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分明黑月光(十六)
“若無意外,會是怎樣?”青寧确實很感興趣,毀滅世界并不能讓她産生愧疚感,她本就喜歡人性混沌之惡,包括她自己。
“若無意外,你在浮光宗一直避世劍冢,在被喬暮雪污蔑傷她之後,重傷于她,自己亦受到反噬回到劍冢養傷。”
謝琅說得隐晦,青寧卻知,任何傷口出現在她身上,都會立刻恢複到沒有受到傷害的樣子,她的傷口從來都不會愈合,因為某種意義上,她根本不會受傷。
所謂養傷,大抵是……
她ooc重傷喬暮雪,白雪因她ooc受到反噬,她再無心将心思放在無關之人的身上。
至于殷雪重。
謝琅雖隐晦,大抵他也是那個意料之外,在謝琅看到的未來,殷雪重并不會出現。
殷雪重亦知道,他眼尾本就紅,擡起眼看着青寧,一副感激不盡要好好報答的樣子:“看來阿寧果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白雪亦意識到了什麽,它的尾巴垂了下來,又被殷雪重扒拉上去,重複幾次,小狗腦袋被玩耍占據,便徹底沒了想悲傷之事的空間。
“喬林秋與喬暮雪觀念不合,與喬暮雪争執幾次後,大抵是愛之深責之切,呃,”謝琅頓了頓,一時不知應當如何措辭,畢竟宗紅玉仍在,若說喬林秋重傷總是不好,“走火入魔破鏡失敗,照夜也被氣得離開浮光宗。
“畢竟是大師兄,喬林秋便嘗試着将浮光宗暫時交給他托管,是考驗也算是歷練,喬暮雪幾次三番陷害于你後,你便自請去了斷愆崖。”
青寧點點頭,她十分理解,即使是她情緒淡漠,也覺得這幾人頗為煩人。
尤其是在病弱白月光人設禁锢不能動手的情況下,不如到斷愆崖。
至于為何沒有蒼執明,那就沒有吧,還少一個煩人的人。
“然後呢?”
“然後你就破斷愆崖結界而出,化身為魇殺了浮光宗除了喬暮雪與江筠寒外的所有人。”
青寧冷靜點評,甚至能看出幾分對另一個可能的自己的理解:“确實,畢竟世人皆無聊,無法再給我帶來什麽樂趣了。”
謝琅只是笑笑,并未說話,青寧如今雖說着輕松,謝琅卻能感同身受感知到她那時連憤怒都無從發洩的空虛,像是躊躇滿志要吹滿一個起球,結果氣球卻悄無聲息地漏氣,怎麽也是徒勞的空虛。
一無所獲。
連悲傷都不知道如何去哭泣。
她窺見的記憶并不完整,但卻能篤定,青寧雖算不上良善,也絕不會因世人皆數無聊而成為屠戮衆生的劊子手。
“再之後呢?”青寧歪了歪頭,看向謝琅。
滅了浮光宗上下與滅世可差得不止一星半點。
“再然後,魇族臨世,大肆屠戮人類,作為魇主的你并不認為魇是一個值得存活下去的種族,然魇族一體,在你殺死魇族的過程中産生的能量波及這個世界,規則破損,世界歸于混沌。”
青寧沉默片刻,道:“虎頭蛇尾。”
宿蘭時則對故事更為敏感:“雖然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若是放在小說中,是會被讀者锲而不舍找上家門打一頓的爛尾程度吧。”
謝琅的兜帽面向她,似乎終于注意到了她,但并未說什麽,只是點點頭肯定了她的想法。
“确實爛尾,但這是我所看到的未來。”
隔着兜帽宿蘭時都能感受到女子目光的清冷,與青寧的毫不在意不同,女子會将所見到的人真真切切納入眼中。
無聲打量。
好在女子很快便移開了目光,饒是如此,宿蘭時亦驚出一身冷汗,于是她狗狗祟祟地縮到樓沉玠身後。
“可有其他人知道此事?”殷雪重摸了摸懷中的白雪,大抵從謝琅的未盡之言中猜到了什麽。
白雪于青寧是不同的。殷雪重再次意識到。
小狗在他的蹂躏下快樂擺尾,吐出舌頭咧開嘴,“汪嗚”了一聲,像是被棉花糖包裹的糯米滋,甜到發膩。
小東西确實挺可愛。
謝琅點頭又搖頭:“她是變數。”
至于是好的還是壞的,那就見仁見智了。
浮光宗也未必相信青寧是向好的變數,但在她并未作出什麽之前,僅憑預言便傷她性命,未免也太過武斷了些。
“但是現在已與預料有所不同。”
之前結局太過極端,如今無論怎樣,都會比之前好上許多。
青寧确實知道自己的異常太過惹人注目,喬林秋同意她避世劍冢未嘗不是由此考慮,只是并未想到,之前竟還有這一出。
