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14 章 華胥先覺神秘少主(二十二)

華胥先覺神秘少主(二十二)

塵埃落定,其餘人也有了感慨之心。

白濯枝不由得後退幾步,他當真被吓到了,小小聲道:“瘋子。”

卻不料秦素月轉過身來,她的視線輕輕略過白濯枝,突兀地笑了出來,她笑得前仰後合,上氣不接下氣。

又瞬間收斂了笑。

白濯枝圓圓的老虎耳朵也跟着抖了一抖,又聽到秦素月問。

“如此,你還要與我争嗎?”

争什麽?

白濯枝四處張望,卻看到白無黛緩緩眨了眨眼,她的眼在秦素月問詢的剎那縮成澄黃色的豎瞳,又放松下來。

不止是眼,若說之前白無黛是緊繃到快要爆炸的皮球,如今便成了圓潤但不緊繃的皮球,她整個人都松懈下來。

白無黛輕輕搖了搖頭。

争不過的。

若秦素月只是善于玩弄人心便罷,但她還是個無所顧忌的瘋子,白無黛是喜歡挑戰,亦貪戀權欲,但并不代表不愛惜自己的性命。

若當真與秦素月針鋒相對,只怕連性命都保不住。

索性她是魇殺,在獸宗總不會沒有自己的位置。

宿蘭時并未管秦素月那邊的動靜,她已經兀自飛到了公儀傘劍的身旁,無常所化的游魚在傘面嬉戲追逐,像是随時要探出頭來。

她想要以手指觸碰無常,卻又收回手,最終保持在虛撫的姿勢。

她其實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但還是下意識求助。

心中像是有個長着軟刺的球在不斷膨脹。我總要說些什麽。

宿蘭時想。

“我應該做什麽?”

她看向溫照夜。

“感受無常。”溫照夜也不知道她應當如何做,但她知道,此時宿蘭時需要有人說說話。

宿蘭時嘆了口氣:“感受無常……啊。”

“我其實沒想到會是這樣告別,我以為我至少也會飛升之類的。”宿蘭時的話密了許多,“雖說飛升的人幾乎沒有,但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對于向你植入魇骨,我還是要說一聲抱歉。”宿蘭時看向青寧,未等她回話便又看向天空,“與我聯系之人卻是魇族,他身上亦有鎖鏈,只是在最近幾年,愈發少了。”

她消散的速度加快了許多。

“啊,感受到了。”

“替我跟師尊與師兄說聲謝謝,以及抱歉,最後一個問題。”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青寧。

“我應當會回來吧,不會等到物是人非滄海桑田後我再回來,那好像也不能叫回來了哈。”

青寧不會說謊。

宿蘭時看着青寧點了點頭,心提到了嗓子眼,又聽她道:“會回來,并不會太久。”

宿蘭時莫名想笑,卻只是扯了扯嘴角:“那,再見。”

她與青寧并無多少感情,但到現在了,最信任的卻還是青寧。

她本不寄希望有人會回答,卻聽到青寧與溫照夜共同回了一句:“再見。”

就連殷雪重也道:“我會殺了祂。”

這便夠了。

宿蘭時背對着幾人勾起嘴角,她本以為在此世不過孑然一身,即使青寧道她是胥蘭亭,她卻清楚,她并無胥蘭亭的記憶與經歷,胥蘭亭的聯系自也無法轉移到她身。

但如今,她也總算認識了幾個可以等她歸家之人,被灌輸的異世記憶雖是虛假,但她所建立的聯系卻真實存在。

家啊。

宿蘭時化作光點,徹底沒入無常中。

無常發出瑩瑩幽光,輕輕擺尾,懸空的九曜飛至公儀傘下,星光流淌至傘身。

傘下灑下一條星河,星河漸淡,一位閉眼垂眉的女子的身影便凸顯出來。

她并無聲息,如同雕像一般,為鲛皇所化之樹撐着傘,星光組成的鏈條自傘下釘入鲛皇樹身,是保護也是禁锢。

這是宿蘭時的臉。

因鲛皇死亡而迅速枯萎的樹開始重新煥發新芽,晶瑩剔透的藍色的果輕盈地墜在枝頭。

“這是……”

秦素月轉過頭來,她嘴角揚起,眼睛卻奇怪地閉上:“我都忘了還有你了,弟弟,這是我們的兄姐與弟妹啊。”

“這便是你與宿蘭時所做的交易?”白無黛問道。

秦素月點點頭:“畢竟交易,總是要有來有往,不是嗎?”

