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1 章 前塵夢

前塵夢

芩竹看着手裏這醜面具,左側頸窩被商則的下巴抵着,他的發茬劃在她耳尖,有些癢,便往旁邊側了側頭。

後腰的手忽然被捏得更緊了,商則從前環扣着她的肩,将她整個壓在他懷裏,她不得不稍微擡些下巴才不至于被他的胳膊卡住。

以這個姿勢重逢,并不美麗。

芩竹那只自由的手扔了面具,扣住卡在脖頸的小臂,側臉道:“放手。”

“不。”

商則摩挲着芩竹被他反扣的手腕,搭在她肩上輕輕呼吸,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我想你了。”

芩竹沒說話,想着他是不是還要說什麽。

果然,那人本也不在乎芩竹的回答,繼續道:“我的武藝進步了嗎,這半年,我從沒有閑過……”

“明夷師父不讓我下山找你,還派了兩個守山弟子攔着我,逃也逃不掉,只能努力練功把他們打趴下。”

芩竹偏偏頭,想看看商則現在的表情,可他把自己攬得太緊,稍微轉個身都不行,簡直可以說是用手臂把她鎖住了。

“芩竹……”商則嘆了聲,芩竹睫毛飛快顫了顫,想縮縮脖子,做不到,就只能轉兩下手腕。

她本就沒有用力氣掙紮,可沒想到,這随意動了兩下卻讓商則放開了手。

剛想站好轉過去,商則又從後環着她的腰輕輕抱了上來。

“從這裏回玄英頂,路程遙遠,找到了魂魄,也趕不及我生辰那日回去,找不到……難道我死在那你都不回去了嗎?”

商則的呼吸是冰涼的,窗外有風,但芩竹很熱,她能感覺到後頸有細汗滑下。

可她像沒事人一樣,出口仿佛帶着冰碴:“這個鎮子沒有線索過兩日便會走,約莫半個月還是沒能找到的話,我就會回程,你生辰那日我趕得及。”

後背那層熱度又高了些,芩竹被擠得稍微往前了兩步,商則嘆了聲:“你明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芩竹垂眸一瞬,胸口起伏兩下,接着迅速擡肘向後砸去,商則後撤一步,挨下這當胸一擊,悶哼出聲。

“你也知道我不會騙你,那為何不在山上等着,非要下山。”芩竹平靜看着眼前許久不見的人。

頭發更長了,垂在腦後,看着她笑時會稍稍歪歪腦袋,這時那發尾就會甩出一截,混着紅色發帶格外精神。

“那不是因為我想你了,”商則說着,張開手臂向她走來,“多年不見,你不抱抱你的愛徒?”

芩竹拍開他的手,走到桌邊點燈,同時疑惑:“哪來的多年?”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們都幾百日不見了,還不是多年?”商則跟在她身後閑來無事拽拽她束袖上的飄帶。

火光亮起,芩竹擡眼,剛好商則坐在對面,那人一如往常目光定定望着她,只要她擡頭,那人就在。

一時間芩竹也忘了這家夥的鬼話,轉去拾地上歪七扭八的凳子椅子,坐定後,聽那人道:“我覺得你師父說不定是騙你的,我前半生活得好好的,沒道理說死就死了。”

“他犯不着拿這事騙你。”

“可我犯不着離了你這些日子……”商則瞧着芩竹的表情,見她不為所動,就撐着腦袋換了另一個話題,清了清嗓子道,“我來時,聽了個故事。”

之前商則總會給芩竹講些民間傳聞,這次她就也這麽認為,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聽說紫竹鎮打南邊來了對男女,郎才女貌還心地善良,幫了鄉親們不少忙,大家都贊這兩人會有好福報的。”

商則一邊講一邊撚桌上的燭火,話裏的別扭不住地往出飛,個個擊在芩竹身上。

她開始根本沒認真聽,忙着在包袱裏找東西,到後面才聽出來是在說她和林時樂。

“不能開師兄的玩笑。”芩竹正經道。

商則“哦”了聲,剛要再說些來時的趣事給她解解悶,就聽房門忽然被敲響,外面傳來道不太正經的叫門聲:“師妹,睡了嗎,有件事情想問一下。”

還沒等芩竹開口,旁邊那瞬間冷臉的愛徒就先一步開口:“睡了,師兄請回吧。”

芩竹:?

