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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山鎮。
這一座環繞大山而建的小鎮,司月以暈車為由接過了方向盤,小鎮裏的過道很窄,她們只能将車停在小鎮的入口。
剛從車上下來,迎面吹來一縷微風,司月感覺手臂的雞皮疙瘩都起了一層,身體不可遏制地打寒顫。本是七月,卻因雨天感到一絲寒冷。
李桐從後座拿出來一件格子衫,遞給她,關心道:“套上吧,別感冒了。”
這段時間睡眠不夠,李桐會在途中補覺,車內空調開的久了發冷,她特意在後座備了一件格子衫當被子蓋。
“就一件嗎?”司月沒接,而是先問。
李桐直接把格子衫塞進她懷裏,“我這體格不怕,還是留給你這個需要的人吧。”
司月摸了摸有點癢的鼻尖,穿上格子衫,輕聲道謝。
四周都是茫茫的白霧,只看得見幾個露出的山頭,以及家家戶戶煙囪裏噴出的滾滾濃煙。
周圍的一切都安靜極了。
那灰白色調的天空密不透光,偶爾幾道閃過的電光落在山頭,像是一張張詭異的笑臉,仿佛随時都會将這座小鎮吞噬。
包括她們。
李桐拿出武器裝備好,這裏的氛圍總讓她感覺怪怪的。
淩厲的風從她們身旁呼嘯而過,司月下意識掖住領口,催道:“我們快走吧。”
“嗯。”李桐環顧四周,方圓幾裏內,都尋不到生物的存在,這裏好似被遺棄了一般。
沒走出一段距離,司月停下來,不明所以的李桐問,“怎麽了?”
司月指着槐樹陰影下的那輛車,“你看那輛車眼熟不?”
光從車牌號後面的數字,司月就隐隐發覺不對勁。
4747。
讀快了就是,“死期,死期”。
不只是車牌,整個小鎮都陰森森的。
李桐定睛一看,立馬認出:“這是陳朝的車。”
“他不是去跟蹤夏木了嗎?”司月話出一頓,“難道……”
二人雙目對視,同時加快了步伐,朝着查到的地址前進。
夏木在這的老宅有點偏,甚至進入到他家大門只有一條小路好走,路上全都是泥濘。
因為剛下過雨,所以泥濘踩上去是又滑又不好走。
李桐回頭朝司月伸出手,好意道:“咱們拉着手吧,這樣會好走一些。”
“沒有別的路了嗎?”司月皺着眉,看向她。
李桐注意道她穿的鞋子不方便,轉過身去,“那要不我背你吧,這裏就只有這條路最近了。”
“不用了。”司月不好意思,将鞋子脫下來,光腳踩在濕潤的泥土上,“走吧,待會到了我洗個腳就行。”
看着她白皙透着血管的腳背,李桐不禁有些想笑。
“注意腳下,別滑倒了。”她再一次提醒道。
“好。”
兩個人一前一後,腳步一深一淺地踩進泥土,走了約莫十分鐘,終于抵達夏木的老宅。
恰巧旁邊就有一條小溪,司月光着腳下去沖洗一下泥土,再從下面上來時,發現李桐站在外面沒動。
司月正想開口,卻見李桐一根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小聲說話。
“怎麽了?”司月反應過來,壓着聲音問。
李桐指了指老宅裏面,“裏面亮着燈。”
據調查顯示,夏木的母親兩年前因病離世,加上她們在門口看見陳朝的車,此時在裏面的人極有可能是夏木。
這是一棟用黃色泥土堆砌起來的房屋,從外面看上去,一共有兩層,中間的框架用的是木材,看上去建立已久,屋頂的瓦片有秩序排在自己的位置。
外面用一圈矮腳的城牆圍了起來,大門并沒有關,而是敞開着,像是裏面的主人正在等着他的客人。
兩個人站在大門口外,進門時都不約而同低下頭,這個門屬實有點低了。
進到裏面,她們才完全看清房子面容,潮濕的地面上全都是青苔,發黴的牆面上還有蜘蛛結好的網,以及最右邊還有一個很小的竈王爺供奉臺。
看着上面的随風搖曳的火苗,以及擺放在上面的貢品,更進一步印證了她們的猜想。
“老婆——”裏屋的夏木走出來,本以為是他老婆張花來了,卻看見了司月和李桐二人,笑容凝固在臉上。
“是李警官和司小姐啊,你們怎麽來了?”夏木裝作一臉茫然的樣子,看着她們兩個不速之客。
“關于你之前車禍的那件事,我們還需要進一步跟你了解一下。”李桐開門見山,“本來應該是由交警隊那邊來,但你那天的出現,阻礙了我們追兇,所以……”
李桐還在措詞,司月接上道:“所以才會由我們來對你進行了解,根據你的資産評估來看,你目前是負擔不起幾十萬的賠款。還有,你那個消失已久的哥哥,是參與了二十年前舊案的主導者,也是我們現查案件的嫌疑人,我們需要你配合我們工作。”
李桐嘴角微揚,看向司月的眼裏有笑,她的反應能力的确快,不愧是幹律師的。
夏木嘴角的笑漸漸消失不見,他看着李桐說:“李隊,我的父母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我跟那哥哥更是久不見面,怎麽可能會了解他的行蹤,他更不可能聯系我,你們找我可能要令你們失望了。”
聞此,司月精致的眉毛蹙起,從夏木剛才說話的舉動來看,很明顯他是在撒謊。
人在撒謊的時候,會下意識眼神飄忽不定,時不時還會擡手摸一摸鼻骨,這是很典型的撒謊症狀。
“死/人了!死/人了!快來人啊!!”