蒼執明喉嚨幹澀,他沙啞道:“他們還能回來嗎?”

秦素月俏皮地搖搖頭:“不知道呢。”

溫照夜擡頭看了看宿蘭時的雕像,又看了看枝頭墜着的果,她蹙眉問道:“可對蘭時身體有害?”

秦素月不無嘲諷道:“若是之前……會丢掉性命也不無可能。”

她頓了頓,雖然不喜歡宿蘭時,但到底為她争取了複活親人的希望,宿蘭時內斂又自卑,并不會說,那便由她來說。

“她并不想成為魇族,在知道她并非魇族只是沾染魇氣後,與我交易消除魇氣至少延緩成為魇族的方法,她抱了必死的決心。”

溫照夜聞言,嘆了口氣。

“但是現在……她既是神器之靈,這麽多的神器,難道還不夠她一個人采補?”

真真是好運氣,好運到秦素月都要嫉妒的地步,她是如此想的,也如此說出來了。

“真是好運,但是弟弟,你卻不會這麽好運了。”

秦素月笑盈盈地轉過身,閉眼“看”着蒼執明。

早在她轉過身之前,無定式便鎖住了蒼執明。

江筠寒被殷雪重的幻影擊成重傷,饒是如此,在看到秦素月有要對付蒼執明跡象的時候還是道:“你欲如何?”

秦素月并未理會。

江筠寒又道:“無論如何,他也是浮光宗宗主的親傳弟子。”

若是在平時,他說這話或許會對秦素月有一絲絲威懾,但如今他本就重傷,為了避免牽扯傷口更是以極別扭的姿勢歪歪斜斜站着,沒有絲毫氣勢。

秦素月連看都未看他,只道:“若我說蒼執明為喬暮雪隐瞞你的真正救命恩人一事出謀劃策呢?”

江筠寒的面色陡然慘白。

秦素月卻大笑出聲,她轉過身,睜開眼,卻流出血淚,她的視線一片空白,分明是眼盲的症狀:“我當真以為你江筠寒是什麽光風霁月大公無私之人,原來,都只是因為未觸犯到你的利益,慷他人之慨的僞君子,你與喬暮雪,當真是天生一對!”

她絲毫不顧及流下的血淚,自顧自道:“你們也想報仇嗎?”

“想的吧。”

“那我便為你們報仇吧。”秦素月“看”着蒼執明,他已經被勒得說不出話來。

秦素月輕聲道:“若是他們還有意識,定不會舍得我殺你。”

“但是蒼執明,他們的意識已經在你逃出族地的時候,嘭,”秦素月的手極誇張地做了個煙花盛開的動作,“徹底消散啦。”

“他們一定是恨你的吧,所以我要為他們報仇。”

蒼執明頭上青筋凸起,他艱難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向外吐:“你為何不告訴我?!”

