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9 章 坐懷不亂

坐懷不亂

青石小巷,三人并肩而行,步履緩慢。

裴鴻羽伸手從低矮的樹枝上摘下一片銀杏葉,捏在手裏道:“這姓湯的運氣還真好,遇上了心地善良的姑娘。”

李令儀沒接話,歪頭看向高翊,追問:“後來呢?”

“後來,每一次見到時任順天尹的鐘泰,他都畢恭畢敬的行禮問安。因他直名在外,卻獨獨對鐘泰如此恭敬,引得衆人好奇不已,連帶着聲名不佳的鐘泰都高看了幾眼。鐘泰臉上有光,自然願意與他多接觸。幾番下來,鐘泰發現此人才華橫溢,人品貴重。一來二去的,便将他收作了東床快婿。”

李令儀忍着笑,道:“只怕這湯承平早就存了這個心。由此可見,此人看似剛直,其實也是個心計了得的。”

如果按正常路子走,湯承平還真連登門求親的機會都沒有。以此種方式結識鐘泰,一來的确可以報恩,二來也能在鐘泰面前晃一晃,混個臉熟。

高翊對此不予置評,接着道:“自從與鐘小姐成親之後,湯承平慢慢的就懂得了變通。靠着鐘泰一路扶搖直上,就成了現在的太原知府。”

至于中間又發生了什麽,只有當事人知道了。

人生際遇,變幻莫測。發誓要堅持一生的信念,在咬牙堅持中悄然轉變。可悲的是,這轉變不是在仕途的荊棘叢中,不是在不得志的煎熬抑郁中。而是在碰的頭破血流之後的某個轉角,遇到了一個發着暖光的人。被暖光吸引,等再度醒神時,不知怎麽已經身處歧路。想回頭,發現苦海無涯,回頭無岸。

九月廿六是喬老夫人的生辰,頭一天喬府就熱鬧了起來。前府後院,喜綢飄帶,攢花挂燈,大戲連唱三天。

因聖眷隆恩,又有公主駕臨。正日子這天,喬府的門檻險些被人踏破。有來往的、沒有來往只要夠的着,牽三挂四的一齊湧了來。

壽宴設在了喬府大花園,花園中有一條從龍潭湖引過來的水渠。以水渠做屏障,男賓女賓在水渠兩邊分席而坐。

開宴前,李令儀想着和光同塵,便阻止了兩位舅母設屏風的想法。

這就導致了女賓人人都能瞧見她。于是有些性格活潑的年輕媳婦、姑娘以及小丫鬟,躲在一遍偷偷打量她,然後再交頭接耳的“悄悄”議論。

“快看快看,那位就是公主殿下!”

“哇,她的衣裳真看!”

“頭面也好看!你看那支步搖,是內造的吧!見湊沒見過……”

……李令儀聽的那叫一個清楚。

初時還沒什麽,随着人越來越多李令儀覺得自己像是戲臺上的猴子。活活把她這個社牛,整成了社恐。

随後開宴,李令儀跟着老夫人一起首位端坐,笑的像個假人。敬酒的、問安的、借着給老夫人拜壽向她敬酒的一波接着一波,簡直應接不暇。

她本不勝酒力,這幾個來回下來眼前就出現了重影。實在扛不住,趁着空檔跟老夫人打了聲招呼,便帶着茶茶與惠明悄悄溜了出去。

走在水渠便蜿蜒曲折的鵝卵石道上,李令儀吐了口濁氣,揉了揉僵硬的臉,抱怨道:“我的臉都笑僵了,怎麽比參加宮宴還累啊……”

茶茶順着話頭道:“這些大家閨秀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只在戲臺上見過什麽皇子公主的。好不容易來個真的,且有緣同席吃酒,激動些倒也能理解。”

說話的功夫來到了西北角水渠閘口,一座漢白玉石拱橋橫亘在水面。對面假山涼亭,精巧別致。

酒後被秋風一吹,有些暈眩。再加上走了許久,略覺腳酸。李令儀擡起下巴朝涼亭點了一下道:“走,去歇歇腳。”

涼亭雖然在水渠對面,但與男賓筵席已有段距離,中間又有花樹涼亭阻隔,影影綽綽根本看不到。

李令儀三人信步走過去,剛靠近就聽到涼亭左側的假山後,一陣女人咿咿呀呀的叫聲。

……

李令儀腦海裏立即閃現出少兒不宜的畫面,當即扯住茶茶和惠明原地不敢動彈

李令儀與茶茶二人原地站了一會兒,沒了聲響,讓她一度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正要擡步繼續走時,那黏膩的、媚入骨髓的嬌喘又一次清晰的從假山後面傳來,并且這次持續着,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如果剛才懷疑是幻聽的話,這下一下子證實了。李令儀瞳孔地震,古代人都這麽熱情奔放嗎?

李令儀環顧茶茶二人,在她們眼裏看到了同款震驚,臉皮薄的惠明臉頰紅暈飛起。三個人對視着,李令儀緩慢咽了咽口水,伸出手指示意她們原路返回,以免驚動野鴛鴦。尴尬不說,萬一惹出人命可不是鬧着玩的。

“下來!”

