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情恣意合歡妖女(二十)
殷雪重愣住了。
他與胥雙魚剛開始确實沒有什麽感情基礎,但這段時間的相處,他自認為兩人已經是朋友了。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情緒:“如果你當真要解除契約的話,能告訴我原因嗎?”
胥雙魚的手還牽着他的手,殷雪重從來沒有想過要搞懂別人,這是頭一次,他想明白、卻不明白眼前人的心思。
【你若是與殷雪重解除契約,你連一年都活不到!】
“那又如何,不解除契約是兩個人一起死,解除了只死我一個,何樂而不為?”
【我竟沒發現你還是個善心人】
識海中的聲音頗有些陰陽怪氣。
“我亦沒發現,你竟然還會在乎我的壽命。若是與殷雪重解契,我動用不了靈力,對你無法構成威脅,而且我死後你還可以接管我的身體,哪個不是有利于你的呢?緣何你會反對?”
胥雙魚反唇相譏。
識海中的聲音平靜下來,他好似冷笑一聲。
【原來竟是為了試探我】
“這亦是我的真心。”
【我還以為我隐瞞得很好,萬萬沒想到你竟發現了,昭華】
“只是突發奇想試上一試,未想到,竟是真相。”
【你一直與我說話當真不要緊嗎?我看你的小郎君都要哭出來了】
胥雙魚捏了捏殷雪重的手,她向來是坦率的性子,看向殷雪重:“我時日無多,只是不想讓你與我一般,死得太早。”
“英年早逝”或許有自吹自擂的嫌疑,過分莊重的詞語用在不适合的場合也不莊重起來,胥雙魚于是換了個詞。
“死得早?”殷雪重輕輕重複了這三個字,他将胥雙魚的手放在他的耳邊,暧昧地以側臉蹭了蹭,“你曾與我說過,在你看來,世界皆混亂颠倒,在你聽來,宇宙皆嘈雜無序。”
胥雙魚的手被托至殷雪重的下颔,正面看來,像是她單手托住了殷雪重的臉,少年極認真地看着她,眼中只她一人:“于我而言,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我不知我是從何而來,自我誕生起便滿懷殺意與憤怒,但我見到了你,我不是生來便為了殺戮的兵器,我是為你而來。”殷雪重眼中滿滿的都是胥雙魚,他忽地,嘴角浮現一個詭異而夢幻的笑,“為你而死,也是我的圓滿,不是嗎?”
殷雪重在長相上實在占盡優勢,妖豔又不輕浮,若不是胥雙魚能看清人的情緒,大抵當真以為眼前人對她情根深種。
不過感情也并非男歡女愛一種,若論其他,殷雪重對她也确實算得上正面意義上的情根深種。
胥雙魚的手微微蜷曲,似有意動。
她緩緩閉上眼,又睜開,之前的金色已盡數褪去,如今是她本來的灰。
胥雙魚抽回了手,殷雪重保持着歪頭的姿勢,他的眼尾染上了紅。
“你可以選擇死,但請不要因為任何一個人的死而死。”胥雙魚看向殷雪重,她的嘴角勾起,只是向來以譏諷的形态示人,此時竟有幾分生疏的溫柔。
“這世間浩大,有壞亦有好,我希望你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在對世間有了解後再做出。
“你的視野局限于我一人,與我這一将死之人捆綁在一起,我生你生,我死你死,也太可惜了些。”
“那你呢?”
“我亦并未見過多少世面,世之一面何其多,我見過許多晦暗,亦感受過天光,因此,我才想要活下去。”胥雙魚見殷雪重眉目有所松動,他似乎要問什麽,未等他開口,胥雙魚又道,“不建立在任何無辜之人的生命上。”
殷雪重于是安靜地落寞下來。
【你當真決定好了?】
“決定好了。”
【縱情恣意合歡妖女人設完成進度:92%】
啪、啪、啪。
鏡蘭時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淚水:“說得很好,但是這筆交易首先是要我答應吧。”
胥雙魚看向她,眼前人無波無瀾,情緒也只是代表淺淡好奇的亮橙色。
“聖地代表有二,其一是你,其二是淩傲雪,你二方相互掣肘,與其說是保護,更像是監視胥扶風,亦或是我。”
“你的責任心幾近于無,卻仍舊培養我。胥扶風是人皇,于聖地卻不過一介凡人,亦不至讓淩傲雪違背本心捏着鼻子收我為徒。”
“有點紮心啊。”鏡蘭時抱臂看着胥雙魚。
“我并不認為我會成為你們的勢力,你們不看重凡人,遑論去培養凡人,能讓你們大費周章的只有與你們同等地位的仙人。
“還是那句話,仙人看不上凡人,即使是讓凡人成為微薄的勢力延伸,所以緣何你們對我們如此費心呢?”
“是棋子。”胥雙魚篤定道。
“你們自以為是操盤手,而凡人,不過可以随意擺布、操縱的棋子,對弈自然有輸有贏。非我自傲,以我之能,必是一方翹楚,棋子想要掙脫你們的擺布,難;但暗中為你們的棋局添堵,我自诩還是能做到的。”
“這個籌碼,如何?”胥雙魚灰茫的雙眼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鏡蘭時輕哼一聲:“有時候出現變數也挺有趣,不是嗎?”
