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 章 看似和樂,實則頗傷

看似和樂,實則頗傷

自己殺了那麽多人,配得上親生哥哥的疼愛麽?葉清月不敢想,也不敢問,只是想着左右自己中了毒,也無幾天可活,索性這幾天就快活些,到了下面再想那些無辜慘死的人好生賠罪吧。

這邊丫鬟來報,說是蕭蕊芳來了,葉清朗一面喚着“快請進來”,一面又扶着妹妹走回屋中,絮叨着:“這位蕭姑娘可是個妙人兒,醫術甚是精湛,有她在,畢能醫好你,上次我在戰場上身負重傷,聽阿寧說,若不是她及時趕到,我可能就……”說起上次死裏逃生的經歷,葉清朗總覺得一陣後怕,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畢竟,他還沒來得及和阿寧生一個孩子,就這樣去了,怎麽能不遺憾呢?

待将葉清月扶上床後,便見一個身着水紅色衣衫的女子踏門而入——這便是當世醫仙的唯一徒弟蕭蕊芳,常年閉關研習醫藥,尋不見蹤跡,若非那醫仙與葉家老爺是舊相識,再難請她出山的。

她摘下帷帽,露出了明媚的容顏,恍若雨中的海棠一般嬌美。

葉清朗屏退衆人,擡眸看向卧在床榻上的葉清月,開口道:“勞煩姑娘走這一趟,昨夜我已遣人給她塗了傷藥,只是不知內裏有沒有傷到,不知姑娘可否再瞧上一眼?”

蕭蕊芳略福了一福,微微颔首,輕輕走了過來。

葉清月眸中顯出幾分黯淡,醫仙弟子又如何,就算能替自己醫治傷病,可是這毒想來是解不了的,畢竟自己找了那麽多人都難以醫治,難不成她便可以麽?

自己之前已服下了主上賞賜的最後一粒延緩毒性的藥丸,不過想來那藥性也堅持不了多久了,最多幫自己撐個三五日,人生的最後三五日裏,有家人陪伴,或許也是不錯的一件事……

“我已将此事告之于父親,父親欣喜得很,只不過他今晨去處理政務了,想來過不了多久便可過來看你。”葉清朗一面為蕭蕊芳搬來一個繡墩,一面輕言道。可惜祖母不在了,如果祖母還在,想來,也會很高興的吧?

蕭蕊芳伸出芊芊素手,搭上葉清月的手腕,眉頭一鎖,這脈相,緣何竟是死人之相?倒像是個油盡燈枯之人才該有的。

細細診上去,沒有什麽內傷,卻倒像是有中毒之征,只是這毒,自己竟好似從未見過,似乎,似乎是傳聞中的蝕骨丸?

葉清朗觀其神色變化,只覺得不太妙,正欲詳問,外頭忽聽一個小厮叫道:“世子爺,侯爺說是有要事,請您一起去商議。”

清朗正欲婉拒,卻不料葉清月忽然開口道:“既是要事,兄長便快些前去吧,我這裏也沒什麽要緊。”

葉清朗抿了抿唇,看了看蕭蕊芳,便言:“我妹妹這裏,還勞煩姑娘多關照關照,我這邊便先……”

紅衣女子緩緩起身,颔首應道:“世子爺且先去忙,我在這裏替您看着小姐……”

葉清朗又不放心地回首看了一眼,只見得葉清月嘴角上揚,勾起了一個上弦月的弧度,示意着讓他安心前去。

這笑容,與當年的娘親實在是太像了。微嘆一口氣,他便擡腿往外走去了……

葉清月待他走遠後,神色暗了暗,開口道:“姑娘,我這毒,怕是解不了了吧……”

蕭蕊芳垂下眸子,道:“我,我從未見過這毒,或許,或許給我些時日,我有能力解開,只是……”

“不必了,我這毒,自己心裏有數,最多不過三五日,或許,或許撐不到你解開它的日子了……”葉清月苦笑着低頭,輕道。自己之前看到別人毒發身亡的可怖樣子,總是害怕自己會和他們一樣,為此不得不昧着良心去做事。可現在,她發現有比自己命更重要的東西了,她找到自己的家人了,還有什麽比家人的陪伴更重要呢?難不成她要殺了自己的哥哥回去交差,求主上給自己解藥不成?

