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胥先覺神秘少主(三)
殷雪重背着青寧來到宗主殿,腳步都放輕了,像是背着什麽易碎的瓷器。
喬林秋從未見過青寧如此虛弱的樣子,青寧在他眼中向來是沒有表情但又惡趣味的少女,他對青寧的實力過分自信,能猜到青寧會吃些苦頭,但絕對不是這種連行動都無法自如的苦頭!
以青寧的自尊,若非實在沒有辦法,是絕對不會要讓別人背着她代步的!
他一下子站了起來,顫抖着問:“如、如何了?”
殷雪重譏诮道:“暫時如有些人所願,動彈不得。”
喬林秋顫抖着看向青寧,聲音都變了調:“暫時?”
謝琅道:“殷雪重,帶着青寧過來。”
這便是護着的意思了。
青寧并無賣關子的意思:“應當。”
“故作矯情,我還以為是個什麽天驕呢,也不過如此。”
白黎冷笑道。
白雪汪汪叫。
【老狼,你才是資質平庸!】
殷雪重回道,瞬間吸引了面向白雪的火力:“你若是羨慕阿寧的待遇,也可以找個魇骨植入你的身體中,我這裏什麽都不缺,魇骨尤其多。”
白黎氣得拍着桌子道:“你敢?!”
“嗷嗚嗷嗚嗷嗚!”
【怎麽不敢?!】
它說的話其他人聽不懂,只是從白雪桀骜的表情看出大抵不是什麽好話。
毛茸茸的蒲公英生起氣來實在可愛,半分也激怒不了人。
殿內忍笑聲此起彼伏。
殷雪重動作輕柔地放下青寧,他甚至仍是背對着白黎,周身幾串火焰冒出,殿內便迅速燒灼起來。
知道青寧好顏色,蹲下身,捋了捋青寧的頭發,又理了理青寧的衣袖,方轉過身,周身火焰又多了幾束在蓬勃跳動。
“你猜我敢不敢?能不能?”
喬林秋在上首道:“夠了,獸宗宗主,這是我浮光宗,你如此對我宗弟子說話,意欲何為?”
白黎拂袖坐下。
謝琅将白雪抱在懷中,又細細為青寧把了把脈,實在手癢,又摸了摸青寧的頭,将她的頭發弄亂了一些。
迎着殷雪重目瞪口呆的眼神,搖了搖頭:“損耗太過,她體內本就靈氣稀少,若是他人,怕是會留下後遺症。”
殷雪重緊張起來:“要服用什麽靈藥?”
謝琅“啧”了一聲:“聽我說完。”
有求于人,殷雪重識趣地奉上一杯清茶:“請喝。”
謝琅白了一眼:“但她是空靈根,修養幾日就好了,只是需要吃幾日四肢無法動彈的苦了。”
這已經不能算是苦了,但謝琅落下,殷雪重又蹙起眉來,落在青寧身上,他真真覺得這是苦楚了。又想到最關鍵的,他又問:“那……魇骨?”
謝琅道:“魇骨以情控制人,以理蠶食人,青寧無心,自也不會被控制了。”
殷雪重松了一口氣,旋即那口氣又提起:“若是有心了呢?”
謝琅少見殷雪重如此關心一人,撐着下巴盯着殷雪重看了片刻,直到殷雪重不耐煩地蹙眉看她,道:“你以為呢?”
見謝琅如此輕松,殷雪重終于放下心,只是放心歸放心,又生氣起來。
謝琅分明是将他當做小孩逗弄。
他轉過身,面向衆人:“師姐已通過你們幻境的考驗,亦有枯骨脈主背書,她不會被魇骨感染,如此,清白可證。”
其餘人确實聽過殷雪重恣睢的大名,敢與獸宗宗主叫板,雖是為了他人,也确實恣睢。
眼見他一言不合便動用靈力,竟是想在宗主殿這等莊嚴之地動手,想來暴戾殺人之名也名副其實。
只是殷雪重到底只是弟子,回應他有失地位。
“啪、啪、啪。”
卻見合歡宗宗主鼓起掌來:“好!”
白雪也左顧右盼地鼓起掌來。
合歡宗宗主偏心得毫不掩飾:“青寧小友救過犬女的性命,雪重小友之前為我們宗門肅清魇禍,不然我合歡宗至今還生活在提心吊膽之中,如今小友又為青寧小友對抗強權,都是至情至性之人,好、好、好!”
他連說了三個“好”字,竟是連宗門表面的和諧都不顧了。
白黎蹙眉:“宗情,你是想與我獸宗為敵?”
宗情挑眉反問:“那你屢次出言針對青寧,是想與浮光宗為敵嗎?私人恩怨若是帶到偌大的宗門中,上升為宗門恩怨,那這宗主也當得太過專、制了些。”
白黎只覺得自進入浮光宗以來,實在是諸事不順,他雙手抱臂,閉上嘴巴,“哼”了一聲後不再說話。
喬林秋一頭霧水,青寧避世劍冢,也是最近才出世,哪裏來的時間救宗紅玉。
況且他也并未聽過合歡宗遇險亦或是宗紅玉遇險的消息啊。
莫不是青寧在危險尚未成型的時候便救下了宗紅玉?那宗情如此欣賞她也确實有理由了。
思索間又聽到隔壁鲛族秦素月也幽怨道:“原來姐姐救下的人不止我一個,真真讓我傷心。”
又來?!
