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情恣意合歡妖女(二)
與青寧相抵的存在消失了,漫天劫雷凝在一起,形成一道光柱,将她籠罩其中。
雷聲浩大,殷雪重本對劫雷有了一些抵禦之力,此時卻依舊感覺自己将要被撕碎,他心下不安。
飛到劫雷中央,接住了幾欲昏迷的青寧。
白雪亦向下,大抵是心虛,遠遠墜在青寧之後。
劫雷中痛楚難忍,再加上青寧如今狀況實在不明朗,殷雪重伸出手,本想扼住白雪的頸子,想了想卻只是拎住了它的後頸皮。
并非是他對白雪有多少感情,他本就淡漠,唯對白雪的一點縱容也不過是因為它對青寧來說實在重要。
謝琅在修者集市中的預言太過觸目驚心,殷雪重并不認為她是會誇大之人。
所謂“未來”青寧滅世的導火索大抵就是白雪消無,那個世界他既不存在,也不會與這只狐貍狗争什麽沒有必要的閑寵;只是青寧既将這東西視做親人,他動手也就有了許多顧慮。
“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白雪在殷雪重的威脅下也不掙紮,它蔫噠噠地汪嗚幾聲,只是看着青寧。
聽不懂。
殷雪重正欲以神識試探白雪,拎着白雪後頸皮的那只手上卻搭上了一只骨節分明的手。
蒼白,骨感,有力。
“無事。”青寧道。
青寧本想自己站起身來,殷雪重察覺到她的念頭,支撐她的手臂緊了緊,想起今時不同往日,青寧又放松了些許,借着殷雪重的力直起身來。
“無妨。”她再次重複,只是卻是看着比試臺,“帶我下去。”
“去喬暮雪身旁,她身上有東西。”
青寧不會無的放矢,也并非那種分明重傷卻故作輕描淡寫說自己無事讓其他人擔心之人,殷雪重便知,她是當真無事。
只是白雪……
殷雪重并非無氣,他松開拎着白雪後頸皮的手。
白雪尚未反應過來,它歪了歪頭:“汪?”
然後直直墜了下去。
“汪——”
白雪本就會滞空,殷雪重與青寧都不擔心,殷雪重小心翼翼地帶着青寧來到喬暮雪身旁。
“你失敗了。”青寧道。
喬暮雪有一瞬間的慌亂,她旋即局促地站起身來,像是為青寧高興又像是攝于青寧的威懾:“師姐、師姐恭喜你,金丹了,我聽聞金丹即渡劫的便是天驕中的天驕了……”
青寧在築基時即有劫雷,不知為何,喬暮雪從未提及此事,如今卻作出一副高興的樣子。
殷雪重反唇相譏:“這才幾日?阿寧築基劫雷你便忘了?當時未見你如此欣喜,如今也不必在我們面前做戲。”
喬暮雪當真專業,如此被殷雪重嘲諷後她臉上的神色落寞許多,真是一副好意被辜負的模樣:“我當時太過擔心師姐,且師姐劫雷後便綁定了靈獸,我還以為是靈獸的劫雷……”
這也确實是解釋,但周圍看向白雪的目光瞬間不一樣了。
這并非好事。
青寧本就有神劍,如今再加上一個神秘的靈獸,在她實力不強之時,弊遠大于利。
青寧并不在意喬暮雪說了什麽,她看向喬暮雪,漆黑的眸子如同從冰雪中淬出。
“拿出來。”
她怎麽會發現?!
不對,萬一只是詐她那她不就是自投羅網了嗎?!
冷靜冷靜,喬暮雪。
喬暮雪一眨不眨地看着青寧,視線沒有絲毫游移,她臉上依舊保持着元氣十足的笑意,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她再真誠不過:“師姐你在說什麽啊?拿出什麽我怎麽聽不懂?師姐有什麽想要的嗎,只要我有,我一定會給師姐的。”
青寧看着喬暮雪真誠快樂到有些詭異的笑,道:“你知道嗎?撒謊的時候越是心虛,肢體上便會補強這種心虛,便越會盯着人不放。”
青寧頓了頓,聽到喬暮雪驟然加快的心跳聲和勉力壓下的急促而細弱的呼吸,嘴角勾起有些惡劣的笑,即使是此時,她也依舊淡漠:“正如你這樣。”
喬暮雪臉上的笑僵住了,她知道此時再故作天真已經并無用處,但這是宗門大比,在此的并非只是浮光宗之人,而是全修真界。
“師姐在說什麽呢?我怎麽聽不懂?”喬暮雪臉上的笑已淡了許多,如同面具。
青寧嘆了口氣,她無端生了些許憐憫,像是置身事外之人看到一出荒唐戲,莫名多了些許淺淡的感慨。
“怎麽如此固執呢?那我便說明吧,秦素月予你的。”
話音落下,地面便落了一面鏡子,殷雪重随手撿起,看都未看,便遞給青寧:“阿寧,你看是不是這個……”
殷雪重看着青寧伸出手來,忽地,她吐出了一口暗紅的血。
‘
鏡子再度落在地面,閃了閃,又恢複成之前賭桌上灰撲撲的樣子。
白雪感到青寧身邊,有些委屈地嘤嘤嗚嗚。
【無常于阿寧你如今太過強大,這是反噬,她沒與我說過……】
青寧點點頭,頭痛欲裂的感覺在吐出一口血後反倒好了許多。
無常确實足夠強大,若是普通金丹,只怕在于無常訂立契約之時便被無常徹底吸收,青寧只是吐血,已經比其他人幸運無數倍。
她并未追究青郁儀是如何與白雪聯系上的,信任之人本就少,若是連白雪都能懷疑,也未免太過可悲。
她搖搖頭:“無事。”
又彎腰撿起小鏡,裏裏外外查探一番,小鏡連她的影子都照不出來,只有散去劫雷的天上白雲悠悠,鏡面一轉,又看到坑沿無數張好奇的臉。
此番不成,喬暮雪定不會善罷甘休,青寧又将小鏡放在地面。
“無事,走吧。”
兩人自坑底飛身而上,喬暮雪撿起鏡子,心中松了一口氣,又期期艾艾跟在兩人身後。
倒像是心裏眼裏都只有青寧的樣子了。
殷雪重帶着青寧飛出比試臺,問道:“可是阿寧贏?”