胥雙魚的心驟然落了下去,卻聽到鏡蘭時頓了頓,補充道:“你的邀請我收到了。等你下次見我,我便幫你解約。”
“放心,會在你死之前解約,不拖累你的……小情郎,如今,你卻有別的事要做。”鏡蘭時推開門,“不若在這裏等一會吧,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她走了出去。
胥雙魚一直緊繃的情緒驟然松弛下來,她靠在牆壁上,輕輕擦過額角,這才發現,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解約,我還可以陪在你身邊嗎?”殷雪重勾起她的手,垂眸問道。
“為何不能呢?”胥雙魚借着殷雪重的小臂站起身來,正準備出門,便聽到了腳步聲。
“大人,聖人傳召。”
是溫盈袖。
并不意外。
【我最後問一次,你當真不後悔?】
“後悔什麽呢?”胥雙魚輕聲反問。
【于殷雪重解除主仆契約後,你将再也沒有對抗修者的能力,一次除魇你尚可以支撐,若再多幾次呢?】
【你最終會被魇族徹底吞噬,軀體成為魇族作惡的養分】
“那我會率先焚毀我的屍體。”
【你曾說你見過晦暗,亦見過天光,你卻沒見過人性,我将你放在夕顏宮,又送入鎮魇司,于你确實多有忽視,昭華,這是父皇為你上的第一課,也是最後一課】
“不用了,你既從我出生就未曾教過我什麽,如今又何必再教導我什麽呢?自我感動罷了。”
“殷雪重。”
“在。”
“我識海中有一個聲音,幫我斬斷他。”
“是。”
“不用顧忌我。”
主從契約疼痛共享,在識海中的煙霞劍燃燒的剎那,殷雪重不由得悶哼一聲。
【你殺不了我】
“我知道,但是這樣我會很爽。”胥雙魚甚至笑了出來。
【你真是個瘋子!】
“彼此彼此。”胥雙魚咬牙回應。
識海中的聲音消失了。
【縱情恣意合歡妖女人設完成進度:94%】
水鏡外。
誠然,少有人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青寧的做法卻令許多人心悅誠服。
浮光宗有弟子參與幻境心性試煉,亦有人并未參與。
即使與青寧并非相熟,即使素日對青寧多有怨怼,在對外時都是浮光宗的一份子。
他們并不會認為心性試煉如此嚴肅之事會專門針對一人,那唯一解便是他宗之人并不喜浮光宗,借機生事。
至于喬暮雪……
不提也罷。
在心性試煉中為了保護弟子隐私,原則上都不會告知其中人物對應的弟子名姓,只有參與宗門大比的宗門代表才可知道。
奈何獸宗宗主根本不加掩飾,簡直是追着他們給人貼标簽。
衆人皆知,在幻境心性試煉中不會有人記得前塵,設身處地來想,在胥雙魚的位置,他們當真可以做到比青寧更好嗎?
不會的。
單就因為不願拖累他人而自願舍棄力量這一條,扪心自問,他們就根本做不到。
青寧交上了一份如此優秀的答卷,怎麽會有人不滿意。
怎麽能有人不滿意呢?
溫照夜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
“阿寧當真是我輩楷模。”
樓沉玠笑着看向她:“師姐莫不是被蘭時傳染了?”
“可惡,暫時不要在我面前提這個名字。”
樓沉玠啞然。
蘭時在幻境中所為種種,确實有些可恨。
因為是師妹,所以只是有些。
希望出了幻境後,師弟師妹們不會吵起來。
吵起來也行,畢竟一家人哪裏有不會吵吵鬧鬧的呢?
樓沉玠垂眸,長睫斂下憂慮。
他本不欲炫耀,但奈何獸宗宗主實在太步步緊逼。
“獸宗宗主,我家阿寧表現如何?”
白黎哼了一聲:“矯揉造作、不分輕重。”
“何為輕重呢?阿寧太過看重他人性命,這樣對他人來說确實很好,但對親人來說,卻很不好,這個我倒是贊成。”
樓沉玠點頭笑道。
“佛子!”
寒明欲制止樓沉玠,樓沉玠卻充耳不聞。
“好了,都閉嘴。”喬林秋本就不耐,對白黎卻有愧疚,樓沉玠本是他看中的下一任宗主人選,兩個都不方便指責,如今寒明算是撞在槍口上了。
竟當着他的面搶他的繼承人。
幻境。
胥雙魚撐着桌子喘息片刻,對着殷雪重伸出手。
“我們走吧。”
溫盈袖并未跟上,只是望着胥雙魚的背影。
“大人,對不起。”
臨陣脫逃,但是她并不後悔。
胥雙魚不曾回頭。
當日,聖人下诏。
【昭華公主居功自傲、不敬尊長、殿前失儀,褫奪昭華封號,免其鎮魇司統領一職,以觀後效,欽此。】
次日,公主胥雙魚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