正當司月眉目不展時,外面突然有人高聲大喊,李桐第一時間沖出去,外面小溪邊站着一個老婦人,吓得用手捂住胸口,面色蒼白,大口呼吸着,腿軟靠着旁邊的矮樹。
夏木問:“司小姐不過去看看嗎?”
司月落在後面,反問夏木:“你不一起嗎?”
夏木的心髒跳到了嗓子眼,逐漸感覺不安,其實他不出去看,就可以猜到,老婦人喊的那個死/人是誰。
但他不能透露的太明顯,這樣很容易被懷疑。
他嘴角僵硬地扯出一個弧度,說:“走、走吧,我們一起去……看看。”
說話都有些結巴了,司月對他的懷疑達到頂峰。
走到外面時,李桐已經将小溪裏的屍體打撈上來了,連帶着她的衣服也被打濕,牛仔褲上還能清晰看見血跡。
看到屍體真容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夏木指着屍體,手臂止不住的發抖,聲音也跟着打顫:“這、這,這不是小陳警官嗎?”
陳朝一張臉完全失去了血色,白得吓人,發紫的唇瓣幹裂,能看見起皮,腹部有一塊很大的血污,一只手裏握着拳,另一只手似乎是生前用力抓了什麽,手掌有被尖銳的東西劃破,一道刺目又可怖的傷口。
他全身都濕透了,司月忽然想起來自己剛才還在那條小溪裏洗過腳,頓時心裏有些毛毛的。
為什麽剛才她去洗腳的時候,沒有看見陳朝的屍體?
鎮上的小溪都清澈,每天從山上往下流,甚至可以直接用來洗衣服,剛才的老婦人本就是打算趁着雨停,到溪邊洗衣服,結果就看見了屍體。
司月一巴掌打掉他的手,嚴肅道:“用手指死者是大不敬。”
夏木自然也是懂這些,用門牙咬了三下食指,嘴裏碎碎念,但聽不清說了什麽。
李桐拿出手機撥通局裏的電話,走到一旁說話,再回來時,她蹲下來仔細觀察陳朝的屍體。
司月感覺她的情緒不好,從包裏拿出來一包紙巾,是上次李桐給她紙巾的同一個牌子。
“擦擦吧,你身上都濕了,還有褲子……”
李桐看了眼紙巾的包裝,忽然想起上次在陳暮家裏,陳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她想給陳朝遞紙巾,卻發現紙巾都給了司月。
鼻頭微微一酸,下一秒李桐的眼眶紅了,她不是怪司月都拿走紙巾,是自己為什麽不多備幾包紙巾。
“……謝謝。”李桐的聲音很小很小,被很重的鼻音覆蓋,眼淚像開了閥門,止不住往外流。
司月咬咬下唇,伸出手放在她的肩頭,輕輕拍着,想安撫她,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夏木回到裏屋搬來了兩張矮凳子,遞給她們,“坐一下吧,別蹲麻了腿。”
她們接受夏木的好意,但司月依舊警惕地看着周圍。
過了約三十分鐘,老王帶着幾個人趕到這裏。
在不遠處他望着躺在地面上的那具屍體,隐隐發覺不對,從身型上看,很像陳朝。
老王加快了步子,朝着她們那邊跑過去,手裏還提着工具箱。
看到是陳朝臉的那一瞬間,老王的大腦嗡地一下空白了。
“陳朝?”他發出聲音有點虛,甚至不敢确認眼前人。
李桐整理好情緒,一雙眼睛裏布滿血絲,眼尾還有哭過的淚痕。
她猛地吸了一下鼻子,對老王說:“你檢查一下死亡原因吧。”
老王的眉頭緊鎖,“明明早上還是好好的,怎麽……一會兒的功夫,人……”
話到嘴邊,他不敢再往下。
不只是他們,還有隊內其他的警員,都哽咽了。
看着陳朝那張僵白的臉,老王低着頭,鼻音略重地說:“不是還答應了我一個月早餐麽,這才過去半個月,你怎麽能食言呢?”
無人回應。
陳朝再也無法開口,言明他生前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