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來襲(三)
“本公主允許的!”
“聖旨允許的!”
“皇上允許的!”
李令儀冷冷的看向他,伸出左手茶茶将聖旨呈上。
聽到她的話,鐘泰朝她看了過來。見到握在她手裏的明黃色的卷軸,絹帛上繡着精致的飛龍紋,他立即原地跪下。
衆人反應過來,嘩啦啦的跟着跪下。
“都起來吧,不用跪拜。”
李令儀将聖旨在鐘泰眼前展開。又道:“鐘制臺聽不懂人話,總認得字吧?”
“老臣自然不敢抗旨!”鐘泰起身,對高翊仍然怒目而視,“只是高大人未免欺人太甚!臣怎麽說也是比他品級略高的上官,怎可如此藐視公堂,藐視臣?!”
“鐘大人何必生氣?”好像無所謂一笑,“本座也是入鄉随俗嘛!說什麽王法啊、藐視這個、藐視那個,本座怎麽及得上鐘制臺你呢?倚老賣老、裝瘋賣傻,都敢在殿下面前拔刀了,你還跟我談王法?”
高翊涼涼的看向鐘泰,“還有,我北鎮撫司直隸于皇上!要做本座的上官,鐘大人口氣不小啊!”
“狂妄至極!你……”
“行了!”李令儀打斷鐘泰,“就問鐘制臺看懂聖旨了嗎?看懂了就帶着你的人馬上離開!”
鐘泰拱手,“臣自然看得懂。只是臣要帶走湯承平,也并未違旨不是嗎?”
幾句話給李令儀氣的笑出了聲。
“鐘大人真是……”李令儀狠狠盯着鐘泰,咬着牙道:“難纏至極啊!”
鐘泰挺起腰脊,直視李令儀。他的目光很堅定,堅定到到讓李令儀感覺到了幾分挑釁的意味。
“公主殿下,臣打陝西來時帶了三千親兵。明白跟您說,只要臣的三千騎兵在,湯承平誰也帶不走!”
此言一出,上到李令儀、高翊,下到裴鴻羽、茶茶和其餘人等臉色大變。
連跪在地上的湯承平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正如湯承平不明白鐘泰的想法,李令儀也很費解,他到底在幹什麽呢。
用這麽強硬的方式跳出來,不論結果如何,他本身已經難逃懷疑!
他的一系列表現簡直瘋魔,怎麽看都有幾分孤注一擲,顧頭不顧尾了。
那麽眼前怎麽辦?要動手嗎?
雖說目前錦衣衛的人數肯定比不過鐘泰的親兵數量,但再加上布政使的衙役,奮力一搏鬧出的動靜勢必會引起注意,屆時聶鴻源肯定會帶人相救。
可以說,眼前動手未必會吃虧。可是,一旦動手難免死傷。他們都是大順的兵卒,都是大順朝傾盡國力養出來的熱血兒郎,難道竟要向自己的同胞揮刀嗎?
李令儀的心瞬間冷透了!再看鐘泰,只覺得可恨至極!
又覺得竟然委派這種人來這麽重要的地方做封疆大吏,是朝廷的失敗,也是皇上和內閣輔臣的失敗!舉薦他的康王更是失敗!簡直瞎了他的眼!
“你要跟本公主動手?”
“臣不敢!”
鐘泰依舊恭遜。
李令儀怒極反笑,“不敢?你還有什麽不敢的?”
布政使大堂門口,被錦衣衛、總督親兵等人擠得滿滿當當的。但看紛亂的站位,又有一定的條理。雙方無形之中形成一股氣氛,對峙着,互不相讓。
“殿下……”
話未講完,被人打斷。
“鐘泰!你是想謀逆嗎?”
衆人眼睛齊刷刷的看向聲音源頭。
此時太陽已經漸漸向西偏轉,光芒也有所收斂,只有白雲晴天依舊。
白雲晴天之下,布政使大堂鋪着地磚的院內,身着二品緋色錦雞補服的聶鴻源帶着一隊兵卒,聲勢浩大。
李令儀懸着的心驟然放下,這下估計用不着動手了。她穿過人群,徑直走向聶鴻源。一路上無人敢攔。
高翊和裴鴻羽、茶茶緊緊,跟在她身後。
她淡然一笑,道:“聶大人,山西的兵調的動嗎?”
“殿下放心!”
大順的巡撫,總攬一省的行政、軍事、司法、監察大權。雖然在巡撫署有兩面三刀之人,可整個大面上還是鎮得住的。
李令儀點了點頭,回頭望向鐘泰。
“鐘制臺,我方再加上山西的兵呢?你那三千親兵夠嗎。”
“殿下可知這聶鴻源的來頭?”鐘泰眼見自己處于下風,咬牙道:“他可是端王舉薦……難不成殿下要燒……”
難不成要燒端王的竈。
李令儀知道他要說什麽,但絕不能讓他說出口。
“你給我住嘴!”
李令儀怒斥道:“眼下之事與端王有什麽關系?難道你要謀大逆是康王指使的不成?”
李令儀的問話似一把尖刀,一下子戳到他的痛處,鐘泰陡然變色,“殿下口下留情!臣何曾謀逆?什麽康王指使更是無稽之談!”
環顧四周,鐘泰已然明白眼下局勢,終于松口:“殿下不喜歡臣管湯承平之事,臣不管就是!謀逆之語,請殿下萬勿複言!”
說完也不再糾纏,帶着他的親兵便退下了。
“鐘制臺!”
