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鬥惡親戚(上)
蔣離之前說的那事,葉清月聽了以後,只覺着心裏不爽利得很。
聽說是自己那素未謀面的母親王氏家中生出的事端。王家老爺之前身子不适,便立了份分家産的文書,交給官府公證過目,眼下公證過後便又給自己的幾個孩子看,文書中寫道是,這府邸留給長女,而剩餘的錢則是平分給小兒子和早亡的二女兒家,也特意留了一部分平分給了孫輩們,因着小兒子家有兩個小孩,倒是多給了些,明明白白給了兩份。若真要合計起來,自然是沒有那一處府邸價值大,不過也差不了太多。兩個孩子,還有葉勳元倒覺着沒什麽要緊,因王家自來是男女平等,老爺子這樣分絕對算是對三個孩子一視同仁。誰料這二夫人竟是不樂意了,仗着自己生了男孩,開始不斷地作妖鬧騰。
這夫人吧,名喚張圓,頭胎生了個女兒後便一直是心懷怨怼。雖說那孩子是從自己肚子裏爬出來的,對她算不上薄待,可到底從心裏頭嫌棄她不是個男兒身,對這個女兒一直是冷冷淡淡,幾乎是全權交給自己丈夫,還有乳母撫養。
而她自己嘛,則是拼了命地到處去求生兒子的偏方,聽說有一回懷孕了,結果找神婆一算,說是個女孩,登時就不顧三七二十一給打掉了。
偶爾閑暇之時,也會有幾分興趣為自己女兒梳妝打扮一番,不過全然是按照翩翩少年郎的樣子去打扮,那小女孩但凡是穿戴着些女兒家喜歡的衣裳飾品,俱會被打擊說是穿得不倫不類、難看至極。
小女孩年紀尚小,每每被打擊得都是暗自神傷,不過好在她乳母對她是真心疼愛,父親也是個明事理的好人,倒也算是一件幸事。
去年在女孩十二歲的時候,這張圓終是如願以償,生下了一個男孩,自此便覺着臉上有光,逢人便炫耀自己生了個男孩。
結果如今這高齡産下的兒子卻并未替自己多掙幾分家産,連個府邸都沒掙着,登時便開始氣急敗壞、不斷鬧騰,葉勳元和葉清朗一致以為鬧這麽兩下也就罷了,或許後面能夠自己想通,這才沒有多言。
聽蔣離說完自己這位素未謀面的舅母後,葉清月真是覺着瞠目結舌,她在毒梅裏幹了這麽多年,見過那麽多形形色色的人,卻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式兒的,從小生長的環境雖然是非人可待,但是對待男女那可是絕對地公平。按照自己從小所受的教育,她從不覺得男孩比女孩高貴多少,結果上次和大嫂一交流,再遇上如今這事,便是越發體會出這世道對女子的偏見來了,甚至恐怕連女子自己都在歧視自己。
王家歷來開明,男女俱是平等,加上這長女是因為當時另一戶人家挾恩圖報不得已下嫁,結果遇人不淑早早和離,另立了一鋪子勉強營生,生計不好,這麽些年下來卻又是在老爺子跟前侍候得最為盡心的一個,是以,就算是将這府邸給她,似乎也沒什麽不妥。
葉勳元忙着朝堂上的這些事端,沒那功夫計較張圓的鬧騰,畢竟一來自家主母已是去世,姻親這層的關系便淡了些,不好摻和別家事端,而且更是知道這位當初一哭出名的夫人張圓,王家老太去世之時,她那一通嚎啕大哭,哭得可是比所有人都要傷心好幾分,誰看了不贊她一聲孝順,都道這王家娶了個好媳婦,待人如此真心實意。是以,他們想着或許張圓只是一時不懂事,過些時日便就好了,結果嘛這張圓是左勸右勸也不聽,堅持着不斷作妖。
一開始葉清朗也寫信幫着勸過,想她是個明事理的好人,加上不想把這事鬧大,便與她誠心誠意地講道理,同她說自己那位姨母遇人不淑,孤苦一人,也就是經營着一個小鋪子,過得并不順遂。這些年在府裏勞心勞力、孝敬父母,把自家外祖父服侍得那叫一個妥帖,而且身為長女,本該就有把這一家子聚起來的魄力,有一處宅子無疑是最好的方式,把這最貴重的府邸給她着實是沒什麽問題。再者說,舅父在朝廷做官,這叔母又能拿到自己父母生意那裏的分紅,哪裏就缺這一套府邸了,難不成真指望着不靠自己,靠着老人留下來的東西發大財不成?最後嘛,錢這東西,既然不缺,又何必看得這樣重,這麽一把年歲了,為着這些小事患得患失、大動肝火,着實是不值。
結果這張圓信裏面直接是開始牙尖嘴利地反駁道,說這成婚時公公回禮送的一盒首飾時如何的比不上給長女的嫁妝,又說成婚後那位公公對自己家可是一點照顧都沒有,自己侍奉公婆一向符合禮數,又那麽大年齡,拼着命地為王家生了男孩傳宗接代,簡直快成這王家的傭人了,結果怎麽連這一套府邸都得不到?
