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我醒了,眼角濕潤着,用手一抹全是淚水;何先生上前問怎麽樣,身上不疼了,正想說沒事,才察覺自己能聽見了,接着下一秒看到了耳朵,對,耳朵,柔軟垂在兩邊的耳朵,那是兔子的耳朵。打開手機,七號夜裏十點半,手機裏的人臉色慘白,眼睛發綠,頭發披散漸變着變黃,兔耳是完全的杏黃色,和鬼一樣,我吓得扔掉手機,不敢面對自己現在的樣子。何先生說,之前肚子處變異的男人。。。肚子那裏,不是女的嗎。。。嗯,她已經恢複正常了,一直在找人聊天。。。恢複正常,她沒有,變成兔子嗎。。。沒有,劃了碎片後,大多數人都在恢複正常,恢複的快慢有所不同;極少數人變異,有個男的左手整個臂膀變成了鳥,嗯,鷹爪,很鋒利。。。情況和我想得完全不一樣,不是所有人都變成了兔子,每個人的情況各不相同,情況似乎在向着好方向發展。白大褂走過來,是為首的那個;他摸了摸我的額頭、“耳朵”、耳側和背後脊椎,問感覺怎麽樣,之後是抽血、量體溫一系列檢查,不多時把報告拿了出來。媽走了過來,摸着哭了一陣,說活着就好;她說爸一直在昏迷,劃了瓷片後前不久人才醒,剛剛檢查完人沒事。我心情平靜,淚水流不出來,想來是異變的時候哭完了;打開報告,上面寫着很多數據,大多看不懂,總之就是人類耳朵消失,兔耳已經完全替代之前的功能,體溫偏高但人無影響,除此之外很健康。體溫升高,難不成身體裏有火,不由得想起“淵”這個字的來由,說不定真是這個名字救了一命;如今發生了太多無法用常理解釋的事,我不得不相信這個迷信的祝福生效了。
媽說姑姑肚子上的大肉塊慢慢在變小,早些時候差點死了;嚴重的異變,肚子,我問媽媽是哪個姑姑;媽說,還能是哪個,就是生三個男孩的,她說自己懷孕也是騙人的,根本沒有那回事,要是真懷了,這次可是一下子兩條命喽。。。原來是她,我不再想她為什麽說謊,如今人還活着比什麽都好。媽說姑姑很堅強,變成那樣還撐着活下來了,她自己哭着說比一下子生三個還要人命。聽着聽着我肚子餓了,但現在不是供餐的時間,何先生起身去了公司那邊找吃食。媽繼續說其他人的變化,童真姐人沒事,她寶寶沒有劃碎片,但長了一嘴的尖牙,像鯊魚一樣;童林堂哥左手變成了鳥爪,二伯身上長滿了魚鱗;有兩三個人長了羽毛,忍痛拔了也就沒了,算不上變化。媽看着我憂愁起來,說要告訴爸,起碼讓他放心,便去了大廳那邊。不久何先生回來了,帶着熱乎乎的泡面,我餓得慌,來不及謝就吃起來,湯冒着熱氣但并不燙嘴;何先生說明天如果全部穩定下來,針對的就是變異完全的人了,不要掉以輕心。我想起電影中解刨實驗體,研究培養怪物的情節,反而不害怕了,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沒有低落的情緒,可能是想開了。泡面柔韌有嚼勁,順暢的滑溜進嘴裏,滑到胃裏,我不再害怕,只要手裏還有這碗面,只要胃裏還有一份力量,明天、未來、注定的一切,全都變成雲煙,被吹散。
泡面是一種神奇的食物,一個人吃了周圍人都會饞起來,不管你餓不餓。我問旁邊的弟弟,想不想吃熱東西;他現在血管清晰,是正常大小和紋路,人沒有力氣的樣子,他點點頭,我便去找公司的要吃食。公司給了幾箱泡面和熱水壺,我和何先生聯手做泡面,一碗碗往外面送着;愁容滿面的人來一碗、疼痛嘆息的人來一碗、麻木無事的人來一碗。。。這只是簡單一碗,一點溫暖,一點希望,吃下這一碗,明天就還會有太陽,明天就會變得更好。院子裏工作人員也繃不住吃起來,溫暖祥和的氛圍,好像只是在聚會一般,好像沒有綁架,沒有異變,沒有疼痛。有個人上前來說要吃泡面,我認出他,是剛剛做檢查的白大褂,我問他為什麽只有我變成了兔子,明明大多數人都劃了碎片;他吃着面,口齒不清說不知道,突變的因素太多了,現在沒有明确,血緣、體質、外力,說不定和你自己心情有關呢。我的心情,感情,情緒,我喜歡兔子,我想自己做命運的選擇,所以選了劃瓷片;這一次是兔子選擇了我,所以我變成了這樣,是這個意思嗎。我想到童生,他對鹿有什麽感情呢,喜歡?讨厭?還是根本不在乎呢。人的主觀思想真的能改變客觀的身體外形嗎,我想把起因歸結在一個科學合理的因素上面,但世界觀如同搭的積木一般,輕輕一推,沒了平衡,散了一地。
忙到八號淩晨,休息小睡了三兩小時天就亮了,沒有哭聲和啜泣聲,很好。日頭上來了,昨晚的白大褂拿着大喇叭,說排隊每個人采集樣本,全部弄完就放人。采集工作很快,完成的人被發了一張紙,似乎是保密協議。正在看着猶豫着要不要簽字,童生爸媽突然從房裏沖出來,大叫着童生被帶走了,他們身後有公司的人拉扯着;為什麽呢,已經這麽配合了,已經處處退讓了,一定要置我們于死地嗎,人群大多恢複正常,怒吼着把童生交出來,快點放我們走人。場面混亂起來,人擠人和保安人員扭打起來;我分不清方位,被推搡着站不住。一只手抓住手臂,把我從混戰裏拽出來,擡眼是絲薇特,她怎麽在這,她人手勁很大,抓着我往大門邊跑。我聽見後面一陣轟隆隆響聲,回頭望去,一顆巨樹在古屋中央拔地而出,和夢裏的一樣,樹上有一個人;格瑞斯閉着眼睛,默默念着什麽,枝條四散開來,有生命一般纏繞着底下的人,那是什麽,那,是什麽,魔法、法術、樹妖還是,別的東西,那不能用科學解釋,是比異變更加不可言說的奇跡,難道格瑞斯就是夢裏那個人,那個可以在水裏“呼吸”的人。來不及我細想,轉眼看見什普拉着一人和何先生從後面趕了上來,我們一衆人快步跑出大門,門外是二伯和風水大師,二伯說趕緊去救童生,變異的人跟我走;說着一行人跑向古祠堂後的山中。
局面變得太快,我弄不清發生了什麽,快步跑到二伯邊上,問大家怎麽辦,爸媽姑伯和小輩們還在那裏,公司的人動手怎麽辦;二伯說跟着秦大師就行,童家一定能渡過這次的劫難。什普跑上來安慰我,說格瑞斯在那牽制着不會出人命的;我看清她帶來的那人,成男男性,左手臂的短袖下突兀伸出來一截鳥爪,比右手臂的長度多不少,整個人變得不協調,跑起來歪歪扭扭,想來是童林堂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