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輪
山上的清晨水汽十分重,太陽還沒有露出來,喻聽亦裹着昨天穿過的外套坐上了出租車。
司機是個沉默寡言的大叔,一路上都十分安靜,喻聽亦将手肘墊在頭和車窗之間,閉上眼睛假寐。
微弱的刺痛感還殘留在腳踝,可她身上屬于祁宥的氣息已經漸漸散去。
喻聽亦擡頭看了看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就和昨天祁宥背她下山時的顏色一樣。
車子駛入鬧市,街邊的店鋪大多都開始營業,紅綠燈交疊閃爍讓人眼花缭亂,車的行駛速度降了下來,在龐大的車流量裏艱難前行。
昨夜在看到喻康消息時胸口産生的悶痛感再次襲來,喻聽亦緩緩捂住胸口,神色倦怠。
回到公寓的時間是早上七點,喻聽亦徑直走到儲物間,把那天翻出來的高中時期的筆記本拿了出來。
包裏掉出來一張照片,是昨天的拍立得。
喻聽亦默默看了那張照片良久,把它夾在筆記本中間,和高中時期她匆匆畫成的塗鴉放在一處。
那個站在演講臺前耀眼閃光的人深埋在她的記憶裏,成為了塵封筆記本中一張泛黃的畫像,線條潦草,卻訴說着少女五年的心事。
如今一張白色發灰的照片放在畫像旁,給五年的暗戀和幾個月的糾纏畫上了句號。
“似乎還挺不錯的。”
“就是這張照片挺好看的,一起扔了可惜了。”喻聽亦喃喃道。
【祁總,我們結束這段關系吧。】
消息發送出去的那一刻,喻聽亦沒有給自己任何猶豫後悔的時間,立刻拉黑了祁宥的所有聯系方式。
不過以祁宥的性格,應該也不會過問吧,結束就結束了。
自己只不過是她公司幾千名員工中再普通不過的一員,之後應該就是照常上班,再也不會和公司的老總有什麽關系了。
只是……喻聽亦低下頭看了一眼,這個記本得扔了,既然決定斷了,就不要再給自己留下什麽念想,要不然也只會徒增煩惱。
太陽已經完全露了出來,喻聽亦拿着筆記本出了門。
小區裏的垃圾桶都是生活垃圾,筆記本扔在裏面太髒了,也沒有辦法回收利用。
喻聽亦走走逛逛,也沒找到一個合适的、能夠扔掉這個筆記本的地方。
和公寓隔着一條馬路的地方有個開了很多年的小型游樂場,喻聽亦知道那裏曾經有個愛心回收箱,她和哥哥小時候去捐過東西,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
喻聽亦單手拿着筆記本,垂在身側,慢慢悠悠地朝游樂場的方向走去,與周圍路上行色匆匆的人們格格不入。
游樂場九點開門,喻聽亦到的時候門前一個人都沒有,門衛大爺縮在屋子裏打着瞌睡。
彩色塗鴉的大門早已不複它曾經的色彩和美麗,五顏六色的塗畫上像是裹了一層蜜蜂色的塗料,給游樂園添了一層油畫的質感。
喻聽亦一眼就望到在入口不遠處的那個愛心回收箱,它看起來比小時候小了好多,也沒有印象中的漂亮了。
喻聽亦從小就不是很喜歡人多嘈雜的地方,來過幾次游樂場也是被喻烨然拉着出來透氣。
如果不是這次想給筆記本找個歸處,可能也不會再走進這個游樂場。
臨近開門的時間,入口處排隊的人多了起來,喻聽亦身後跟了一隊來秋游的小學生,唧唧喳喳無憂無慮地吵成一團。
喻聽亦随着人流走進游樂場,徑直走向那個愛心回收箱。
那是一個邊緣處已經生鏽了的鐵皮箱子,露出被陽光和空氣常年腐蝕過的鏽跡,喻聽亦記得小時候這個箱子是有鎖的,正前方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投放口,工作人員會定期打開鎖把人們捐贈的東西取出來。
但可能是因為時間太長,工作人員也不太上心,這個箱子的鎖早已不翼而飛,投放口處開了個大的裂縫,可以從外面直接看到裏面的東西。
箱子裏面有幾件用透明袋子裝着的舊衣服,一些過期的雜志,還有一個邊緣磨損十分嚴重的書包。
喻聽亦用手撫了撫筆記本,正要把它放進去。
“小姑娘,你要捐書啊。”
一個環衛大爺推着垃圾車路過,打量着喻聽亦道:“這麽好看的本子,這就不要啦?”
喻聽亦吓了一跳,狠狠吸了吸發酸的鼻子:“嗯,不要啦。”
筆記本被端端正正放在了那個舊書包的旁邊,喻聽亦轉頭就走。
本來不想哭的,為什麽這個大爺這麽健談?
