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時,她已經在這家飯店中,由淺康強和章思霞陪伴着。
“淺淺,我們這麽做也是為了你的安全,剛才一路過來,不知有多少燒焦的樹林和房屋,到處都燒成灰燼……”淺康強有些無措,不知如何安撫女兒才好,他可從沒有見過她如此冷靜的模樣。
章思霞朝他使了個眼色,要他別再說,旋即開口安慰道:“霍鷹答應過等事情結束就和我們會合,你放心吧!”
她依然安靜,閉上眼睛卻流下淚來。
怎麽也忘下了啊!
忘不了酒廠的雞鳴狗吠、葡萄田的泥巴味,還有豔陽高照、繁花似錦……最重要的是,她不能任由霍鷹獨自承受這一切災劫,她要陪着他承載所有的淚水和悲痛。
“什麽?!淺淺她跑了……已經大半天?”霍鷹”行黑的手掌用力的握住手機,差點就因為太用力而捏碎它。
另一端的淺康強說道:“她留了張紙條,說要回曼德威。”
“不可能!警報還沒解除,她根本進不來納帕山谷。”
“我們也覺得不可能,但在飯店附近找了半天也找不着她,後來思霞想,既然我們有法子搭物資補給車進去,那麽淺淺也有可能這樣做,例如搭媒體采訪車之類的……”
霍鷹迅速上了車,飛馳回到空無一人的房子,踢開大門。
“淺淺!”吼叫聲傳遍屋裏屋外。
“我在廚房。”有聲音從後方傳來。
他大口抽氣,扔下手機,往廚房奔去。
果然,讓他擔心的人,就坐在廚房中央的調理桌旁,悠哉的喝着茶,爐子上的開水正燒得咕嚕咕嚕響。
“過來喝杯茶。”淺淺悠閑的泡茶,給他一個堅定不移的微笑。
“你好大的膽子!不要命了是不是?”他氣憤的踱向她。
她瞄了他一眼,噘嘴委屈的說:“我回來跟你共患難,不行啊?”
“你一個女人搭便車有多危險,你腦子裏到底是裝什麽?”瞧他火氣比外面的山火還要旺,随時都會燒過來的模樣。
“搭便車也沒多危險嘛,我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她不服氣的回道。
“你還真的這樣做?!該死!這種時候不知有多少人趁火打劫,你就不怕……不怕遇到壞人?”被氣昏頭了,他邊加快腳步沖過來,邊指着她罵。
她吓得從椅于上跳下來,指着他尖叫,“喂,停!喂喂喂,不要過來——”
“媽的,是哪家媒體、哪個笨記者讓你上了車?”他置若罔聞,仍然邁步逼近。
“我我我……不是搭記者的車,我沒有……我是偷偷上了救難隊的車。”淺淺急了,拿桌上的餅幹扔他,而且扔了就跑。
偷偷上車?這笨女人顯然不知道這舉止有多危險!
他氣得咒罵道:“天!你到底像誰?”
“當然是像我媽!”她直接把責任賴給死去的人。
“我把你寵壞了,你才得寸進尺,別以為我真拿你沒辦法。”他伸手抓她,她立刻拔腿就閃,吓得又拿茶罐砸他,他一擋,茶罐落地,撒了一地茶葉……結果他們繞着桌子追逐,一片淩亂和尖叫聲。
沒一會兒,她被身手迅捷的霍鷹一手逮着,壓倒在地上。
“你……你說過不打女人的。”
“該死的你,這麽不聽話,永遠不許你再這麽做了!”他粗暴的吼道,高大的身軀竟忍不住顫抖着。
突然她笑了。
他不由得一怔,“你還敢笑?”