鐘泰聽到聶鴻源的話腳步停住。
“今天的事兒完不了!本部院要參你!”
“還有本座!”
高翊右手搭在腰間繡春刀的刀柄處,上前兩步。
鐘泰閉上眼,冷冷的道:“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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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布政使李國明被殺、太原知府湯承平遇險以及布政使衙門那場風波等等山西一連串的消息傳到乾清宮時,已是兩日後。
西暖閣的紫檀木長案上,當今皇上手握高翊的密折反複看了不下三遍,滿心裏又驚又疑。
司禮監掌印梁德全觑着他的神色,适時端上一杯參茶。
注意到動靜,皇上不甘心的将密折遞給梁德全,“給朕複述一遍。”
梁德全既不多問也不多說,接過密折,仔細看了一遍,雖然同樣被上面的內容震驚,但還是客觀的複述了一遍,絲毫不帶一絲一毫自己的觀點。
“拟旨!”
梁德全應了一聲,準備出去尋人,又被叫住。
“這道旨你親自拟!”
“遵旨!”
梁德全親自執筆以待。
這道聖旨是關于恭懿太子舊友魯元德的鬧劇。先是褒獎了李令儀顧念私情,秉公辦理,同時還嘉獎了聶鴻源和陽曲知縣姜洪生。
皇上還駁斥了魯元德“故友”的身份,緊接着又是對魯元德的一頓痛斥。
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恭懿太子沒有這種貪污納賄的狗屁故友!縱有也是不忠不義之人,合該亂棍打死!
“去,宣內閣輔臣來!”
接下來便是要商議李令儀與高翊送來的密折內容了。
紫檀長案前,皇上躊躇片刻,道:“再把端王、康王叫來!”
“是。”
梁德全領命出門。
不多時,內閣五位輔臣并兩位王爺相繼趕到。
日常行過禮便分列兩側,垂首以待。
“都到齊了?”
皇上先前憤怒的神色一掃而空,慢悠悠的戴上花鏡,回首問梁德全。
梁德全弓腰颔首,“都到齊了。”
皇上點了點頭,起身掃了他們一眼。最終視線停在內閣首輔崔桐的身上。
“今日內閣可有什麽消息嗎?”
崔桐上前一步,各種心思在他心裏轉了一圈,開口時已在腦中草拟了一遍接下來的奏對。他躬身道:“回皇上話,內閣今日收到的奏折臣已經同諸位大臣挑揀完畢,有三本需要聖裁,臣也帶來了。”
說完從袖口中掏出三本奏章。
梁德全見狀連忙上前接過,呈到禦前。
皇上信手翻了翻,第一本是河南總督所奏,估計是說災情。第二本是江蘇巡撫田建德的奏章,卻不知說的是什麽,此時尚無暇顧及。在看第三本的時候終于看到了想看的。
皇上抽出第三本,封皮标題為:亨泰三十二年山西巡撫聶鴻源奏折
略微翻了翻果然是參劾鐘泰的。
皇上舉起奏折道:“這就是今日的議題,諸位先看一看。”
這原本就是以崔桐為首的內閣輔臣挑揀出來的,內容已然明了。接過來只象征性的翻了翻,便遞給了端王。
端王一身親王裝扮,安安靜靜的看完後轉身遞給後面的康王,一向沉穩嚴肅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聶鴻源這篇彈劾奏章寫的相當詳細,對鐘泰的悖逆狂妄的言行大加抨擊,措辭嚴厲,字字錐心。
當看到鐘泰提及到自己時,康王手心立即起了一層熱汗。恨不得将他從山西拽過來一腳踹死這個不省心的老匹夫,咬着牙心裏把他罵了不下千百遍。
“康王,這鐘泰是你一手舉薦的,不知道你怎麽說?”
康王陡然一驚,心思回籠忙上前跪下,“回父皇,是兒臣眼盲心瞎舉薦了這麽個目無法紀的佞臣!先前他在京時,兒臣聽聞其人頗負才名,為人又幹練爽朗,以為可堪大用,便舉薦他封疆之職。不曾想……”
康王伏地磕頭,又道:“是兒臣識人不清,請父皇責罰!”
“端王呢?你怎麽看?”
端王神色不變,揖手道:“回父皇,兒臣認為此人明知華章的身份,尚且膽敢動刀動劍,其藐視皇室,不尊聖旨、不敬公主的大不敬之罪已是板上釘釘,無需再議。兒臣想說的是其一系列狂悖行為竟然只是為了早日了解湯承平!一個貪腐罪證确鑿的知府,早一日宣判還是晚一日宣判有什麽分別?他急的又是什麽?兒臣覺得裏面大有文章!”
“故此兒臣合理推測,或許是他有更大的把柄落在了湯承平手裏,所以才如此急切!再加上,這節骨眼布政使李國明慘遭殺害,是否與他有關?兒臣谏言,應當将其撤職查辦,不然有他在小十七與高大人查辦山西貪腐,只怕更加阻力重重!”
“崔桐,你們內閣怎麽看?”
皇上表情依舊平靜,看不出悲喜。
崔桐與其他四位輔臣對視一眼,叫他們紛紛點頭。便出列道:“臣附議端王殿下所言!”
事态已然明朗,順着端王的話說便是。
“其餘不論,單說鐘泰與公主殿下口舌之争時,竟敢無端扯出來諸位皇子王爺,攪風弄雲心思明顯,且兼有挑撥皇室關系之嫌,此人其心可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