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話音随着雷聲落下,室內如死水一般安靜,靜到司月只聽得到呼吸聲,是她的呼吸越來越重,仿佛心髒随時會跳出胸腔。
“假的。”
半晌,司月低垂着眸,似乎想到了什麽,她慢慢開口,撕破剛才說的話。
“什麽?”蕭禾沒有聽清,又往前近了一步。
“我說——”司月猛地擡起頭,不偏不倚對上蕭禾的眼睛。
那雙即便是在這光線不足的室內,依舊璀璨如星點的桃花眼,上挑的眼尾透着一股傲氣,露出的眼神卻像一只快要被遺棄的小狗。
他的模樣在閃電下,和司月記憶裏他爺爺的樣子重合,司月的心跳倏地停滞一拍。
“假的,你剛才聽到的都是假的。”司月攥着衣角,忍着心口那股怪異的感覺。
蕭禾倒退一步,明明他剛才距離司月僅一步之遙。
“陳宜然是你家人安排的相親對象吧?”
“對。”
司月攥衣角的力道加重一分,從飄窗臺上站起來,她挺直腰杆,想讓自己的底氣更足一點,“正如你看見的,我和陳宜然在相親,不出意外的話,我們會結婚。”
“對了,你今天和他說了什麽?”想起他們在局裏的吵架,司月接着問。
“跟你沒關系。”蕭禾選擇避開問題。
“你不說我會問他。”說罷司月繞開蕭禾,打開客卧的房門,徑直走出去。
走廊外,電梯的燈亮着,司月沒在客廳看見人影,想來是呂程安送陳宜然下樓了。
司月正想關上門,手腕被一道強勁的力量抓住,沒等她反應,下一秒被蕭禾拉入懷裏。
一聲悶響,司月後背被堅硬的牆壁碰撞,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她擡起頭正想質問。
唇瓣附上來一陣濕潤,熟悉的氣息近在咫尺,司月的腦袋白一瞬,耳畔的雷聲像是要把天空炸出一個窟窿,震得人心發顫。
外面暴風驟雨,走廊處,白光落在兩道糾纏的身影上,司月試圖掙脫蕭禾的桎梏,力道懸殊之下,她的手腕已經被攥紅了。
“陳宜然到底有什麽好的?!”一番撕扯下,蕭禾才放過司月。
他眼眶猩紅,将頭壓在司月的頸窩,聲音狠厲,态度卻低微:“我到底哪裏不如他?司月,你告訴我!”
司月被他弄疼,呼吸短促,她軟着語氣,低聲哄他:“蕭禾,你先松開我,有話好好說,可以嗎?”
蕭禾沒照做,他抓司月的手力氣越發狠,直到聽到司月喊了聲疼,他才松手。
“……你就是仗着我喜歡你。”他松開她,往後退了半步,視線依舊在司月身上。
司月眨眨眼,眼裏閃着得意:“對啊。”
蕭禾:……
一時間他也想不出說什麽。
“對不起,剛才弄疼你了。”蕭禾低下頭,雙肩也耷拉着,眼尾的最後一絲桀骜再也尋不到。
“……”司月抿了抿唇,“沒事,都是成年人,我就當被狗咬了一口。”
蕭禾:“陳宜然到市局找你,我讓他有事可以跟我說,然後就發生一些口角,再之後就吵起來了。其他的,沒有……”
“什麽沒有?”司月微微皺眉問。
“我沒有弄傷他。”蕭禾深深嘆出一口氣,“你還是喜歡他嗎?”
蕭禾分明記得,高中時期司月就喜歡陳宜然,那個時候她的注意力全在陳宜然身上,完全忽視了她身後還有一個蕭禾。
陳宜然大學考去了外地,蕭禾為了和司月一所大學,費了不少人脈。也正是因為陳宜然不在,蕭禾才追到司月。
時隔多年,蕭禾依然覺得,司月心裏住着一個白月光,而那個人,心裏也有她。
是他,乘機而入。
“喜不喜歡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門當戶對。”司月揉了揉被抓麻木的手腕。
“好了,這件事就先告一段落。”司月,“你與其糾結這個,不如想想怎麽樣才能抓到兇手吧。”
“……嗯。”
–
兩個人回到市局時,李桐正想把卷宗拿給司月,和她聊一些細節,就看見她腳踝處的血口子。
“司月,你這怎麽受傷了?”她問。
蕭禾順着她指的看過去,眸色暗了暗,想起地面那一攤玻璃渣子,應該是那個時候劃傷的,他的指尖微微蜷縮,更加自責了。
李桐轉身去拿醫療箱,用碘伏和百多邦幫司月消毒上藥。
司月有點不好意思,伸手要去拿棉簽,“我自己來吧。”
李桐躲開他她的手,“沒事兒沒事兒,我幫你更快。”
沒五分鐘她就将傷口處理好,順帶把司月掌心被指甲掐出的口子也上了藥,看着她腳踝處那個可愛圖案的創口貼,滿意地點點頭。
司月蹙眉,有些嫌棄,“要不,換一個創口貼吧,這個有點……”
太可愛了,不符合她的氣質。
李桐拿出盒子裏剩餘的創口貼晃了晃,“沒辦法,就剩下這一種的了,回頭我讓陳朝補點,你先将就一下。”
