑着騎車拐過路口。
徐驚晝也學她的樣子,把冰糖葫蘆挂在車把手上,騎車跟上她。
春天的風很舒服,吹起了時絮的馬尾,秀發在空中飛舞,一切都是那麽的自由。
兩人一同騎車去看小貓,泡芙和橘子長大了很多,看見他們格外興奮,喵喵叫個不停。
等時絮把罐頭打開,它們立刻埋頭苦幹,吃的滿嘴。
徐驚晝坐在旁邊的長椅上,長腿閑适的曲着,一手撐着膝蓋,“你把它們放這裏不怕它們亂走嗎?”
“之前它們小,不會亂走,現在長大了,我打算為它們找個領養。”時絮摸了摸泡芙的腦袋,“只不過泡芙少了一只爪子,可能很難找到好的領養人。”
徐驚晝蹙起眉頭,“你舍得嗎?養了這麽久送給別人。”
“舍不得啊,但我現在養不了它們,如果不領養,現在它們這麽活潑,遲早有一天會被物業發現當成流浪貓處理了。”
時絮一開始養在這裏就沒打算長久,貓長大了,就到處走。
徐驚晝:“為什麽養不了?是因為家裏不讓養嗎?”
時絮搖頭又點頭,“方麗,就是時威他新老婆,說是貓毛過敏,不讓我養,之前我撿了一只流浪小橘帶回去,被她扔在院子裏,等我回來凍死了。”
時絮一直心有愧疚,如果她不帶回去,小橘可能不會死,起碼不會死的這麽快。
徐驚晝眸色沉了兩分,“別墅這麽大,連一只貓的容身之處都沒有嗎?未免太過狠心,你爸不管嗎?”
時絮擡頭看了徐驚晝一眼,苦笑道:“你以為方麗敢把我的東西扔到院子裏嗎?還不是時威開了口,她很聰明,不會自己動手,她們母女倆都是撺掇時威,時威就是個被人當槍使的蠢貨罷了。”
偏偏時威以為自己的嬌妻愛女有多崇拜他,多敬服他,如果時威沒錢,她們能立馬翻臉。
徐驚晝的指腹壓在膝頭,指甲泛白,沉默了會,親人帶來的痛苦,要遠比外人帶來的傷害大。
“那你反擊了嗎?”
“當然,”說到這個時絮挑起眉梢笑了,“我給方麗的房間裏連續放了一個月的死老鼠,有時候出現在床上,有時候床下,有時候床頭,還有時候在衣櫃裏,吓得她差點瘋了,後面在卧室裝了監控。”
小橘的死她的确有一部分責任,可惡人是方麗,時絮才不可能輕易放過她。
“你不怕她打你嗎?”徐驚晝想起了很久遠的事,無法想象從前像小公主一樣精致的女孩,後來也經歷了這些。
時絮得意洋洋的笑,“她打不過我,而且不會和我翻臉,她要維持她善良後媽的形象。”
很多時候,時絮都在感嘆,謝女士當初送她去學武術真的是明智之舉,給了她自保的能力。
謝女士走了,也還在庇護着她,而時威活着,卻早就死了。
徐驚晝看着時絮面上的笑容,心裏澀的發苦,不過是一個才十幾歲的女孩子,失去母親,又失去父親的疼愛,還要應付心機深重的繼母和繼妹,他不知道時絮這幾年是怎麽過來的。
徐驚晝垂眸,将心裏的情緒壓了又壓,“注意保護自己,別和她硬碰硬,她的命不如你值錢,別為了她賠上自己的未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可以慢慢來。”
時絮鼓了鼓腮幫子,低頭摸橘子,“以前想過同歸于盡算了,不過早就不這樣想了。”
大概是這些事憋在心裏,時絮從來沒有和人講過,現在開了頭,時絮就忍不住在徐驚晝面前袒露心懷。
“我就是要活着,好好的活着,天天在他們面前惡心他們,讓他們不得安寧,就算以後工作了我也不搬出去,反正我不高興就發脾氣,可不會慣着他們,她們那麽愛裝受委屈,那就給我受着,這輩子都給我受着。”
徐驚晝聞言擡手蹭了下眉骨,淺笑了下,“很厲害。”
時絮心智挺強大的,徐驚晝都有些佩服,面對這樣的事,她不會哭哭啼啼,而是狠狠地報複回去。
時絮是個很堅強的女孩子。
可如果謝阿姨在天有靈,一定會很心疼吧。
時絮歪頭看他,“你不覺得我這樣不像女孩子嗎?”