三人輕手輕腳的剛走兩步,突然驚現的男聲,吓得三人立即原地僵立。

三個人回頭,身後空無一人,原來是假山後那對野鴛鴦中的男人開了口。

這男聲清冽朗潤,聽起來十分清醒,絲毫不見欲海翻滾時的迷蒙。

只是,這聲音聽起來好耳熟啊……

“不要,求大人摸一摸,奴家的心跳的好快啊~”

女人再度開口,這帶着三分妖嬈、五分魅惑、兩分嬌軟,每個氣口都拖着令人臉紅心跳、筋軟骨蘇的長音。

“你再不下來,我讓它停止跳動!”

男的并不為所動,慢悠悠的腔調無端讓人生出三分恐懼。

“大人為什麽不肯接受奴家?是嫌棄奴家長得不夠美?還是嫌棄奴家的腰不夠細?再或者是嫌棄奴家叫的不夠好聽?”

女人幽怨又委屈。

“我嫌棄你髒!”

……冷漠無情!辣手摧花!伸手專打笑臉人!這叫人家姑娘情何以堪吶?!

一時間李令儀震驚到腦子裏只有國粹。

剛才她們聽到的風情旖旎、嬌喘連連,現在仔細回想的确沒有任何男聲的任何痕跡。李令儀了然,這場風月戲似乎是一廂情願的呀。

正當她思緒紛紛的時候,突然有人從假山後面沖了出來。李令儀三個人立即圍成一團,埋頭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那人出來看到她們三個似乎停了一刻,繼而裝作沒看到樣子跑走了。

李令儀偷偷瞄了一眼,光看背影就知道長得極美,最重要的是腰似乎又軟又細……

可惡!她作為女人都決定秀色可餐,那男人竟然無動于衷?!怕不是不行吧……

“高……高大人?!”

李令儀看向茶茶,什麽高大人?莫名其妙的說什麽呢?怎麽惠明也是一臉震驚?

李令儀瞬間脊背一僵,不會吧,不會這麽巧吧?

順着茶茶和惠明的視線,回頭看,假山後面又出來個人。那人束發戴冠,一身暗花玄袍,腰間勒一條飛魚流雲紋的綢帶。俊逸潇灑,身材欣長。一雙如靜夜寒潭的眼睛望着她,一股冷風鑽入後脖頸。

嘶……還真有這麽巧!難怪方才覺得聲音耳熟呢!她伸手撫上後脖頸,擡頭看藍天白雲深覺礙眼,連自己都覺得也礙眼!閑着沒事她歇什麽腳啊!

眼見氣氛都要結冰了,李令儀幹笑道:“呃……哈哈哈哈,好巧啊,高大人也來這裏醒酒嗎?我剛走到……”

“你看到了。”

是陳述句。

嘆口氣,既然如此,索性就不裝了吧。一向深谙“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的道理,李令儀深深揖手,笑吟吟的耍貧嘴:“原來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先生,失敬失敬!”

“好說好說,殿下想學臣可以教你。”

高翊乜斜着眼睛,面容沉靜,語氣淡然。

李令儀伸出手掌,“不用,高大人這份定力常人可學不會。”

雖然她面上嬉皮笑臉的,但不用想也知道方才那人不簡單。往前兩步湊近他,“怎麽回事?誰的人?目的是什麽?”

“開席不久,一個小童過來禀告說有人在閘口的涼亭等臣。臣來時涼亭內空無一人,假山後卻又異狀。剛走近查看,就被那女人纏住了……誰的人不知道,目的也不知道。臣唯一知道的是,”高翊迎着她的目光,眉梢微動,“她會功夫!”

或許是趁亂混進來的暗探,至于是誰的暗探,要探什麽,相信很快就會有答案。她們才是掌握主動權的一方,不論那女的是誰的人,都不必着急。何妨讓子彈先飛一會兒?因此李令儀不再追問,含笑調侃:“會功夫的美人兒卻沒有打動高大人,失敗,太失敗了!”

高翊乜斜着看她一樣,徑直離開。

“竟然有女人敢勾/引高大人,簡直是活膩味了!”

茶茶盯着他的背影啧啧稱奇。

高翊越過涼亭,拂花折葉,消失在蜿蜒曲折的鵝卵石小道上。

晚間,水渠兩岸各色琉璃花燈宛若游龍。紅燭璀璨,星羅棋布,整個花園一片火樹銀花不夜天。

直鬧到了半夜,李令儀累的回去盥洗完倒頭便睡。

“公主?公主?”

睡意朦胧間聽到有叫她,嘴裏含含糊糊的應着,身體卻沒有任何行動。聲音卻锲而不舍的一直在她耳邊聒噪,她煩不勝煩,睜開眼發現竟然茶茶。

“幹什麽?”李令儀睡眼惺忪,心生不滿。

茶茶急道:“高大人在二門外禀報,說湯承平在巡撫衙門自缢了!”

一聲焦雷,一下子将李令儀的困意劈到了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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