“哦?”門外那聲音一頓,接着房門突然被踹開,從外飛進幾把飛刀直沖商則而去。

芩竹察覺,抽走額上的發飾将幾把刀隔空攔下,卻還是有漏網之魚沖向商則頸間,那人翻身閃過,垂眸一看,衣袖被劃開了一道長痕。

林時樂靠着門板,擡手本欲再攻,看見門後沒事人似的芩竹時表情一變,停下動作,将插在一旁的簪子拔下來遞回去,這才好好看了看前面拍了拍手站起身的人,随即了然一笑。

“原來是師弟啊,多日不見,原來一直在師妹屋裏藏着。”

商則一振衣袖,走到桌邊将椅子扶好跨坐上去,将成了條的袖子重新卷在腕上,說:“沒有,我小師父的屋子,怎麽能是想來就來的。”

“沒有規矩。”他搖搖頭,似乎是在說自己。

林時樂好笑地看了眼芩竹,後者當下也有點懵,知道他話裏有話,就走過去一拍商則的腦袋:“不得無理,叫師兄。”

“師兄——”商則揉揉腦袋,聽話叫了聲,又說:“師兄這麽晚了,怎麽還來敲師妹房門呢?”

芩竹直覺這會的商則有些犯病,總也不會翻起什麽浪花,幹脆就不管了。

林時樂努着嘴點頭:“哦……半夜聽見師妹房裏有打鬥聲,還有陌生男子的聲音,自然得來看看。”

“陌生”倆字說得重些,商則頓了片刻,笑道:“那師兄現在看到了,還不走嗎?”

“小師弟都不走,我這個做師兄的為何要走?況且——”

林時樂走到芩竹邊上,從她翻亂的包袱裏抽出一個布包裹着的盒子,上下抛了抛,對她說:“記得明日要早起。”

芩竹:?

說罷,那人便搖頭晃腦地走掉了,路過門口時,還不忘給芩竹眨眨眼。

芩竹:?

商則起身走出:“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不懂怎麽一個兩個都來自己這屋子過路一番,芩竹也沒那閑心琢磨,系好包袱就上床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便是熟悉的叫門聲:“芩竹,吃飯了!”

這聲音太久沒聽到,卻依舊像印在腦袋裏似的,芩竹習慣性地應了聲,翻身繼續睡,下一刻就被人從床上揪起來:“起來了,你那師兄在樓下打我,你還在這裏睡大覺。”

什麽玩意?

芩竹迷糊中瞪他一眼,那人立刻嘿嘿一笑,不說話了。

樓下并沒有林時樂的蹤影,據商則所說,他是去別處勾搭人去了過一會回來。

芩竹沒說信或不信,等林時樂打着哈欠出現在樓下,三人便出發去劉家宅院。路上商則已經了解了具體的事情,去哪裏,不過就是想挨些芩竹。

不過就是給劉小少爺壓壓驚,林時樂有大長老給的靈器在手,不消一刻鐘就讓劉碩平靜了下來,安穩睡去。

劉家夫婦感激涕零,握着兩人的手說要報答。

但林時樂神情也未松懈,只道:“先不說這些,那髒物道行很深,以防它重新來過,我們還要等小少爺醒後再看看。”

幾人便就在劉宅歇了下來,等劉碩醒後喝了藥再次入睡,依舊未發癔症,幾人才放下心。

彼時是用午膳的時間,林時樂問:“師妹,你先前說那奇怪景象可否能具體說說。”

“說不出來,只能看出是個白影,更清晰的應該是那金玉佩為了保護小少爺将那段記憶抹去了。”芩竹道。

飯桌上說這些,多少有點掃興,可劉其夫婦也沒有怪罪,反而關心道:“不知二位所言何事?”

芩竹詳細和他們說了,轉念一想,便直接問那夫妻:“之前小少爺可有一人一車去過什麽地方。”

“這……”

那兩人犯了難,一問才知,這劉碩原是個喜歡游山玩水的,小小年紀經常獨自在外面游蕩,吟詩作賦,閑畫山水。

不是說這夫妻倆當寶一般地寵着嗎?