“在他們死光光前,都要我保護你,不讓我告訴你,即使是殺親的罪名,也讓我來背負,”秦素月惡劣地朝他笑了笑,“在他們死後,你憎恨我殺了他們,我告訴你有用嗎?你只會覺得我在編造謊言,反而會更想逃出族地。”

“但是你不知道,你的天賦在出了族地之後便會大幅削減,并不足以支撐你保持這些人的意識。”

秦素月冷笑:“好一朵清清白白的白蓮花。”

她輕撫上蒼執明的臉,兩張極為相似的臉如同鏡之兩面,相向而視:“姐姐疼你,但他們更疼你,所以我就讓你去陪他們吧。”

她接過蒼執明落下的痛苦的眼淚,眼淚在她手中化作鲛珠:“不對,這不是死亡,是新生。”

蒼執明死了。

秦素月後退兩步,也落下淚來。

他化作星光向鲛皇母樹飛去,秦素月截下一捧,覆在眼上,不過一息的時間,她的眼睛便又恢複了神采。

她大笑出聲:“恭喜你們共同迎來新生,而我,将在這污濁的地獄中,永存。”

溫照夜解釋:“蘭時并非鲛皇血脈,能夠化作器靈與母樹融合,大抵是秦素月獻祭了什麽,諸如眼睛,但她與蒼執明同卵雙生,本當是一人,蒼執明的器官,她亦用得。”

話雖如此,除青寧之外的幾人也并非沒有殺過人,仇人殺了便殺了,用仇人的器官來做自己的器官,到底有些駭人聽聞了。

但到底是別人的家務事,蒼執明與秦素月也當真隔着血海深仇,誰也沒對她的做法置喙。

思量間,秦素月亦整理好了情緒,她蹦蹦跳跳走了過來:“我有東西需去獸宗取,現在出發麽?”

白濯枝圓圓耳朵上的毛炸起,聲音都變了調:“你也去?!”

秦素月怪模怪樣地學着他:“我怎麽不能去?”

自是可以的。

白無黛已無競争少主之心,塵埃落定後秦素月如何做與她無關,這應該是獸宗宗主頭疼的事。

因此她極有閑心,順道問了句宗紅玉:“合歡宗不會後悔嗎?”

白送半個神器,還一點回報也沒有。

宗紅玉嘴角揚起端莊的笑,平素看或許會覺得有些虛假,此時她卻是真心實意:“天下無魇,這不是很好的回報嗎?”

倒也不是無魇,只是暫時被封印了而已。

白無黛本想說,但她本也不是話多的人,而且她能想到,宗紅玉沒道理想不到。

是個很豁達的人啊。

溫照夜卻頓住了,她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本金光耀耀的書,幾人并不陌生。

“天機書?”

溫照夜點點頭,道:“有任務了。”

“贏國皇宮,除魇。”她将天機書遞給青寧與殷雪重,“我還要回去彙報,江筠寒傷重,看來只有你們适合去。”

青寧接過天機書,點點頭,在哪都一樣。

秦素月歪了歪頭,半分不見之前的沉重:“對了,贏國皇女與姐姐的師姐味道很是相似呢,說不定是血脈後輩呢。”

那恰恰正好,青寧看向她:“多謝。”

秦素月臉上的笑僵住了,她喃喃:“怎會如此生份呢?”

無人回她。

青寧正欲攜着殷雪重離開,便聽到身後江筠寒再次問道:“你當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嗎?”

青寧的神色依舊毫無波瀾,她拉住殷雪重想要給他教訓的手,轉過身:“是與不是,很重要嗎?”

不重要。

青寧救下過許多人,不論善惡,大多只是順手而為,根本不會希望得到回報。

他本就是于她無關緊要之人,順手而為的救命,更是不重要了。

青寧與殷雪重走了。

到底是見着江筠寒長大的,溫照夜還是有些不忍,補充道:“其實喬暮雪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青寧順手從雷劫中救下你,與殷雪重将你撂在一邊便走了,若沒人發現,你仍舊會死;但擔憂你偷偷前來的喬暮雪發現了你。”

“她一步一個腳印将你背到了更安全的地方。”

“所以說,你有兩個恩人,其實也沒有認錯。”

江筠寒嘴角勾起,他反問自己:“這重要嗎?”

不重要的,因為喬暮雪如今于他也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

江筠寒大笑起來,胃中仿若有東西在翻湧、灼燒,他向前走去,卻眼前一黑,吐出血來。

發表評論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