青寧都已金丹,再無比試必要,且之前本就壓制住了喬暮雪,遲退魚點頭:“确是。”
他又轉頭看向喬暮雪,青寧吐血雖然可疑,但劫雷中吐血也是常事,他雖為執法堂堂主,也不能在空口無憑的情況下搜喬暮雪的身。
只是嘴角的法令紋更深了些,眉間的皺褶幾乎要夾死蒼蠅。
喬暮雪“呀”了一聲,似是被遲退魚吓到,後退幾步,又咬了咬唇,鼓足勇氣上前,怯怯問:“師伯,師姐當真無事嗎?”
她的臉上充滿了天真的憂慮,既想要相信青寧的一面之詞,又擔心青寧只是一面之詞。
遲退魚眉心皺得更深:“我又不是醫修,我怎知她有事沒事?青寧就在你眼前你不問她,問我?”
他的鼻腔發出氣音,似是嘲笑。
喬暮雪正欲搖頭,見江筠寒走上前來,又傷心欲絕地扯起江筠寒的袖子躲在了他身後。
遲退魚後退幾步,若說之前對青寧只是感激,如今對青寧則是發自內心的敬佩了。
她竟然受得了喬暮雪和江筠寒這兩人?!
遲退魚并非不認識沉溺與風花雪月的修者,只是身為修者,總是幹淨利落的,但一旦與喬暮雪待在一起,總是畫風突變,仿若陷在黏黏糊糊的粉色淤泥之中,呼吸都困難,遑論思考。
青寧卻能與此種人糾纏十幾年,遲退魚的敬佩之情頓時油然而生。
若喬暮雪未在,江筠寒也算得上是中規中矩的大弟子,只是一旦與喬暮雪湊在一起,便立刻奇怪了起來。
江筠寒卻并未看喬暮雪,他看着青寧,像是壓抑着什麽:“你如何了?”
青寧并未理會:“我既已升金丹,之後的比試大抵是不能參加了。”
遲退魚看向青寧的眼神又多了幾絲複雜,能忍住不打這兩人,這是何等理智!
他頗為贊賞地點點頭:“沒錯,但大比分前半場比試和後半場幻境,比試不能參加,幻境卻可,若你想要争個第幾,也可參加金丹比試。”
青寧搖搖頭,她并不願意引人注目:“多謝師伯,我并不願。”
遲退魚也看出青寧實在沒有什麽野心,也并不強求。
喬暮雪卻想起什麽:“師姐,守門人……與你是什麽關系?”
其實她更想問的是守門人那般強大,若她是守門人又怎會是築基?
比試中青寧是否有貓膩?
青寧卻看向她,仿若将她的心思剖析得一清二楚,漆黑的眸子有些許戲谑:“是我。”
喬暮雪似是有些受傷,更多的是釋懷:“守門人那般強大,輸給師姐也是應當的。”
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意,似是當真為青寧強大而高興:“師姐練氣多年,終于一朝築基,如今也已金丹,師姐終于能夠修煉,我真的很高興。”
喬暮雪的話卻點醒了其他人。
對啊,青寧是天棄之女,練氣多年,一朝築基,不過幾月便又金丹,這其中當真沒有什麽貓膩?
再加上那可是守門人欸!
青寧何來如此強大的力量,她以如此強大的力量參加築基的比試……
公平嗎?
宗門大比公平是根基,若是浮光宗弟子親自破壞,那真真可笑。
質疑的目光再次投在青寧身上,與之相應的,多了許多竊竊私語。
與白霜行同行的師姐亦有些動搖,危瓊扯了扯白霜行的袖子:“确實有諸多疑點欸。”
白霜行看着青寧卻堅定:“她不會做破壞公平之人,我相信她。”
危瓊似還想說什麽,看了看白霜行,終究作罷。
這信任來得突如其來,白霜行其實也并未與青寧見過幾面,青寧予她的靈寶雖稀少卻也并非罕見到讓她蒙昧良知的地步。
【鱗行】與【霜青】只是引子,大抵是越了解,越敬佩吧。
殷雪重知道此事當由青寧自己解決,若是他強勢壓下,清白也變得不清白。
他的視線與樓沉玠對上,樓沉玠對他點了點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喬暮雪比青寧矮一個頭,青寧略微向前傾身,直視于她,她的嘴角勾起,帶着些魚兒上鈎的狡黠。
她固然淡然,卻也非吃啞巴虧之人,喬暮雪在她渡劫時欲加害于她,她自然要有所反擊。
她并未引導什麽,大抵是與喬暮雪打交道的這些年對她也有了些許了解。
青寧學着溫照夜的語氣,慢悠悠卻極為磨人:“你說威壓嗎?”
“當真要聽?”她将餌料放在了魚兒面前,愚蠢的魚兒果斷咬鈎。
喬暮雪道:“要!”
青寧直起身來,喬暮雪後知後覺自己如此過于急切,為自己找補:“我、我只是……”
她還未說完,就被青寧打斷:“這威勢,是宗主借我的。”
喬暮雪愣愣地盯着青寧,找補的話便再也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