時威總說沒有哪個女孩子會像她這樣,不知禮數,沒大沒小,沒有教養。
“誰規定了女孩必須是什麽樣的?”徐驚晝看着她的眼睛,語氣從容而鄭重,“女孩想怎麽活就怎麽活,沒人能給女孩下定義,她們是自由的。”
“你這樣很好。”
時絮受不住徐驚晝深邃的目光,微微垂下了眼睫,遮住了眼中的驚詫,她是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因為太多人告訴她應該怎樣怎樣,像時煙那樣,溫柔大方,知書達理最好,恨不得全世界的女孩子都長時煙那樣,而她是徹徹底底的反面例子,親戚朋友和家裏的孩子說別向她學,別和她玩,好像她是會吃人的野獸。
時絮雖然不在意,但聽到徐驚晝的話,還是被震撼到了,原來世界上還是有正常人的。
世道給她上了太多枷鎖,而她偏偏不願為了所謂的贊美去承受這些枷鎖。
破鎖而出,所以她成為了叛逆的、不聽話的壞孩子。
時絮仰起頭笑,桃花眼裏綴着春風,“徐驚晝,謝謝你。”
徐驚晝提起嘴角,相視一笑,“同桌,不客氣。”
*
回到家,時絮拿出謝女士的相冊,謝女士生前是個很文藝的女性,特別喜歡拍照,春天要拍,夏天要拍,花開了要拍,花謝了也要拍,所以她留下很多照片。
時絮把這些照片放進了一本大的相冊集,并且怕方麗哪天“不小心”弄壞了她的相冊,這些照片拿去打印店,每一張都打印了五份,分開五個相冊,并且全部拍照留存。
這是時絮唯一的慰藉,絕不能再被人毀了。
時絮拿出裝獎金的紅包,放進了後面空着的地方,“老媽,我寫作文賺來的錢,應該是你的天賦遺傳吧,你是不是很高興。”
“我好像找到了新的路,雖然路上布滿荊棘,但我想試試看,媽媽,你在天有靈,保佑我吧。”
她不想再跟着時威那幾個爛人一起沉浸在泥沼了,水草也好,荷葉也好,蓮花也好,她想冒出頭去看看不一樣的世界。
時絮深吸一口氣,合上相冊緊緊地抱在胸前,就好像當初謝女士抱着她一樣,擡起頭,窗外的迎春花綠意盎然,随風招展。
時絮把相冊好,拿出書包裏的數學卷子,比起理綜,她還是更喜歡數學一點,雖然她的數學也很辣雞。
天色暗了下來,時絮下樓吃晚飯。
時家的餐桌很大,是長方形的,一直以來,時威坐首座,方麗和時煙坐一邊,時絮坐她們對面。
她進了餐廳就開始吃飯,一個字都不想多說,她的數學卷子還沒寫完。
方麗正在和時威說時煙這次的月考成績,時煙這次考了年級第十名,是個不錯的成績,時威笑的眼睛都眯起來了。
“不錯不錯,小煙越來越優秀了,照這個成績,肯定能上A大,到時候爸爸給你擺個超大的升學宴,你想要什麽獎勵,爸爸給你買。”時煙有這個成績,時威當然是驕傲的,說出去面子上也好看啊,他已經在想以後升學宴要請多少人了。
“謝謝爸爸。”時煙甜甜的撒嬌,“我不缺什麽,爸爸不用破費啦。”
“就是啊,小煙是學生,努力讀書是她該做的,哪用得着什麽獎勵,”方麗也笑,“小煙要繼續努力啊,争取考進年級前五。”
“嗯,媽媽,我會加油的。”時煙滿臉笑意,一邊是爸爸,一邊是媽媽,這是多麽溫馨幸福的一個家庭啊。
如果對面沒有坐着時絮的話。
時絮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時煙,她的身份有多不堪。
時煙:“爸爸,其實姐姐這次也考的很好,爸爸也應該獎勵姐姐。”
時威一愣,“她那成績,能好到哪去?考試都沒去吧,小煙不用為她說話。”
說到成績這方面,要說時煙是時威的驕傲,那時絮就是時威的污點,那慘不忍睹的成績,簡直丢他的臉。
“不是的爸爸,姐姐語文考了年級第一呢,”時煙好心的為時絮正名,“如果姐姐的理綜能再努力點,也能考上大學呢。”
時威聽到詫異了下,“噢,是嘛?”
“是啊,”時煙看着時絮,沒完沒了,“對吧姐姐,你……”
時絮本來不想搭理她們,可是有些人總是像烏鴉一樣聒噪,時絮“啪”的一下把筷子甩在桌上,冷冷地擡頭看時煙,“你如果不想吃飯,我不介意讓你吃不成。”
“吃飯還叽叽喳喳的,吵死了,我考幾分關你屁事,就你事多,你這麽牛逼,這麽努力怎麽還沒考年級第一,我同桌輕輕松松就考了年級第一,也不知道你努力到哪去了,還有臉說我,狗拿耗子!”
時絮連珠炮似的一番話讓時煙成功白了臉,縮了縮肩,又是那副瑟瑟發抖,生怕時絮會打死她的樣子。
而方麗沉默的放下了碗筷,一副被繼女欺負了親生女兒,卻不敢反駁的善良而憋屈的後媽形象。
兩人這樣,不就是等着時威開口嘛。
以往這個時候,時威必定要破口大罵時絮一頓。
不過今天時威卻沒開口就罵人,“徐驚晝考了年級第一?徐總兒子這麽厲害?”
時絮沒搭理時威,拿起筷子繼續吃飯,也不管對面還吃不吃得下,反正她得吃飽,等一下還要寫卷子呢。
餐桌上安靜下來,只有時絮吃飯的聲音,時威黑了臉,“時絮,我在和你說話。”
時煙這時又恰當的出聲緩解了時威的尴尬,“爸爸,是的,徐同學是我們年級第一。”
“我們班主任還說要讓徐同學來我們班,我們班的學習氛圍更好,到時候姐姐就不能和徐同學做同桌了。”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時絮臉色一沉,碗筷一推,甩手就走,“倒胃口,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