“做父母的,那個不想讓孩子成才,碩兒有如此才情,不該浪費,再者說,家中暗衛無數,也能護他周全。而且碩兒每次外出,從不過夜。”劉其說。

所以像那景象中深夜行車的情況很多。

林時樂想了想,問道:“那就回憶一下他出事前都去過哪些地方。”

劉夫人沉吟片刻,直接喚來一個下人,說了些什麽,過了會,那人端來個簿子遞給林時樂。

芩竹湊過去看,見那上面條條記錄了劉碩出門的行程和日期,還附上劉碩那日作的詩和遇見的奇人異事。

“……五月初二,城南河畔,與一釣客閑論水中魚之喜樂……初四……”

林時樂念叨着還能做出評價,贊嘆幾聲,哄的劉家夫婦笑意盈盈。

他翻頁,芩竹細看,在最後兩頁時按住,又向前翻去。

“六月初七,賞鎮邊村落之景……”後面提着一首詩,說些村子的世外景色。

芩竹指着這頁說:“少爺是何時發病的?”

劉夫人伸着脖子看她指的哪一頁,看見後思索一陣說:“這日我記得,天很晚了,我還數落了他兩句,那時還好着,而後第二日又跑了出去,連着兩夜都回來甚晚,第三日便發了病。”

“我們請人去看過,他前幾日去的地方都沒有聯系,最後那日竟然只是在鎮上的橋邊坐了整天。”劉夫人說。

芩竹疑惑:“村子呢,沒去過嗎?”

“去了,請的大師去過一次,我們自己人也去過一次,沒什麽奇怪的。”劉其認真道。

可芩竹分明看見的就是一片村莊,她點頭表示知曉,經幾人商議,待吃過午飯便尤劉家人引路去那村子裏看一看。

聽領路人說,去的村子叫桂花村,小小村子不過百來口人,都是些熟面孔,個個是熱情好客的純樸村民。

村子也近,離紫竹鎮不遠,不過半個時辰便到了,村口修剪的幹淨,在兩座矮山之間。

芩竹三人下了馬車,跟着領路人進去,便就有三兩個扛着斧頭的年輕人從村口拐角出現,結伴回家去,聽到他們的動靜,轉頭看了眼,笑道:“欸?鎮上的人?”

領路人也笑:“是是,帶朋友來村裏逛逛。”

那幾人互相看看,再沖後面的芩竹三人打個招呼,繼續有說有笑地向前走去。

“是吧,村子裏亮堂得很,我們也來人算過,人都齊乎着呢。”領路人走進村,遮着嘴巴悄悄給他們說。

芩竹四處看着,沒理會逮着機會說話的林時樂,眼神不自覺地看向後面默不作聲的商則。

這家夥路上還好好的,怎麽這會忽然啞巴了。

她扭頭看去,眼神猛地一凜。

似乎有條紅絲鑽進他眉心,接着就看那人雙眸亮出一抹血氣,發尾都染了紅。

這情況……

她心道不對,拉着商則就要走,那人表情懵然,先是跟着她走了兩步,又忽然停下,芩竹拽他的動作受到阻力,被扯得一歪,回頭去看,商則疑惑:“做什麽?”

不對勁,平常他不會問這種問題,就算要問,也該是先跟着她走。

芩竹臉色沉如水,放開手:“天晚了,回去。”

“你師兄在這裏,難道不管他了,還是說你覺得我在這裏比較礙事?”商則反手指了指身後面一無所知甚至還在和小姑娘搭話的林時樂。

後者打了個響亮的噴嚏,莫名其妙望過來。

芩竹擡手:“師兄,時候不早了,先回去。”

林時樂奇怪地“啊”了聲,看那倆人之間氛圍較之先前有所變化,便收起嘴上的問題,帶着領路人跟過去。

“跟我回去。”芩竹遠看着林時樂過來,她收回眼神,掃向表情無辜的商則,留下這句後就轉身向村外走去。

商則腦袋裏有一根弦忽地崩斷了,他突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在做什麽,入眼就是芩竹冷漠的背影,餘光一閃,林時樂略過他叉着腰快步跟上,笑道:“師妹怎麽了,有什麽話要和師兄說?”

他不太明白現在的狀況,只得跟上,可看着前面的情形又覺得自己顯得多餘,于是慢步墜在後面。

走了一會,最前面那人像是尋找什麽,站定轉了半圈後看向他,眼神略顯疑惑地開口:“過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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