喻聽亦走得太快,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走錯了方向,沒有朝着出口走,反而越走越靠裏了。
周圍盡是尖叫和歡笑聲,喻聽亦卻控制不住瘋狂往外湧的眼淚,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十分狼狽。
“大姐姐,你為什麽哭呀?”
一個紮着馬尾辮的小女孩舉着一張票,問:“因為你的男朋友沒有陪你來嗎?”
喻聽亦哽咽地說不出話。
“我的爸爸媽媽今天離婚了,我也很難過。”
“爸爸之前說要帶着我和媽媽來坐摩天輪,但是他沒有,他們離婚了。”
“大姐姐,你能陪我坐一次摩天輪嗎?”
小女孩瘦瘦的,穿着一條碎花裙子,臉上有淡淡的失落。
“好啊,姐姐陪你去坐一次摩天輪。”
喻聽亦拉着小女孩的手,買了摩天輪的票。
摩天輪一點點升高,至最高點,再回落。
小姑娘和她道別,喻聽亦的世界裏又剩下了一片寂靜,似乎随着摩天輪的回落至原地,一切也都回歸到原點,仿佛從未發生過。
喻聽亦走向游樂場大門,她回頭看,心裏想,以後可能再也不會來這個游樂場了。
喻聽亦看了一眼航班,訂了第二天下午飛西藏的機票。
她需要去一個可以讓她深呼吸的地方,沒有放不下的人,沒有手機裏沒完沒了的争吵。
“喻聽亦。”
一個男聲從距離她三米遠的地方傳來,喻聽亦扭頭,是祁宥。
那一瞬間喻聽亦腦子是空白的,她不知道為什麽祁宥會找到這裏來,更确切地說,她不知道祁宥為什麽會來找她。
“我……”
喻聽亦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的聲音十分艱澀難聽。
“祁總也來這種小孩子來的地方啊?”喻聽亦扯出一個笑。
祁宥沒有和她周旋:“我來看看你狀态怎麽樣。”
喻聽亦看了眼別處,聳聳肩:“我狀态很好啊,現在就能回去工作。”
“從昨天開始你的狀态就不對勁了。”
“昨天我的狀态也很好啊,看到了粉色的湖水,很開心。”
“那你為什麽哭了?”祁宥的聲音很冷,冷到喻聽亦感受不到一絲溫度。
“我為什麽不能哭?”
喻聽亦有些生氣了,明明是她自己選擇放下,可現在就是不可遏制地生氣了,她的音調高了上去:“我什麽狀态,什麽情緒和祁總有什麽關系?”
“你有什麽立場來問我?”
祁宥向前微微走了一小步,喻聽亦反應激烈:“你別過來!”
周圍人紛紛側目。
祁宥整個人停在了原地,沒再動。
“對不起。”
祁宥的語氣軟了下來。
“有什麽好對不起的,”喻聽亦拼命控制住自己的眼淚,在心裏罵着祁宥,嘴上道:“我不是早說過了嘛,各取所需,現在是我倉促提出要斷,要說對不起也是我來說。”
祁宥靜了很久,道:“我不是因為這個和你說對不起。”
喻聽亦不想再費力氣思考他說的是什麽意思了,她強行斬斷了兩人的對話:“所以,就這樣吧祁總,我們的緣分就到這裏,該散了。”
祁宥沒有說話,垂着的手攥得很緊。
良久,他朝後退了一步,和他剛剛向前走的那一步一樣,給喻聽亦讓出了離開的方向。
喻聽亦朝前走,兩人就此擦肩而過。
太陽太刺眼了,照得她又紅了眼眶。
喻聽亦和部長請了假,拿出自己許久不用的拉杆箱,開始收拾旅行的行李。
夏之打來電話,激動道:“亦亦,看熱搜!”
喻聽亦渾渾噩噩打開手機,看到空降第一的話題——#影帝官宣#
與此同時熱搜前幾還有幾個相關的話題:
#裴元真爺們#
#裴元上升期官宣,脫粉#
#夏之#
#配嗎?#
一眼掃過去就知道發生了什麽,裴元突然登上微薄,粉絲還沒來得及驚喜,就看到了官宣的消息。
正主親自發微博,十指相扣,十分恩愛。
這一舉動直接震驚了粉絲,紛紛在廣場裏發瘋。
有的粉絲尊重祝福,還有一些直接脫粉,更是有不少一批人跑去圍攻夏之。
但是這一舉動也給裴元吸引了不少路人粉,甚至得了一個“真漢子”的稱號。
但夏之這邊卻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畢竟跟影帝比起來,夏之的資歷太淺,也沒有多少能拿得出手的代表作,被裴元的一些粉絲罵的很慘,紛紛指責她是花瓶。
不過夏之本人并不在意,她給喻聽亦打電話的時候非常激動:“我昨天和他說,跟他在一起有點沒有安全感,他說要給我一個驚喜,沒想到今天就官宣了!”
喻聽亦聽着夏之雀躍的聲音,心中一片苦澀。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