“好吧,謝謝。”
“不客氣。”
李桐拍了拍手,把卷宗推給司月,“我前面查了一下夏木的老家位置,他是本地人,正好和艾瑞克前妻家一個位置,他也是那個鎮上的人,一會兒我們可以過去看看。”
“好。”司月盯着掌心的創口貼發呆,傷口處癢癢的。
蕭禾喊了一下老王,兩個人一起去了二樓,上樓前給了李桐一個眼神。
李桐朝他淺淺一笑,了然于心。
她對司月說:“走吧,這會兒外面的雨停了,我們速去速回,看看夏木家裏還會不會有人在,打探一下情況。”
司月擡頭,沒看到蕭禾,腦子裏又回想起走廊上那個吻,面頰不知不覺的湧上熱浪。
“司月?”見她沒反應,李桐擡手在她的面前揮了揮,“走啦。”
“啊?噢,來了。”
李桐察覺到司月的異樣,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兩秒,“想啥呢?臉那麽紅。”
司月下意識去摸自己的臉,冰涼的手觸碰到臉,就像冰塊突然掉入熔爐中,迅速被融化。
“沒什麽。”
–
城郊的某處廢棄工廠,陰雨淋在生鏽的鐵皮上,發出啪嗒的聲響,光是一個滴水聲就可以創造出很大的回音。
“噠噠,噠噠——”
一陣不徐不疾地腳步聲在工廠內回蕩,外頭的天空被閃電劈成兩半,紫色的電光照在大地上。
一個身穿白色背心的人走到工廠二樓盡頭處停下,那是一個很大很寬的陽臺,很明顯是被人改裝過的。
“咚咚咚。”更重且急的又一個腳步聲響起,然後沖上去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領,對着他怒吼。
“你是不是瘋了?不知道他們都在找你嗎!”
這一聲嘶吼被遠處的曠野傳回來,是一陣陣陰森森的回音。
白背心推開夏木,滿不在意地攤開雙手,語氣自然:“那又怎麽了?”
“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出現,你那會兒就已經被抓了!”
白背心随手拿起一瓶汽水,單手摳起拉環,抿上一大口。
“怎麽,那我……謝謝你?”白背心發出非常不屑地嗤笑,“我又沒讓你過來幫我打掩護,這下好了,你把自己暴露了。”
“暴露?”夏木愣在原地,四下張望,“我來之前确認過,沒有人跟蹤。”
“沒有?”白背心揚起下巴,示意他往一樓下面,那一棵棵灌木叢看,“那你看看那邊是誰。”
白背心的語氣十分厭棄,繼續道:“早就跟你說過了,我的計劃只需要我一個人完成,用不上你,是你自己上趕着要來的,反而還幫倒忙。”
夏木眯着眼,在密集的灌木叢捕捉一抹黑色的身影,啞着聲音問:“那現在怎麽辦?”
白背包仰起頭,将汽水全部喝完,一只手就把易拉罐捏成餅狀,舔了舔後槽牙,說出的話冰冷又狠絕。
“什麽怎麽辦?做掉他。”白背心轉身朝一樓走,把易拉罐瓶子準确地丢進垃圾桶,依舊是不緊不慢地慢慢走。
“那我先走了。”夏木站在一樓樓梯口說。
“這就走了?”白背心背對着他,“給我惹來麻煩,就這麽拍拍屁股走了啊?”
“不然呢,你還要髒了我的手嗎?”夏木冷聲問。
白背心站在一樓門口,雙手抄兜,聞言他微微側過身來,電光修飾着他的身形,露出的肌肉緊致有力,眼神裏透着一股殺/氣。
“滾吧,別再來摻和我的事。這裏很快就要藏不住了。”後半句話更像是喃喃自語,他從口袋裏摸索出來一個彈弓,對着灌木叢射出一個石子。
灌木叢裏藏身已久的陳朝被驚到,下意識地想要逃跑,從口袋裏摸出來防身武器,用最快的速度朝外面跑。
雨再一次落下來,急又大,漸漸形成一片雨霧,陳朝在空曠的草野裏迷路了。
入目便是一片白茫茫,他看不到任何事物和人,甚至看不到那個破敗的工廠。
為了不讓自己快速流失力氣,陳朝在原地停下來,心髒越跳越快,耳邊充斥着雷鳴和雨聲,他甚至聽不到慢慢靠近的腳步。
“誰!出來,我知道你在那兒!不要跟我玩捉迷藏這一套!”
陳朝沖着雨霧裏喊,回應他的只有雨聲和自己的回音。
什麽也沒有。
下一秒,在他漸漸把心跳緩過來時,腰間忽然一痛。
都不等他回過頭,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甚至沒有給他動彈的機會。
之後,陳朝感覺耳鳴聲替代了雨聲,天旋地轉之間,他倒在了草野上。
最後閉上眼時,他看見白背心嫌棄地甩甩手,借着雨水沖洗血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