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5 章 ? 1

15   被埋葬的過去 1

◎Zero與Hiro◎

降谷零人生中收獲的第一個外號是“怪人”。

除此之外,還有諸如“醜八怪”、“金發的家夥”、“黑皮小子”之類的稱呼——外貌指代意味濃厚。

從記事起,他的自我認知就是自己與周圍人不同,格格不入。

只是長着金色的頭發,深色的皮膚而已,便被嘲笑,被起各種外號。也許不懂事的孩童們恰恰會将人性中天生的惡意表現得格外直白吧。

于是他成了一個暴躁古怪,整天和同學打架,在老師眼中惹是生非的壞孩子。只要聽到有人給他起外貌相關的外號,他就會一拳打上去。就算面對比他年紀大的、身材高壯的孩子,也絕對不認輸。

他身上有一股同齡孩童都沒有的狠勁。有時候,當對面的小孩哭着喊來家長或老師的時候,他看起來反而是更狼狽的那個。

身上總是有哪裏貼着創可貼,胳膊和腿上到處是淤青和擦傷。從未有過完好的時候。

但是,忍耐身體上的疼痛對他來說,似乎比承受惡意更容易一些。

之所以會對惡意如此敏感,如此無法忍耐,大底是因為缺愛吧。

越是渴望別人的善意和愛,就越是不能忍受被排擠的孤獨和痛苦。

收養他的男人說,他的親生父親出身高貴,是豪門子弟、政壇新秀,不承認他的存在。他的母親是個外國的間諜,生下他後就不知所蹤了。也許是死了,也許是抛棄了他。

說是收養,但那個男人也只負責提供金錢,就像完成一件工作任務,并不關心他的境遇,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将來能用得上的工具。

年幼時的降谷零不清楚那個男人是做什麽的,但他能嗅到一種血腥和硝煙的味道。

他沒有抱怨和奢求的資格。因為他能生存下來,能衣食無憂,都源于這份或許對那人來說微不足道的付出。

但是人活着,無法只滿足于物質上的豐裕。人是需要愛和理解的生物。

可惜沒有人告訴他應該怎樣改變被孤立的處境,也沒有人能及時安慰和排解他內心的憤怒和委屈。

班主任老師是一個留着黑色長發的年輕女人,眉眼纖細,面容秀美。她曾說過他不是怪人,只是普通的混血兒,還曾誇贊過他頭發的顏色很漂亮。

一次打架時,他微信:bairm369不小心磕破了頭,流了很多血,坐在醫務室裏包紮。她第一次沒有批評他的打架行為,而是摸了摸他的頭發。

他感受到她溫暖的掌心,聽見她憐惜的語氣:“真可憐,沒事了哦。”

從那之後,他就無師自通了裝可憐,打架的時候,明明打得過對面,也會故意弄傷自己,以此來獲得關注和疼愛。

就這樣跌跌撞撞地長到了八歲。

二年級的時候,班裏新來了一個轉校生。

身形瘦弱,臉色蒼白,留着黑色的短發。站在講臺上的時候一直低着頭,輪到自我介紹的環節也不說話。

比起那些調皮搗蛋的同齡男孩子,這個名叫“諸伏景光”的男孩過于安靜了些,甚至看起來有些自閉。

小孩子的好奇心都是很強的,轉校生引起了全班同學的關注。一下課,大家都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問他來自長野的哪裏,問他為什麽轉學,有什麽興趣愛好。

但這份熱情的關注很快就演變成了議論紛紛和無形的排擠。

因為在被孩子們圍起來打招呼的時候,他沒有回答任何問題,也沒有露出友善的笑容,反而臉色驚惶,懼怕與人交流一般捂住了耳朵。

在一個小女孩問起“你怎麽不說話?是生病了嗎”的時候,他像是再也無法承受,轉身逃出了教室。

——繼降谷零之後,班裏有了第二個“怪人”。

除此之外,諸伏景光還有“啞巴”、“膽小鬼”、“無趣的家夥”之類的外號。

沒有人願意跟不說話、不搭理人的孩子做朋友。

于是科學課需要兩人組隊合作做實驗時,落單的人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降谷零覺得這樣也挺好的。諸伏景光看起來是個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家夥,并不關心周圍的人,自然也就不關心他的外貌。

看到對方手裏的放大鏡似乎有所破損,他把自己的遞了過去。

黑發男孩第一次擡起頭,正眼看向他。

男孩開口了,卻沒有發出聲音。他能辨認出口型是在道謝。

那天下午放學的時候,教室裏轉瞬就變得空蕩蕩的。

他背着書包走到教室門口,看到轉校生一個人坐在座位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樣子,心中忽然好奇起來。

——這個人,到底為什麽不說話呢?

“喂,要一起走嗎?”

