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0 章 全文完

全文完

古畫(10)

記得第一次見到暮琛的時候,我慌張,畏懼那一刻的我全然沒料到,後面會發生這麽多難忘的事。

我還記得,當我不顧媽媽的阻攔,發了瘋似的跑到山上只為将珍愛的笛子送給暮琛時,那天下了一場暴雨還有在下山時傳來的一聲槍響。

那一天的雨下得突然,天氣預報分明說了沒有雨,但還是下的車子難在山路行駛,半個小時就可以出去的山路,花了快兩個小時。

那短短的時間裏,我凝望着那座山,陷入其中。

我有時總會做夢,或者在發呆時恍惚,在我下山的時候,暮琛到底有沒有拿起笛子吹呢?

我忘記了,只記得我放下車窗的那一刻,用手機給那座山拍下了一張照片。這個畫質和焦距都不優質的照片,我存在手機裏放了半年。

又一個夏天來了,父母的生意東山再起,在放假的前一天我忽然就被塞上了出國的機票。至我離開後的第二個月,那批考古專家帶着學生去了那座山,收獲巨大,這是我不回去的看暮琛的原因。

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對暮琛……再一次食言了。

時間是一個無情的存在,它會磨滅你最珍惜的一切,就算多麽想緊握住最後都是徒勞一場。

“難怪啊,都說大英博物館裏的文物才是最美的。中國五千年歷史的精華珍寶,看着這些文物被擠在狹小的玻璃櫃裏……身為一個中國人,我心裏難受。”

屏幕裏,徐教授說完這句話惋惜的話之後抹了把臉。

我看到了博物館對中國文物的介紹:中國人創造了歷史上最博大和悠久的文明。

這句話,作為每個人中國人來說滿是悲哀憤怒。

我走出博物館,看了看路人,和他們一樣,我坐在一個高高寬大的臺階上,望着屏幕那頭的徐教授:“老師,我這次找您不光是讓您看這些文物的。我想知道,那位皇帝……”

“就差名字了。我們通過野史找到了蛛絲馬跡,不出意外,等那座廟的修繕整改完,名字這邊應該也能同步起來。”

徐教授說得很篤定,令我心裏的石頭着了地。

“據我們發現,這座廟的門牆上有許多的古文字,大致破解了一些。應該是一座戰神廟,古時候戰事頻發,有戰神廟也很正常。無論是誰都希望勝利,過上平平安安的生活。”徐教授發來幾張圖片給我,繼續說,“你看,這些圖片裏的寶物,藏在畫像的暗匣裏,應該是很早以前的信徒藏的,也可以根據這些寶物看出,這座廟的鼎盛時期長達了四五百年,可能更久,甚至到民國。”

我目光無法移開,始終定在那副被随意放置的畫像上。

畫像不是重點,所以被淪為了背景。

“小音,說來說去,這座戰神廟的發現你的功勞是最大的!我們和文物局的局長聊過了,打算遷移這座廟,放在博物館裏保護起來。”

我心中一寒。

果然,放在博物館是最好的結局麽……

這座戰神廟的結局被慎重的決定了下來,它即将在中秋節當天,安全地完好無損地,安排在一個重要的展覽上。

海市博物館将會是戰神廟……暮琛永遠的象牙塔,不會再經歷風吹日曬了。

“老師,我可以和你提出一個建議嗎?”我深呼吸,說,“可以想辦法,讓進來參觀的游客點上三支香嗎?或者擺一些香油蠟燭什麽的……”

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建議,誰會在博物館裏燒香拜神啊,又不是寺廟之類的聖地。

“小音。您這樣讓我很難辦。”徐教授嘆了口氣,語氣嚴肅了起來,“等你回國,差不多就都準備齊全了。至于你的建議,我也會向文物局委婉談談。畢竟,這座廟也算是一個老祖宗了。”

在我回國的當天,将行李寄存在酒店後,我打了輛的士,路上我反複觀看徐教授發給我的展覽大體視頻。

那座我記憶裏的小破廟已經煥然一新了,現在這座廟被完完整整的擺放在展覽大廳的正中央,而展覽結束後,這座嶄新的戰神廟将永遠的被安置在這裏。因為是唯一一個被發現全好極具價值的戰神廟,文物局宣布,任何博物館都不得以何種理由出借館內所有文物。

這也看得出上面對它的保護。

我回國當天,是展覽開幕的前一天,坐在飛機上時我就留心過網上的數據,預約的人數達到了驚人的十五萬。

很難想象到現場時,會有多少人蜂擁而至只為一睹這座不足五十平的小廟。

在我看來,就是座小破廟。

可當我真正的走到它面前時,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受油然騰起,我和它就隔了一條黃色警戒線,直線距離兩米不到。

“你的建議上面也給了你回複。但你要知道,這裏可是座博物館……”徐教授端着一個小油燈過來,遞給我,“但是放一兩個也是可以的。”

我禮貌接過,望着眼前的建築,想來想去,還是沒點燃打火機,我說:“明天就要開幕了。還是算了吧。”

徐教授繼續帶着我浏覽其他的文物,和這座展覽有關的文物都成功的被技術人員還原了歷史。

“這次展覽的主題,不光是戰神廟,還有一點是因為這為名叫沉暮琛的皇帝。你說巧不巧,和你一個姓氏的,你說你們這緣分多好啊。”徐教授帶我來到沉暮琛皇帝的畫像前,感嘆道,“被歷史抛棄的一位短命明君。野史中記載,他上戰殺敵,帶領三萬士兵攻打對方十萬,最後帶着僅剩的五千士兵将敵方壓制在一座野山上。”