她素來有諾必踐,故也很少給出承諾,浮光宗既對她善意在先,她也應當以善意奉還:“若浮光宗對我态度不變,我亦不會因幾人之故大開殺戒。”
青寧并不弑殺,反倒有些本能回避殺戮。
她只是有感而發,她自己單方面的承諾不管喬林秋是否聽到都會踐行,謝琅亦知。
她點點頭,将兜帽更拉下了些,随手一揮,将破破爛爛的攤子收納入界域中。
“你要走了?”殷雪重有些別扭,感覺被謝琅溜了一圈,十幾年未見,也确實有些不舍。
雖然他口頭不願承認,也确實将謝琅當做他的長輩。
“有緣人既已尋到,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謝琅倒是一如既往地幹脆,罩袍中漏出的手指纖細又有力,白到近乎透明。
“主動尋來的有緣人與被拉到此處的有緣人都是有緣人嗎?”青寧覺得蔔算也确實有些樂趣,凳子已被收走,她站起身來,看着謝琅收拾,輕聲問道。
謝琅知道她的意思,她是她認定的有緣人,若是在她之後命運上的“有緣人”因她之故無法蔔算,那倒是造化弄人了。
“那後來者便不是有緣人了。”
“也是。”
見謝琅正要離開,樓沉玠出聲道:“多謝前輩出手相助,竊玉閣承前輩恩情,請前輩前來一坐。”
坐下就不容易走了,謝琅搖頭:“順手而已,畢竟我已等到有緣人。”
她想起什麽,在罩袍中摸索片刻:“你倒是提醒我了。”
謝琅拿出一塊深藍色的令牌,其上是流動的絢麗的星軌,令牌轉動,露出背後極具藝術感的“星”字。
她看着青寧,青寧并未動作。
謝琅道:“這不過是一個身份憑證,并不需你承諾什麽,無論是作為尋找有緣人的我還是作為一手帶大雪重的我,都希望你能收下。”
青寧将星牌別到自己腰間,鄭重道:“多謝。”
她并不習慣突如其來的善意,超過自己承受能力的善意總是想着回報一二。
謝琅卻好似看出她所想:“我并不喜禮尚往來,既是我與你的,便好生收着,不用多想。”
說完她便向前一步,身影虛化,高山化雪般的聲音響起:“你之後或會用到,若方便的話,便佩戴着罷。”
“是個很灑脫又讨厭麻煩的前輩吧。”宗紅玉道。
“是故作灑脫又擰巴得要死的人罷了。”殷雪重嗤笑,打破宗紅玉不合時宜的幻想。
宿蘭時見人已離開,從樓沉玠身後鑽了出來,主動道:“我們進去吧!我還有東西要賣呢!”
殷雪重斜眼看向她,他嗤笑一聲,将宿蘭時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宿蘭時心虛又慫,小聲不知在叽裏呱啦什麽。
她本想向青寧哭訴,不過眨眼間,眼中便盈滿了霧氣,卻又想起之前米白色素袍人的預言。
比起殷雪重,青寧分明更要危險許多!
只是她既然是在消滅魇族時滅世,素袍人也并未言及他人,那是不是說明……
那人被青寧殺死了!
這念頭一升起,便被宿蘭時強行壓下。
遇到樓沉玠與重光已經足夠幸運,她不敢再期望更多,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不若從未期望過。
于是宿蘭時只是在原地跺了跺腳,聲音千回百轉,無比哀怨:“我當真是半分師姐的威嚴都沒有了。”
宗紅玉驚詫地看向她,似乎不曾想到,眼前又慫又愛說的人還有此等自尊。
她絞盡腦汁正準備安慰,卻聽到身邊一聲陰陽怪氣地學舌:“我當真是半分師姐的威嚴都沒有了~嘻嘻,你既是這樣子,又有何威嚴呢?喂,你們說是嗎?”
其他人無法看到眼前人的模樣,青寧卻可以看到。眼前人一副雌雄莫辯的精致模樣,比小麥色還要深一些的皮膚,蒼白微卷的長發。
身上是輕薄的鲛紗,以及滿身琳琅又不淩亂的珠串。
他擡起頭,似是察覺到青寧的視線,睥睨地看過來。
最重要的是,他長了一副與蒼執明像了七八成的五官。
其實也不是特別重要,世間容貌相似者實在太多,之前的蘭驚秋與皇女她亦覺得眼熟。
恰恰是因為眼前人與蒼執明相似,于是重要程度便又降下去許多。
身旁的女子拼命拉住少年的胳膊,想要捂住他的嘴:“不可如此啊……”
少年卻揚唇一笑,十足纨绔:“怕什麽,反正有母親兜底!”
宿蘭時婉轉幽怨的聲音瞬間結了冰,如同被堅冰封印起的洶湧暗河。
“我門的事,輪得到你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