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對方桌子前,把這句話說出了口。

黑發男孩怔了怔,臉上沒什麽表情,但一雙清澈的藍色眼瞳裏似乎有什麽情緒在波動。

降谷零覺得這雙眼睛很漂亮,眼尾上挑,有點像……貓咪。

一起回家的路上,沒有任何交談。

他安靜地走在路上,一切都和往常沒什麽不同。可是,一切又好像都有點不同了。

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不只有孤單的一個。

他擡起頭,看到了遠方的夕陽。天際的太陽蒙上了霞光,呈現淡淡的橘紅色。不知為何,往日煩躁不定的心就這樣寧靜了下來。

同行的一段路走完了,在岔路口分別。

“明天見。”

他向新交的朋友揮手。

……是朋友吧?他有些不确定地想道。

下一刻,黑發男孩看着他,點了點頭。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心中想着,也許對方只是普通的道別,也許是和自己想到了同一件事。

…………

第一次聽到諸伏景光開口叫他名字,是兩個月後的一天傍晚。

之前被他打哭過的幾個孩子聯合起來找他麻煩,放學後把他堵在了公園裏。

有人帶了塑料球棒,有人戴上直排輪滑用的安全帽……還有一個竟然戴上了練習劍道用的臉部護具。

架打到一半,他忽然聽到有人喊了一聲他的名字,聲音裏帶着擔憂和焦急。

“降谷!”

他轉過頭,對上了一雙熟悉的藍色眼睛。

諸伏景光自然不是來加入的,他是來拉架的。但是他一個人勢單力薄,沒有起到任何效果。

打群架事件後來以住在附近的一個女孩叫了大人過來拉架而終止了。幾個挑起事端的孩子垂頭喪氣地被各自的家長領了回去。

降谷零沒有家長,只能自己回家。

但是準備走之前被人拉住了。

“我家的診所就在那邊,你來包紮一下吧。”

名叫宮野明美的女孩,是第二個沒有對他的外貌表現出任何異色的人。

去過她家的診所後,他才知道她并不驚訝的原因——她的母親也是混血兒,長着和他一樣的金發。

第二天,降谷零在學校裏遇見了明美。

她似乎對他很有好感,主動提出要和他做朋友。

“看過我打架的樣子,你就不害怕嗎?”

“不怕。”

“為什麽?”

“嗯……因為零君的頭發很柔順呢。”

“什麽?”

“據說性格與頭發有關哦,一般性格暴躁強硬的人,頭發也會很硬。這樣說起來,零君其實內心是很溫柔的吧。”

…………

生來孤獨的降谷零,在八歲這一年,忽然有了兩個朋友。

一起放學的路上,灰白色的水泥路沿着商店街向下蜿蜒。兩個男孩會在途中搞點娛樂項目,比如比賽誰先跑到小賣店,輸的人請吃棒冰。明美跑不過他們,不參與這種活動。

暑假的時候,曾經混跡過長野山林的景光帶着他釣蝦、捉獨角仙。不僅如此,他還是個很有音樂天賦的人,摘下路邊的草葉放在嘴邊就能吹出曲子。他們悄悄溜進廢棄校舍的天臺,把那裏作為秘密基地。

他們也會交換玩具。雖然降谷零對假面超人模型不感興趣,倒是景光很喜歡他的玩具槍。

“零你不喜歡假面超人嗎?”

“為什麽要喜歡?”

“不覺得很帥氣嗎?假面超人是正義的夥伴啊。”

正義的夥伴?

什麽是正義?規則嗎?還是法律?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正義,那麽正義能做到什麽呢?能讓父母不抛棄自己的孩子嗎?能守住重要的東西永遠不會失去嗎?

“說起來,零是真的很讨厭被起外號啊,總是因此打架。”

過往不好的記憶讓他皺了皺眉。

外號是指根據人的外貌或特點給他另起的非正式名字,有親昵、開玩笑的類型,也有憎惡或嘲弄的類型。

他們兩人的外號都是後一種類型。

“确實,那些外號都不夠酷。”

何止不夠酷。明明都是充滿惡意的嘲弄吧。降谷零心想。

“所以我來給零起一個帥氣的外號吧,嗯……數字零的英文是zero,就叫Zero怎麽樣?聽起來有點像是電影裏無所不能的特工。”

“……”

這一刻,他看到了男孩眼中的光。溫暖明亮。

那些關于外號的不好的記憶,似乎都被沖散了。

“……這個外號确實很酷。”

“對吧?”

“那你呢?我有了新外號,你也要有一個才行。”

“那Zero你幫我想一個吧。”

“根據名字來起的話,景光……景……幹脆就叫Hiro吧,發音聽起來像hero一樣。”

…………

第一次殺人,是因為遭遇了入室襲擊。

暴徒似乎是養父的仇人,不知用了何種方式找到了他家。

“你是那家夥的兒子吧?……長得完全不像,看來不是親生的……但是無所謂,他殺了我的家人,那你也要死。”

