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
“你怎麽連這都知道?”賀新景思忖道。
在他的調查中,靳游雪雖然有不少風雅事,卻終究還是靳家小姐,皇家郡主,怎麽看也不應當知道剛才那味道是致幻的。莊虔指着下面的激動道,“快看,大賽要開始了!”
“那是……人?”
大賽場地置身于高大的栅欄之中,四周淨是熱情高漲的叫嚷。全場矚目的唯一入口處,瑟瑟進來一個人。
莊虔大驚:“是她!”
“你認識?”
“她就是給我致幻藥的那個女子,應該是逃跑途中被抓回來的。”
“不是?她為什麽幫你啊?”
“我長得漂亮有問題嗎?”
“沒問題,沒問題。”
女子衣衫褴褛,渾身上下盡是傷痕,在數不清的蠟燭油燈的映襯下,顯得可憐又狼狽。在莊虔的右手邊,一個身着護衛服飾的男子正朝她走來。她戳了戳賀新景,他攙扶着她站了起來。
護衛打量着他們問道:“你們的令牌出示一下!”
令牌檢查無誤後,護衛半信半疑地又問了一句:“你們是什麽關系?”
“她是我的——”
賀新景說到一半被打斷她打斷。莊虔撩撥着他的臉廓,将指尖停在了他的嘴唇上,眼底盡是柔情蜜意。
“姐夫!”
“……”
護衛看看她,又看看賀新景,眼底淨是詫異,很快就一步三回頭地到後面巡查去了。
“靳游雪!”賀新景咬牙切齒道。
“你年紀都這麽大了,姐夫挺貼切的啊!”
“你!”
“大不了我下次給你一個外室當當!”
賀新景笑着上前,低聲道:“靳游雪!”
“怎麽?”
“別叫我,再叫我回去就休夫!”
“要休也是我先休吧!”
莊虔別開臉去,不再與他争辯,視線緊緊追随着場下孤立無援的女子。如果不是宴席那夜,她恐怕永遠不會知道,靳游雪原來竟也是別人的替代品。這人半夜嘴裏硬是在叫喚“月娘”這個名字,這人想來才是他真正喜歡的人。莊虔雖清楚二人不過露水情緣,過了這段時間,曝光了身份,查清了真相,大家就各走各路了,但還是偶爾會想起來,然後心底悶悶的。
在偌大的場地中,玫瑰和茉莉的花瓣被緩緩灑下。懸在半空的枝丫上,有一人正挂在上面,若有若無地觀察着場下。不一會兒,入口處又進來一個人。從他堅韌的臉上,勉強能辨認出這是一個男子。他看着約莫十六七歲,臉上嘔出的血跡斑駁了整張臉,光是看着就有些猙獰。
“這怎麽是兩個人吶?不是說是鬥獸大賽嗎?”有人質疑道。
“一看你就是第一次來,你且等會兒,真正的主角還沒入場呢。”
莊虔和賀新景交換了一個神色,再次看向場上。
高臺上紅衣女子居高臨下,縱觀全場。茶杯滑過素手,砸碎在地。男子匍匐在地上,将那碎片一一撿起。
“我說了要你撿嗎?”
男子撿碎片的手頓了頓,接着在她的注目下,膝蓋朝着那碎片就跪了下去,鮮血溢出來,暈染在他白色的衣裳上。
“這樣才對嘛!”
張七七穿着單薄的襦衫,将光着的腳踩在他的腿上,抓住他的臉,質問道:“若是主動吻我,我可以考慮考慮放了她。”
男子沒答,雙手緊緊攥着,一眼也沒看她。
張七七光着腳走至欄杆前,俯視着下面瑟瑟發抖的女子,嘴角揚起漸漸笑意。
挂在半空中的身影注意到她的眼色,立馬就騰躍着落在了欄杆上。
“主人,請吩咐!”
張七七臉上笑意明媚,稍稍撥弄了下脫離的指尖,看看下面,又看看跪着的那人,在那人的耳畔,不知說了些什麽。
莊虔抓了抓賀新景的衣服,示意他看向高處,那妖媚的身姿,紫色的衣裙,應該是一個女子。
“我怎麽感覺那個女子好像見過呢?”
“能在京城這樣的地方搞這麽大的動靜,沒準這幕後之人正是朝中的,你覺得眼熟沒準就是認識的。”
賀新景這話說得嚴肅,絲毫沒有往日之間的玩樂之感,莊虔靠近追問道:“你是不是查到了什麽消息了?不如透露透露給我?”
“沒有。”賀新景主動拉開距離。
“切~不想說,我還不想聽呢。”
賀新景趁她不注意,看向她的眸色深了幾許。若是沈折探查到的消息不錯,靳景君也在這兒,而且好像身份還不低。他不清楚靳游雪的為人,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洩露消息幫助靳景君,所以他不能說,只是先走一步看一步。
萬衆矚目之時,入口處再次打開,不過這次不是開一半,而是全開。
四面八方的入口皆打開了,場上的人歡呼雀躍,仿佛即将要發生什麽大事。
男子腿腳像是有傷,害怕地捂着走至中心,而女子則是停留在入口處的邊緣處,憑借着栅欄行走。
厚重的腳步聲響起,走在每個人的心上,像是在宣告場下一男一女的即将來臨的死亡。
黃色絨毛的老虎闊步進來,環視一圈後大聲咆哮了起來。
賀新景眉頭一皺,“這怎麽是老虎啊?”