葉清朗見他如此斤斤計較,一股兒小家子市井氣息,真個是從心裏頭看不起,後面朝堂事一忙便也沒空再與她掰扯。
只是那張圓一派胡言、颠倒黑白,成婚後王家老爺子為讓兩口子過上更好的生活,且不論請人找關系,幫着為小兒子求了個官職,便再看這兒媳婦成婚後購買的鋪子,柳家老爺子也是幫襯着填了好多錢進去,就算是升值後兩口子自己決定變賣了,買了另一處更高值的,這一開始白花花的銀子也是花出去了,怎麽到最後竟是成了什麽照顧都沒有?而且自己姨母本就是因為那戶人家挾恩圖報不得不下嫁,委屈至此,又是自家親閨女,嫁妝給得豐厚些不是正合常理麽?再說王家之人久居京城長安,先皇鼓勵男女平等時便受影響頗深,從沒想過逼她生個男孩傳宗接代來,甚至在她拼了命地生第二個孩子時,還總勸她身體為重,結果她偏要演這一場自己不顧高齡生下男孩的戲碼,自認為自己勞苦功高得很。
王家人呢,也不想鬧大,便想着能在家裏解決就在家裏解決,結果這張圓作妖鬧騰卻是愈發厲害起來,把個王府鬧得是雞犬不寧,現在王老爺子被氣得更是身體每況愈下,雖動過想要改掉文書來維護家和萬事興的局面,結果到底是覺得這樣做沒意思得很,便停了這想法。
既是在京城,天子腳下,男女平等的觀念推行得好些,倒不如直接鬧到公堂去,看看她究竟是能占幾分道理。
左右自己被尋回後也沒有去看過外祖家,索性趁着自己休沐,幫着解決事端的同時一并拜訪了。
拜別父兄後,在蔣離陪同下,葉清月便順着河道而去,行船之時卻又是不禁感嘆起來,道:“蔣離,這條河道挖起來,很是費勁吧。”
“那是呢,小姐您不知道,之前先皇看上了洛陽那塊地方,特意挖了這條河道,聯通京城和東都,說是為了控制勢力,可老百姓哪裏懂這些,只不過是身上的徭役又重了些罷了,更何況本來說是要給他們些勞役錢的,可到後面被官員層層盤剝,真正到手的估摸着也沒多少。”因是在船舫雅間,蔣離便略壓了些聲音同葉清月一道說完。
“動心思的是上頭人,可真真正正、實實在在投入進去的卻是老百姓,又是項勞民傷財的浩大工程啊。”葉清月望着窗外,忍不住嘆道,“不過你倒是對這些民生疾苦頗有體會啊,看來你也是心懷天下百姓之人。”
“害,哪有小姐說得那麽好聽,只不過是自己以前過過苦日子,總是想着對這些勞苦百姓能多關照些,多了解了解,後面也能更好幫助嘛。”蔣離憨憨地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道。
葉清月望着眼前單純的少年,眸光微動,輕輕一笑,便又是看向了窗外風景。
到京城王府拜訪一番後,便聽見隔壁有個刻薄冷淡的聲音同一個渾厚的聲音交雜在一起。
“你們家是誠心把我們家當傭人不是,我這麽多年孝順公婆哪一點不盡心?你們家來我家時我父母哪一次沒有盛情招待?更別提一大把年紀我在這努力為你們王家傳宗接代,結果到頭來我什麽都得不到不是?還想讓我去再替你們家張羅,做夢!”
“你可別在這胡攪蠻纏了,外甥女好不容易來一次拜訪拜訪,你便好得也該做個樣子去接待接待,弄成這樣像什麽樣子?”
“我胡攪蠻纏,你可別惹人笑話了,我可是生了兒子,如此金貴,多要點怎麽了?你們就該把我當菩薩一樣供起來,呵呵,實在不行咱們去公堂對簿!”
“那便就去公堂對簿,看看在這公堂上到底誰有理!”葉清月走了過來,冷冷看着張圓道。
“喲,這便是外甥女吧,害,這都是老一輩的家事,你還小,可別來摻和了,害,真是,等你長大了就什麽都懂咯!”
“我雖年輕,卻也知曉這男女平等的道理,舅母說的男子精貴之語我便是長大了也不會懂得。舅母既然覺得自己受了委屈,五日後便到公堂上一見分曉,如何?”
想來那張圓不過是逞口舌之快,沒想到葉清月真會答應,當下也拉不下這臉說不去,便只得悻悻答應。旁邊人還欲再勸解一番,卻不料葉清月直接對着堂上各位福了一福,道:“公堂上是最公平的,去公堂上便可将這事端一并解決,若諸位長輩信我,便且聽我一言。”
王老爺子沉默了半晌,道:“聽绾绾的吧,老這麽鬧也不是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