對方用手指掐在他的脖子上,用力把喉嚨往上勒住。

窒息的感覺傳來,眼前發黑。

生命受到威脅,他沒有坐以待斃,沒有被恐懼壓倒,而是狠狠地抓撓對方的手,趁着對方吃痛松手之際,靈活地掙脫束縛跑開了。

但是危險尚未解除。

面對比自己高大得多的行兇之人,少年的身體實在太過單薄。對方有了防備,下一次攻擊就不會那麽幸運了。

他徑直跑進了養父的房間,從櫃子裏拿出了槍。

只是曾經看到過養父使用,自己第一次摸到真槍,居然就能根據記憶順利地裝入子彈,然後上膛。

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仿佛身體本能一般熟練。

當行兇者拿着刀,再一次撲到面前時,他扣動了扳機。

溫熱的血液噴薄而出,濺了滿身。後坐力震得手臂發麻。

他喘着氣,推開了倒在身上的人。

屍體跌落在地,有洶湧的血色從底下擴散開來。空氣中彌漫着鐵鏽的味道。

濺在身上的血還殘留着一點溫度。這點溫度令他的情緒冷卻下來。

他站在原地良久,直到天色變黑。

然後冷靜地清理了地上的血漬。洗澡。換衣服。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看到養父已經回來了。

“零,你很有天賦,組織會重點培養你的。”男人站在屍體旁,手裏夾着煙,彈了彈煙灰,用一種欣賞的語氣說道。

組織……?

“說起來,你還是小學生吧?”

“國中一年級了。”

“啧啧,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連校園霸淩都不敢反抗呢。”

“……”

“這把槍就送給你了,作為獎勵。”男人笑着将那把殺人的槍遞到他面前。

那是他第一次收到來自養父的獎勵。

在那之前,在學校裏成績名列前茅,在社團裏表現出色,交到了很好的朋友……所有這些,都沒有得到過這個男人哪怕一個眼神。

男人處理好屍體後告訴他,這裏已經不能再住下去了,他們需要換個住處。

“……不,說不定以後就不是我負責照顧你了。畢竟我只是個底層成員,連個代號都沒混到。”

之後,男人帶着他去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像是一個公司的辦公樓。但裏面來來往往的人都穿着醫生才會穿的白大褂,眼神冷漠。

在這裏,他見到了組織裏其他更高層的成員。

…………

“轉學?”

課間休息的時候教室裏很熱鬧。四周的同學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笑。誰喜歡誰,今天誰又違反了風紀,最近的小測成績,熱播的番劇,社團活動之類的。小小的平凡的喜怒哀樂綻放在每張青春洋溢的面容上。

兩個人像往常一樣,凳子搬到一處閑聊。

只不過此刻的話題不再是音樂或者網球,而是——道別。

“嗯。”

諸伏景光怔然了片刻,喃喃說道:“這麽突然……”

“抱歉。”

很抱歉。但是他已經沒有資格留在這裏了,沒有辦法再過普通人的生活。

如果陪在重要的人身邊的後果是把危險帶給對方,那麽還不如選擇早點離開。

“不用道歉,又不是Zero的錯。既然是家裏長輩工作調動,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吧。”那雙清澈的藍色眼瞳中浮現無奈之色。

“那麽,會轉去哪裏呢?”

“……國外。”他含糊地回答。

像是敏感地察覺到繼續問下去的阻力,諸伏景光體貼地沒有再追問,只是感慨了一句:“好遠。”

“是啊,以後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後半句像是被吃掉了一樣,說不出口。

空氣安靜了一會兒。

“明美轉學的時候,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呢。”黑發男孩的表情有些傷感。

…………

再平常不過的放學,卻是最後一次同路回家。

徐徐的風聲消散在街道的盡頭,擡起頭,被風吹拂過的天宇清澈而柔和,無垠的湛藍被晚霞染紅。

走到了熟悉的岔路口,他們停下了腳步。

黑發男孩忽然彎了彎眼睛,似乎有意要将惆悵的氛圍沖散似地,笑了起來。

“就算分開了,zero還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後一定還有機會再見面的。”

天光灑落在稚嫩的面容上,男孩的眼瞳比天空更溫柔。

于是他也慢慢彎起眼睛。

“……嗯。”

其實,他并不希望再見面。

因為他想象不出再見面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場合。

他生在深淵,長在黑夜。身上流淌着罪惡的血。

曾經有陽光照在深淵的上方,但是這束陽光已經被他親手擋住了,再也照不進他的靈魂深處。

而他只能這樣選擇。因為這是他的宿命。

【作者有話說】

這章的故事,感覺可以借用網上的一句話來概括:

自幼并行的小船,忽然駛向了不同的河流。

這文設定裏的波本沒有初戀。因為如果按原作來,初戀是艾蓮娜的話,有的情節就沒法推進下去了2333

然後,由于背景設定和原作不同,黑方背景的波本沒有正義信仰去支撐自己的精神世界,無法排解孤獨,性格大概會比原作的安室透更偏激執着,內心也更脆弱空虛,恨一個人的時候會更瘋。

從這章開始正式進入過去篇了,過去篇應該是景光的主場吧。景光線雖然正文暫時be了,但非常重要,和波本線是交織在一起的,也算是一切故事的起因(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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