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裙和兔子
我看着童謠，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我以為她會說以自己為藍本的故事抒發感情，沒想到說了個，額，懸疑恐怖故事，她說話不似往日，表情很認真，看來這可能真的是她的夢加工後的故事，畢竟細節挺多的，邏輯也很通順。
我利用自己解夢的方法，問她夢中的情緒怎麽樣，她說前半部分很開心，很溫暖，後半部分很壓抑，很忐忑，最後轉身很恐怖，刀子舉起來她就吓醒了，之後一連幾天沒有睡好覺。我告訴她夢和現實是有關聯的，你是不是想一個人獨居，是不是被老奶奶惡心過，還是遇到了現實中的變态。她想了一會說網上的确隔三差五有變态騷擾她，不過她習慣了沒當回事；老奶奶之類的人，沒有什麽瓜葛，不知道為什麽會夢到；至于獨居，的确挺想的。她和我聊到自己的自媒體事業，說父母老師不支持她搞這些，怕耽誤了學習，說自己的親妹妹陰陽怪氣她天天臭美，班裏同學看上去很熱情私底下說她壞話，真希望快快長大，自己一個人住搞事業。
她打開話匣說起來，我聽了大概，她現在缺乏周圍的信任和支持，沒有什麽安全感，只有自己的熱情還支撐着，自媒體這條路她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走長久。我想開導她，但知道這不是一次談話就能完成的事情，總之先從誇誇開始吧。我扯開話題，誇她今天衣服好看，下次有時間教教我怎麽搭配。她今天身上是一條一字肩小洋裙，兩邊是紗狀的泡泡袖，沒有收腰裙擺很蓬松，通體粉白色，在領口，袖口，裙擺邊有着幾條暗紅色的描邊。她驕傲起來，從包裏拿出一根黑色條狀物體，在裙子後面鼓搗一陣，轉身給我看，裙子後面的紅色蝴蝶結綁着，像一條尾巴一樣晃悠悠的。她告訴我互聯網最喜歡貓貓狗狗這些可愛的小動物，這次視頻絕對有流量，說着問我喜歡什麽小動物。
小動物的話，貓貓狗狗之類的我也很喜歡，但要選一個，我還是選兔子。兔子可愛自然不用多說，關鍵是它在我記憶中太過深刻。童真姐曾經有個親妹妹，比我大四歲，只見過她一次，她穿着紅裙子抱着一個大黃兔子來找我玩。紅裙子很漂亮，轉起來和花一樣盛開着，那個兔子在她腳邊活潑的很，又蹦又跳的轉着圈，這個畫面我一直記得，裙子邊搖擺邊劃着圈，兔子邊跺腳邊繞着圈，那咚咚咚的聲音像心跳一樣熱烈，那圈圈一遍又一遍的轉着，轉到河邊，轉到河底，轉下了很多人的眼淚。那是我第一次接觸身邊人的死亡，我當時只奇怪紅裙子為什麽在河邊，為什麽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小堂姐。那個兔子也再也沒見過，但我的腦子裏兔子和生命有了莫名其妙的聯系，好像只要兔子再一次跺着腳，死去的人就可以再一次起舞。
眼看快到晚飯時間，童謠心情好起來，我倆邊聊邊往觀賞樓臺走。走進一樓我才想起來何先生，轉身看見他倚着欄杆在打電話，他打了個手勢，我知道是明天見的意思，點點頭和童謠一起往餐廳走。剛進院門，童生爸媽就問我倆有沒有見到他，我倆都搖頭。另外幾個親戚勸慰着，說小孩子就這樣，一玩起來沒有分寸，躲在那玩着玩着，不知道外面過了多長時間，說他也不小了身上也有錢，不會有什麽事。童生爸罵起來，說打電話說不了兩句就挂了，兒子大了不中用，他媽安慰着，說他說不定去找小學同學玩了，這裏他待過兩年，人那麽大一個還能走丢了不成。我想着景區這麽大，如果不是突然冒出來的工作鍛煉和拍照任務，也想去好好玩一玩，逛一逛，心情煩悶起來。
吃過晚飯，我準備找爸媽問問一些不熟的親戚信息，完善一下筆記本的注釋。敲了敲門，爸開了門沒有說什麽走了，我拿着照片問媽。媽心不在焉，支支吾吾，愛答不理聊着，突然說了一句，你知不知道，你那邊小姑又懷了唉。。。什麽？她都有三個了，不是，她都有孫子了唉，還有，她快五十了吧，不危險嗎。。。她和你爸講，孩子生下來保證是男孩，養不起就求着過繼給你二伯，就看你二伯要不要，要我講，她一手算盤打的啪啪響，瞄準了你二伯家的錢。。。我想起二伯無兒無女，我爸說他在外面肯定有小孩，說不定不止一個，就是不想負責。我媽滿臉嫌棄繼續說，你小姑不是個好東西，和你二伯幸虧是親的，要是關系再遠一點，說不定她又要結一次婚喽。。。我覺得媽的話太刺耳，沒了想問什麽的心，說了一句就回房間了。
我收拾好自己上了床，躺在床上，心裏不理解小姑為什麽要把自己的人生搞成這樣，果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有的路平平坦坦，有的路狹窄昏暗；有的人從小路上張望，尋找着光亮大道；有的人從寬敞大路蹦出來，自願選擇泥漿土路。我多多少少有點認同何先生的價值觀了，所以今天他寫的目的絕對不是驅散厄運，更像是寫人生格言做自我勉勵了，這麽一說那個符紙當紀念品倒也正好。我又想起來爸既然知道小姑要把孩子過繼給二伯，為什麽還聊了那麽多，我心裏難受起來，猜想着爸是不是也想要那個未出生的男孩，猜想着我會不會多出來一個異父異母的弟弟。
我沒來由羨慕一個未出生的小生命，他的性別還沒有确定，就有了關注，就有了別人的期待和愛，我猜想着自己未出生的時候，應該也有着這樣的待遇，可是為什麽一旦性別确定了，那些就沒有了呢，那些光宗耀祖的希望，那些長大成才的期待，全都沒有了。爸媽經常對我說，你個女孩子安安分分，健健康康成長就好了，不要什麽大出息。這句話強調的就是女孩要平庸，正常，不鬧騰就好了，健健康康只是無聊的添詞，讓這句話聽起來真的為你操碎了心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