鲛族幾千年前便遷移至海底,合歡宗在陸地上就不說了,青寧難不成還跑到海底去救人?
她哪來的時間?!
宗情對着秦素月點點頭:“鲛族少主不必妄自菲薄,青寧小友救人想必也有所考量,若是不喜,定是不會救的。”
秦素月做作地擦了擦眼中不存在的淚水,雙手捧起臉,一副無憂無慮的快樂模樣:“那我便當真了,姐姐果真是心裏有我的。”
殷雪重見他們敘完舊,環視四周,問道:“師姐清白已證,只是我卻有幾問,要問諸位。”
“其一,普陀寺寒釋寒明二人在甫入浮光宗便欲取我師姐性命,這是為何?
“其二,我師姐是‘變數’的消息,是誰透露?
“其三,幻境當公允,為何有人會保留有幻境外的記憶?
“其四,師姐雖挺過來了,但這魇骨,到底是幻境中的魇骨還是現實中的魇骨?”
煙霞出鞘,宗主殿仿若日落晚霞一般燃燒起來。
“我知許多人只覺我恣睢的聲名不過虛張聲勢,亦認為我不過是少年不足為懼,今天若是不說個明白,我便讓你們看看,什麽叫大開殺戒、血流成河。”
“不必拿道德綁架我,平素或許我會有那麽一點可憐的道德,但你們以青寧的命做賭注,青寧識大體冒險進入了幻境,如今她卻沒力氣阻止我了。”
秦素月雙手捂嘴,一副驚訝模樣:“你們浮光宗竟然如此亂嗎?”
喬林秋咳嗽兩聲,餘光中謝琅朝他搖搖頭,意在不能阻止。
殷雪重忍到如今他都意外。
喬林秋深深地嘆了口氣:“我叫你們來,便是為了此事。”
宗門與女兒之間,他其實早在将喬暮雪托付給月皎之時便有了決斷。
“月皎。”
月皎走了出來,她站在堂下。
修者不跪天不跪地,也不跪人。
她似是在出神,卻看向青寧,坦然也羞愧:“是我散布的你是‘變數’的信息,亦是我向普陀寺透露消息,并告知他們你是守門人;至于暮雪,我知她能力并不出衆,故而以天機牽引之術保留了她的記憶。”
“魇骨我卻不知到底是真是假。”月皎搖了搖頭,為喬暮雪煉制靈器已耗費她大量心血,遑論為她數次三番蔔算,又要插手幻境之事。說完這些她已無什麽精力。
殷雪重“哦”了一聲,他問道:“師伯素日與世無争,你是為了誰這樣做呢?是喬——”
月皎猛地擡頭,她搖搖頭:“與暮雪無關!”
“是我害怕,十七年前的事重演,”她環視一周,“不止是我吧,‘變數’本就未知,我不敢冒險。”
“我的錯,我願意承擔,只是與暮雪無關,她尚且年少,幻境中保留記憶不過是我以長輩身份利誘于她,主因在我,不在她。”
月皎說完,殿內又岑寂下去。
青寧沖着殷雪重輕輕點頭,月皎能說到此,已經足夠。
喬林秋雖說将喬暮雪托付給了月皎,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只要他在,誰也無法真正動搖到喬暮雪。
殷雪重十分不耐地“啧”了一聲。
卻見月皎又擡起頭來,她看向青寧,無神的眼終于有了聚焦。
“我有一件事,還望師侄解惑。”
殷雪重出離憤怒了:“你也配?”
月皎恍若未聞,她執拗地看向青寧。
謝琅氣笑了:“殷雪重,你總要問問青寧願不願意回吧。”
殷雪重看向青寧,譏诮又憤怒的神色瞬間溫柔:“阿寧你覺得呢?”
青寧想了想:“無妨。”
月皎一眨不眨地看着青寧:“星牌……認主了嗎?”
正在此時,喬暮雪與蒼執明進來了。
喬暮雪本想喊一聲“爹爹”,但到底發現了如今氣氛不太對,看到站在臺下的月皎,輕輕叫了一聲“師尊。”
月皎卻并未回頭,像往常那般笑着安撫她。
青寧點點頭:“幻境中,認主了。”
喬暮雪不滿,稍微聲音大了些:“師尊!”
月皎自言自語道:“因為你遇到了危險,星牌自是要保護它認定的少主的。”
“危險,哈、哈,是魇嗎?”
“哈、哈、哈,都是命數。”月皎失魂落魄地大笑起來。
【華胥先覺神秘少主完成進度:7%】
青寧并不是良善人,也并未向月皎解釋,她暫時沒有發現什麽來自喬暮雪的危險,看着想要她性命的人做如此癡狂之狀,不得不說心裏也生出了一些天理循環、報應不爽的暢快。
衆人靜靜地看着月皎大笑,倒不如說被震撼到了,根本無從插手。
月皎笑完,她的眸子看向青寧,出乎意料地亮。
她向青寧重重跪下。
“星宮救下我的命,我也算星宮弟子,如今冒犯少主,請少主取走我的性命。”
【華胥先覺神秘少主完成進度:10%】
此時已經夠亂了,秦素月卻猶嫌不夠亂,她道:“我知道哦。”
“魇骨是真的魇骨,他們是想要姐姐死在幻境中。”
“哪怕世上因此多了一只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