她望着窗外說:“你看!外面的天空烏雲密布……”
霍鷹回過神,倏地外頭一片喧嘩,接着嘩啦水聲不斷。
“下雨了!”他雙眼一亮,把淺淺從地上抱起,跑到屋外迎接急驟而下的雨水。
“你看。”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山林中紅豔的火焰正逐漸消退。
眼看一切将要化為灰燼,忽然一場豪雨降臨化險為夷,原本是一場大悲劇,卻成了個大奇跡。
“有救了!曼德威有救了!”兩人興奮的緊緊擁抱着,充滿了愛與感恩。
清晨,淺淺從鳥語花香中醒來,往窗外望去,雖然經過一場浩劫,有一小部份的葡萄園成了焦土,但是另一邊因為防火溝以及那場及時雨,葡萄樹結果彙彙,一片深紫翠綠、清香撲鼻,已進入采收期。
最幸運的是,酒廠完好無缺,凱迪、強生、瑪麗祖孫,以及工人們陸續歸隊,只見收成車上的大木箱載滿一串串葡萄,送往酒廠去進行發酵。
這麽好的晨光大地,生氣盎然,淺淺的精神也格外清爽,她吸吸鼻子,外面飄來烤羊肉及面包的香氣。唔,肯定是堡麗做的早餐,她喜孜孜的換洗一番下樓去。
霍鷹正與強生、凱迪在院子裏讨論酒廠的工作進度,享受着剛烤好的羊肉和面包。
“東區的葡萄樹沒被山火波及,經過大早大雨之後,反而長得更好,結出的果實飽滿,而且風味更佳。”強生邊吃邊說。
凱迪聽了倒是困惑,“是嗎?照理豪雨過後,葡萄受潮,産生白色黴菌,會使葡萄發育不全,導致嚴重歉收,怎麽東區的葡萄樹反而長得更好?”
“這是因為以牛奶灌溉葡萄樹,不但能抑制黴菌滋生,而且葡萄的風味更佳,所以我想……其他區的葡萄樹也可以試試。”強生說得有些尴尬,因為當初淺淺好奇的試驗,還被他狠狠責難過。
凱迪立刻反應過來,“喔!原來是淺淺小姐的功勞。”
隔着一道門,剛下樓的淺淺略微一怔。
他們是在稱贊她嗎?好奇心被勾了起來,腳步遲疑的停下來,她不由自主的想聽得更仔細些,瑪麗的話就飄進她耳裏。
“總裁,十多年前,你要求淺淺小姐彌補她所犯的錯誤,果然是有‘遠見’呀!”
“這是怎麽回事?”老好人凱迪問道。
強生卻笑嘻嘻的說:“你是指她刺傷總裁,又踩壞總裁苦心培育的葡萄新品種那件事吧!”當時他不在場,這件事卻傳遍酒廠,自然也聽說了。
瑪麗回道:“對啊!我記得總裁胸前被刺了條長長血痕,那時候淺先生要賠償總裁的損失,總裁卻不接受,說要娶淺淺小姐,要她一輩子與葡萄樹為伍。”
“總裁,虧你想出這個懲罰方法,真絕啊!”凱迪豎起拇指哈哈大笑。
“閉上你們的嘴!繼續讨論剛才的議題。”霍鷹顯然不怎麽高興。
哦,原來如此!門外的淺淺完全僵住了。
原來他一直惦記着她,要她嫁給他……只因為她傷害過他,她弄壞了他培育葡萄樹,他就處心積慮想辦法報複她?
難怪她脾氣差、她驕縱、她任性……他卻說喜歡她、愛她,這完全是個騙局!
原來,父親并不完全是為了再婚,才把她騙來這裏,早在十幾年前他們……他們就“出賣”她了,而她竟然傻傻的跌進圈套裏,跟他……
明明冬季還未到,淺淺卻覺得好冷好冷,整個人像是掉進冰河裏,手腳是冰冷的,就連心,也漸漸冷了起來。
沒有憤怒、沒有抗議,她只是靜靜的轉身,然後回房裏,悄悄的收拾行李,遠離那個戲弄她、欺騙她、報複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