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失敗
裴鴻羽忍着痛,将背後的包袱轉到前面,手輕拍兩下,發出咚咚的響聲。
“萬無一失!”
語氣是少年人獨有的輕狂與得意。
李令儀向來不是掃興的人,稱贊之語滔滔不絕。直到他不好意才止住話頭,轉臉道:“茶茶,扶我們的大功臣回客棧!”
雲集客棧,人聲寂靜。裴鴻羽房間內,燈影闌珊。
茶茶站在燭臺邊,用剪刀修剪燈芯。
驟然大亮的火焰光芒照到裴鴻羽半裸的肩膀上。
少年皮膚顏色比普通武将略顯白皙,箭矢已經被他當場拔出,此時只剩創口。銅錢般大小的創面皮肉翻出,周圍青黑色的淤血堆積。看上去極其駭人,所幸沒有傷及骨頭,都是皮外傷。
桌面上擺着瓶瓶罐罐各式各樣的跌打損傷藥,惠明拿着絹帕幫着清理傷口。
“要不還是去請大夫吧?”
李令儀盯着他的傷口擔憂的道。
裴鴻羽一擺手,“不用!臣沒那麽嬌氣,上點藥就行!”
對他的忍耐力嘆為觀止,不愧是诏獄中歷練過的人!
李令儀不敢再看,順手打開包袱,從裏面拿出來一只填漆戗金西番連紋方盒。盒子相當的精致,畫工精巧細膩,蓮花秀美絕倫。反轉過來,還上了一把小金鎖。
李令儀拿在手裏前前後後反複觀看,心想單這只盒子都價值不菲。拿它放藏身家性命,倒也合适。
“小裴大人,這盒子你怎麽拿到的?”
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回答,李令儀擡頭。惠明正拿着白棉布小心翼翼的清理傷口,雪白的棉布立即被淤血染紅,髒污一片。
而裴鴻羽像個傻小子似的,盯着惠明的側顏出神。
李令儀忍俊不禁,沖茶茶使眼色,茶茶看他那癡漢樣兒也跟着笑。
即便這樣,他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被外事所擾。
茶茶看不過眼,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再看眼珠子要掉下來了!”
“啊?哦哦……”裴鴻羽如夢初醒,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內貴人說了什麽?”
“我沒說什麽,是公主在問你。”
裴鴻羽又看向李令儀,煌煌燭影下臉色微紅。
李令儀又重複了一遍問題。
“臣……”
“別臣了,怪別扭的,稱我。私下裏随意些,無礙。”
“是,今天臣……我跟大人依計行事,他登門拜訪将湯承平引到前廳,我再翻牆進去。按照大人所繪的地圖找到了書房,進去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發現要找個的那什麽賬本。可是卻意外發現,屏風後挂仕女圖的牆上發現了一個暗格。在那個暗格裏,就發現了這只盒子。”
“我的手剛摸到盒子,就觸發了機關。箭羽迎面朝我射過來,因為太近,第一支沒有躲開。閃避之時,還撞到了一個花瓶,就被人發現了……”
“不過,還好當時我抓起盒子就躲到了房梁上,等人都走了才下來。我還特意觀察了一下,那機關布置的極其粗糙,若不是離得太近根本傷不了我。”
“後來我晃了晃盒子,感覺裏邊大概裝的就是書,便順了一個包袱揣在身上了。”
李令儀握住小金鎖用力拽了拽,紋絲不動。正要說話,一個人伸手道:“給我吧。”
李令儀擡頭,不知什麽時候,高翊回來了。将盒子遞給他,默然無語。
別過臉坐到椅子上,表面上是在看茶茶剪燈芯,實際注意力全部都在高翊手上。她倒要看看他怎麽開鎖,莫名的就想讓他出糗。誰知,那厮不知哪裏尋了一個鐵絲,順着鎖孔一推一拽,竟然就開了!
衆人忙圍過去,連傷口包紮到一半的裴鴻羽也捂着傷口湊了過去。
高翊骨節分明的手指握着鎖扣,在萬衆期待下打開了盒子。
盒子裏面的确裝了兩本書。
李令儀拿起來看了看,赫然發現,一本叫《資治通鑒》,另一本叫《史記》。
……
高翊接過去大致翻了一遍,放到桌子上,垂眸若有所思。
“什麽?!”
裴鴻羽再度翻看,發現真的就是兩本史冊,忍不住驚訝道。
一時間衆人都有一種被人耍了的感覺。
李令儀忽然想起了鐘宜年所說的另一個書房,靈光一閃。或許從最開始,他們的目标就找錯了。可是如今已經打草驚蛇,怕只怕再難得手。
醒過神來,什麽都沒說,轉身往外走。
茶茶問道:“公主你幹什麽去?”
李令儀倚着門框回身道:“睡覺啊,能幹嘛?你們也都洗洗睡吧。”
裴鴻羽遲疑着問:“不再……研究研究了嗎?”
忙活了一晚上,她感覺很疲憊,有氣無力的反問:“研究什麽?《史記》嗎?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研究完了!太晚了,都安置了吧。”
說完潇灑離去。
“安置了吧。”
高翊展唇一笑,也跟着走了。
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客棧左側最外面的那間客房門口,紅紗西瓜燈籠紅彤彤的光線下,李令儀咬着手指低頭不停的在門前踱步。
在轉第十圈的時候終于鼓足勇氣擡手敲門,手還未碰着,門突然從裏面打開。
陡然撞進那一雙古井無波的眼眸中,方才被強壓下去的羞恥心再度噴發,溜走的念頭像最能蠱惑人心的魔鬼。
可轉念一想,命都快保不住了,還管什麽兒女情長?!
她雙手握拳,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高……高大人……”
“噓~”
高翊伸出修長的手指抵在唇邊,李令儀立即噤聲。
“殿下,借一步說話。”
李令儀猝不及防的被他拉走。
無邊的黑夜中,客棧後院樹影婆娑。李令儀看到那口井,忍不住又坐了上去。
三步之外,高翊倚着那顆歪脖子桃樹道:“臣就知道殿下不會就這麽放棄!”
李令儀摸了摸鼻子,當然,她要是放棄了,她的壽命誰去賺?
将那股子扭捏勁兒徹底摒棄,挑眉問道:“高大人有何高見?”
“很明顯有人走漏了風聲,湯承平有所防備。”
語氣相當篤定。
“至于這風聲怎麽走漏的暫時不知,現在知道的是我們已經打草驚蛇了,再想偷到賬本,難了!”
“不過,湯承平的這一舉動又證實了兩件事!”
李令儀用手臂支着頭,問道:“什麽?”
高翊嘴角上揚,擡頭望向黑漆漆的天空道:“之前殿下說的話,臣并不完全信,甚至只信了三分。可湯承平的這一連串操作,證明公主說的是對的!湯承平真的有賬本,也真的放在了書房!不過,只要這東西存在……”高翊将側着臉望向她,“這世上,就沒有北鎮撫司拿不到的證據!”
李令儀點點頭,不錯,很狂妄,很自信,很高翊!可是……
“賬本,不用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