“進來看見的那個黃色的毛發,我就猜到了。不然以為這鬥獸大賽的看點是什麽?總不能是貓抓老鼠吧?”
莊虔看他這樣的害怕,不由得心下一軟,“你要是實在害怕,就牽着我的衣角吧!”
“不……不用,我可以的。”
賀新景一嫌棄看向那大家夥,肩膀都不自覺地抖擻起來。看見老虎朝着他們方向沖來時,一把就抓上了她的衣角,躲到了她的身後。
“走了嗎?”
“走了。”
賀新景從她身後探出頭來,疑惑道:“這怎麽樣才算是贏啊?難不成是賭男子還是女子最終活着?”
他這話剛問出,就被鄰座的人糾正道:“不是,不是。這輸贏看的是人活着還是老虎活着,至于男子女子,根本不是重點!”
“那為何是一男一女,不是兩男,不是兩女?”
“追月樓和遠遠春都知道吧?他們兩家是一家出一人,可不就是一男一女了嗎?”
遠遠春?莊虔忽然想起先前在大街上攔他的那個人,好像他就是遠遠春的。遠春向來以規培男子為主,追月樓則是與之相反。這兩家是京城頭號招牌,也是衆所周知的富人齊聚之地。
賀新景低聲道:“難怪這兩家能獨大,原來賺錢的門路是在這兒。”
莊虔沉默片刻,說道:“賀新景,等會兒我們兵分兩路,你去找你的嫌疑人,找到後直接出去,不必管我!”
賀新景抓住她的手,“你要去幹嗎?”
她掙脫開,冷冷道:“我要幹什麽,輪不到你來管!若是不幸我死在了這兒,你便回去找你的月娘去吧!”
“什麽月娘?你在說什麽?”
賀新景正要解釋,卻被她手動噤聲。男子被老虎撕咬着,原本就有傷的腿腳此時更是動彈不得了,直直地躺在地上,像是沒了生機。老虎再次向女子走去,尾巴擦過他的臉,被他雙手用力地死死地攥着。尾巴劇烈搖晃着,男子被連續砸在地上,嘴裏大口大口的鮮血和牙齒接連掉落。
老虎轉過身去,企圖用爪子将他剝落,不想腳邊又被女子狠狠地抱住了。老虎兩邊都掙脫不掉,索性就疾步跑了起來,場地本就廣大,加上速度之快,沒一會兒就已經跑了十幾圈了。女子奄奄一息了,卻依舊沒有松開手。男子亦如是。
觀賽的男男女女分別斥責起來,“這老虎行不行啊?”
“這二人好頑強的生命力,這場大賽沒白來!”
“好什麽好,一點都不刺激,上一次我來看見了女子徒手将老虎放倒了呢,就是男子沒堅持到最後,要不然還能活下來參加第二場。”
鬥獸大賽,賽如其名,就是與獸争鬥。在這場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一人死去,另一個也要死,哪怕是打贏了老虎,若是真的打贏了,那便參加下一次的鬥獸大賽。循環往複,永不得自由。
莊虔手心攥滿了汗,呼吸也漸漸急促了。這樣血腥的場面,她在十五歲,初入江湖時就遇上了,只不過那時她是場下拼盡全力活下來的人。而她的搭檔正是欺騙她進去的人,她永遠記得那天身上遍布的腥臭味,既有那個搭檔的也有別人的,盡管這件事已經過去四年有餘,但是那個氣味卻一直殘留在了她的身上以及心裏。
“靳游雪?你身上好燙,你沒事吧?”
“沒事,你管好你自己。”
莊虔直接離開他,朝着場下走去。而當她再次擡頭時,男子已經被老虎甩了出去,砸在了栅欄上。
而那個女子依舊堅持着,盡管她的眼睛不知何時就閉了起來。
“你要幹嗎?”賀新景死死地抓住她手,語氣狠厲地問道,“你不要鬧了!”
“讓開!”
“你瘋了?下場的人必死無疑,你能不能替你家裏人想一想?”
莊虔嗤笑道,“家裏人?你說靳府哪些人?他們可不是我家人!”
她絲毫沒有理會賀新景的勸告,徑直就朝着入口的護衛去了。
“去告訴你的主人,有一個客人想要下場玩玩,賭注就是場上那二人的命,若是贏了,人就給我,是生是死由我做主。”
“您開玩笑呢吧?”
“你且先去問問,同不同意再說!”
兩個護衛交換了一個眼色,一個護衛就小跑上去禀告上面的人了。
護衛慌張跑下來,喘着粗氣說:“主人說了,您若是想進,那便進!若是贏了,那二人您可以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