“這是他一生,最厲害的戰績。後來他在那座山上建立起一座廟,年少有為的他命畫師畫了個和自己相似的人像。”

我聽着聽着,忽然想起有次暮琛滿眼驕傲的朝我說:“我可是有真正上過戰場的!有時,神會因為一個巨大的信仰執念而附身在信徒身上,幫助他。”

“可惜,沒有野史上沒有任何記載,這座戰神廟裏供奉的戰神叫什麽名字。”徐教授說。

我在一旁一語不發。

晚上十二點,我失眠了,搬了椅子坐在大飄窗前,外面的斑斓的燈火使我愈發懷念那個在小破廟裏的夜晚。

我曾好幾次在失眠的夜晚上山和暮琛閑談,每次仰望天空時,滿天繁星都争先恐後的擁進我的眼睛裏。

而他的眼睛,比繁星更亮,比月色還柔。

這說長不長的時間裏,我已經逐漸接受了這一切事實,生活會讓我學會接受,像個成年人一樣,去往前走。

“可是暮琛啊,我想你了……”

我看着手裏的無事牌,鼻尖發酸。

好幾次在我懷疑這一切經歷究竟是不是一場夢時,無事牌的存在都在告訴我,他的存在是真實的。

看來,暮琛早就預料到了,我也許會逐漸遺忘他。

一個孤獨度過漫長歲月的小神仙怎麽會不了解人性呢。

第二天的展覽還是如期到來,哪怕我多麽不希望太陽升起來。

我參加了剪彩儀式,也不是很清楚一個博物館的展覽為什麽要弄得如此盛大。當我看見場館外井然有序的人海時,一切都懂了。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我都在作為工作人員幫助游客,閑暇之餘,我都會走到廟前,短暫停留幾分鐘,望着那麽多人虔誠地在廟前鞠躬,我心裏有說不出的複雜。好像完成了什麽,又付出了代價,心中一陣一陣的抽痛。

第四天的夜晚,在我離開酒店的當晚,我與許久未見的奶奶通了視頻。

實在是我太過于思念了,吃完晚飯就打了電話過去。

噓寒問暖,聊着聊着奶奶忽然惆悵起來,說:“還記得你當初走的那一天,晚上那個小夥子又來了。告訴我山上有一匹被□□打死的狼,問我要麻袋子說要給它埋了。”

奶奶不知道山上居然有匹狼,要不是之前面對面見過,可能她都不同意給院子裏安上門。

我問然後呢。

奶奶給電視劇暫停,想了想:“那小夥子來了好幾天,找我閑談喝茶。我可看得出來,他是想來找你的。”

後來聽說,暮琛最後見奶奶的時候,考古隊已經到達了附近,奶奶顧着招待那群人,忘記了暮琛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我想詢問奶奶,在我離開後有沒有聽過笛聲,反複多次我終究還是忍住了。

在酒店的最後一晚結束後我就要回學校,再次進入大學生活,成為芸芸衆生裏的普通人。

在酒店外散步時,徐教授忽然打來電話,我受安排去博物館裏那遺落的資料。博物館裏有晚班的工作人員,一般是不對外開放的,見我來,還警惕了半分。

好在我和工作人員認識,帶我領路時,我帶着可能被拒絕的可能,懷着懇求說;“能讓我去看看這戰神廟嗎?這幾天忙忙碌碌的我一直沒時間好好觀賞。”

工作人員點頭,因為有高清監控錄像的存在。

我從徐教授辦公室離開時帶走了一盞小油燈,跟着工作人員走進大門裏。

在燈光和月亮的同時照耀下,這座戰神廟似蓋上了一層不可亵渎的金霧。

記憶裏的那個待人随和,鮮亮活潑的紅衣少年,永遠地,消失了。

“我想一個人靜靜的觀賞十分鐘。”

然後工作人員出去了,我才終于點燃起油燈,跨過警戒線,放在供臺上。

我望着畫像裏的暮琛,低低笑了笑,問道:“不是說好了,再也不會消失的嗎?暮琛。”

“對不起。真的真的很對不起,原諒我的自私。”

想必暮琛聽我道歉都聽煩了吧,但眼淚還是止不住滑下來,這一刻我多麽想聽到他的聲音。

等了很久很久,空曠的展覽大廳只有細碎的哭泣聲。

直到此時此刻,我才徹底接受了暮琛永遠消失的事實。

在我離開時,大廳裏的燈滅了,工作人員打着手電筒四處亂晃,我目光循着燈源,在一個不明顯的木梁上,看見了‘沉音’二字。

可能是我恍惚,但在那一瞬間,我知道,暮琛的存在教會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銘記。

悠揚的笛聲,是我唯一的遺憾。

……

……

畢業後的我,出國進修了五年,在我準備遠赴重洋時,徐老師已經退休了三年。

我久違的打開筆記,手寫着徐教授給我安排的最後一件事——給戰神廟寫下一段寄語。

我思來想去,揉撚着脖上的無事牌,在天色将亮時,放下了筆。

在海事博物館內,戰神廟一旁的寄語牌上寫着這樣一段話:

對歷史致以感謝,對未來報以希望。

去珍惜,去勇敢,尋找一個光亮的小天地;與過去道別,在暮色的雨後,洗滌重生。

沉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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