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痛如流水
我身體上有一個秘密,但不能和任何人說。午夜夢回,我總是夢到被揭穿秘密後的情形,所有人,熟人陌生人,親人讨厭的人,所有人都會帶着更嫌棄惡心的眼神看着我,罵我是怪物,人不像人的東西。我總是被吓醒,然後睡不着,一次兩次,我只能哄着自己睡覺,接受着那種注定的結局。當我把每一個明天當成秘密被揭開的那天,我突然有了一種釋懷感;當我每一個早上醒來,我又會高興成功保守住一天,接着忐忑生活,一切照舊,日複一日。
保守秘密的感覺像螞蟻刺撓着,煎熬隐秘,但在沒有暴露之前,沒有什麽糟心事;被厭女氛圍包裹着的感覺像中火慢熬,時時刻刻刺激着,忍受着,糟心事雖然小但一件件的停不下來。我說不上來哪一種更讓我難受,這兩種感覺把我拉扯着,眼淚撲簌簌掉下來,腦子裏胡思亂想着糟糕念頭,厭惡着爸媽為了一己私利把我生下來,痛恨着不愛為什麽不直接把我打掉,惡心着婚姻到底能給人帶來什麽。那些念頭揮之不去,在腦子裏一遍又一遍,淚水流幹了,折騰了一陣後,困意襲來,沉沉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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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路燈昏暗着,順着廣場的臺階向地下走去,後面有響聲,臺階拐角的平臺處濺射出一灘鮮血。畫面轉開,花園裏栅欄旁,胖乎乎的年輕男人拿着一張紙痛哭起來,畫面閃回着,兩個人騎馬漫步的場景,兩個人牽手逛沙灘的場景,兩個人安靜看藝術展的場景,一個人拿着戒指的場景。畫面黑了,再度亮起來,幹癟的老頭在花園邊上,另一個年輕人送來一幅畫,畫上的女人穿着紫色的洋裙,很優雅倚着花園栅欄,老頭撫摸着,淚流滿面。畫面向下轉,棕色的大衣,紫色的裙子,透明的手腳,漂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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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過來,三號早上七點半,這個夢結局不好,兩個人生死相隔,兇手也沒有交待,但很溫暖,整個氛圍是淡淡的哀傷,綿長的愛意,那種細水長流的感情很難得可貴,在這個時代堪稱絕跡,我想只有文學作品裏才有了。相比之前詭異的、驚悚的噩夢來說,這個夢算得上溫馨柔情了,雖然有死亡、鬼怪、反轉元素,但是弱化了這些方面,整個夢的情緒是充滿思念和不舍,銘記和愛的。我突然害怕起來,如果離別和意外突如其來,那些沒有說出口的感情該怎麽辦,死者和生者都會留下遺憾,伴着時光刺痛着,麻木着。我喉嚨哽咽着,難過着未來人生的不确定性,默默開導自己,如果真的感知到危險降臨,到時候一定要說出來,不能留着藏着,悲傷的喜歡的,全都一股子說出來。
吃過早飯我往服務中心走去,在那沒有看見何先生,準備打電話看見總策劃招手叫我,她說一大早門口有人惹事,何先生去看熱鬧了,留了個口信讓去大門口找他。我謝過便往大門口趕去,大門那邊沒有我預料的人群雜亂聚集,鬧哄哄的情形,仍然是整齊的隊伍,井然有序的入場。我找了一會,看見何先生在隊伍五六米開外的地方,還有兩個工作人員,在聊着什麽。走進了才發現他們三人在和一個女孩争論,是個金發綠眼的外國人,矮胖粗壯,皮膚很白,臉色紅潤很健康的樣子。老實說我想起了小說羊脂球裏的女主,但下一秒,那個女孩冒出了一句地地道道的,東北話。我聽了一陣沒有太明白,何先生見我來了便解釋起來,這個女孩“自稱”自己的祖先是童家的人,如今回來想要認祖歸宗。我感嘆如今世道騙術的與日俱進,沒聽說過有出國的長輩。那邊工作人員不能強行趕她走,只能好聲好氣和她解釋,女孩聲音大了起來,說着葉落歸根什麽的,夾雜着英語急促講着事情。我默默看着她,五官很英氣,說話铿锵有力,氣勢很足,一臉正派,不像騙子的樣子,但心裏又保不準,誰說騙子一定要長得猥瑣醜陋,陰暗狡詐,知人知面不知心還是有道理的。
我和何先生旁觀着,那女孩臉上逐漸急切起來,那種表情很熟悉,是電視劇裏被冤枉的好人拼命解釋但無果的情形,這類人後果很慘,經常無緣無故背黑鍋死掉,以他的死亡振奮主角,推動着劇情。這類人往往很快被人遺忘,畢竟他只是失去了生命,但是主角重新振奮起來了不是嗎。我總覺得這類劇情暗暗的不舒服,人命只是主角成長中的經驗值,所謂的感情和聯系只是為了水劇情,簡直可有可無了。我悶悶不樂說,也許,也許我們家以前真的有人去過國外?。。。我才和總策劃聊過了,我和你,工作人員和本家人,一起給她擔保,可以和童先生見一面。。。何先生把聊天記錄給我看,總策劃發了個同意的表情包,表示要我倆護送着監視她,出了事要承擔責任。我點點頭表示同意,何先生便上前說明了情況,那女孩開心起來,表示自己絕對沒有惡意,真的是童家的後代。
我們三個走入慶典場地,我帶頭何先生殿後,把那姑娘夾在中間,她一路上雙手舉着,證明着自己的清清白白,引得很多游客注目。所幸一路上沒有發生什麽事情,接近服務中心,總策劃遠遠看到我們,往大廳方位指了指,我們三便直接去了大廳。走進去,二伯果然在那裏。我們說明了來意,二伯帶着幾個工作人員請那女孩去了別處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