更何況,這麽多年,她手上沾了多少無辜的鮮血,也是時候該下去給他們還債了。思及此,葉清月便也不覺得這蝕骨丸的毒發身亡有多麽可怖了,疼痛難忍就疼痛難忍吧,反正最後還不是逃不過一個死字,真要死了,這些,或許都結束了。

想通這些,葉清月竟難得地覺着心裏輕松了許多,似乎是嗅到了自由的氣息,方才暗下去的神色登時又增了幾抹明亮。

能自由幾日,也算是種解脫。

不過這些事,還是不必叫哥哥知曉了。

“還有一事請姑娘相助,不知此事,姑娘能否替我隐瞞一二,在這最後幾日,便不要叫他們擔憂了……”

蕭蕊芳擡眸,看着面前女子,颔首道:“我,我替你瞞着,但,我也不會放棄,我會想法子的,我先替你開幾味藥,或許,或許能幫到你一些……”能幫到什麽呢,或許,只是死的時候沒那麽疼罷了。蕭蕊芳嘆了口氣,眼下自己能做到的,似乎也就只有這麽多了……

便在此時,柳夢寧領着一堆丫鬟婆子又進了來,葉清月看着她纏着紗布的手,心裏萬分愧疚,想來這人便是自己昨日刺傷的世子妃了,可真是造化弄人,若早知其是自己的嫂嫂,自己再不會去傷她。

“妹妹啊,你剛回來,之前那件衣裳又被弄壞了,我叫人來給你量量尺寸,做件新的。”柳夢寧笑着走到床邊,又道:“蕭姑娘在這裏,不如也就此做一件,權當是我對您的謝禮了。”一面說着,一面又張羅着人來量來尺寸,叫人把幾匹上好的布料帶上來 ,讓他們兩人仔細挑選。

蕭蕊芳尴尬地笑了笑,自己常年閉關,若不是雲游在外的師父托付,再不會到這京城裏,同這麽多人見面的,和一兩個人說話還好,若是一下子來這麽多人,再對着一個“過分”熱情的世子妃,自己可招架不住,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當下便婉拒道:“世子妃,在下還要替小姐去寫藥方子,着實是沒空,便就先退下了。還請小姐好生保重身體!”蕭蕊芳着急慌忙地收了藥箱便擡腿離去,好像逃難似得。

柳夢寧忙挑了兩人前去送她。

這邊廂,葉清月輕輕摩挲着攤開來的幾匹布料,只覺得驚豔非常,這樣好看的布,自己可從未見過,畢竟在毒梅,都是清一色的暗沉黑色……

只是,自己還能等到衣裳制好的那一天麽?低下頭,她苦澀地笑笑,掩下眸中的失落,輕言道:“不知可有成衣,我,我太久沒穿過好衣裳了,有些等不及……”

杵在那裏的錦衣樓掌櫃娘子立馬挑出來一件月白色的鲛紗裙,熱絡地介紹着:“自是有的,這件鲛紗裙本是拿來替您試尺寸大小的,您看看如何?”

“這身衣裳可是常叫人這般試穿?既如此,那必是舊得很,我們家妹妹千金之軀,怎可穿得?”柳夢寧輕輕一笑,摩挲着那衣服,直陳道。

“哪裏的話喲,世子妃,這身鲛紗裙是用前些日子新到的鲛紗才做的,內襯錦緞做了好幾層,前幾日才做好,哪來得及叫那麽多人試穿吶,小姐可是第一個穿的。”掌櫃娘子急得趕緊陪笑解釋。

“嫂,嫂嫂,”第一次叫這樣的稱呼,葉清月覺得有些不自然,“我試穿一下,若是可以,便就這件吧,多謝嫂嫂費心了。”

“诶,哪裏的話,小如,小春,你們過來替小姐換上試一下。”

……

片刻間,月白色的鲛紗裙便着在了她的身上,襯得她愈發膚若凝脂。三千青絲散落在兩肩上,随着微風輕輕飄起,眼若秋水,唇似塗朱,媚如秋月。

“果真是好看,妹妹生得本就美,這樣一穿,當真如那湖上之月一般動人心魄吶。”看上去這麽柔美的姑娘,怎麽會成為兇很無情的殺手呢?想來必是遭受了許多磨難。思及此,柳夢寧心裏又多了幾分疼惜。本來嘛,因着葉清月刺殺過自己夫君,她對這姑娘可是有幾分戒備,但後來知曉她真實身份,想來想去心下竟只剩一聲聲凄凄慘慘的嘆息,畢竟,她本該是個千人疼萬人愛的小公主啊,誰料一朝被拐,淪落到這般境地,如何能叫人不唏噓呢?

“行了,那便這件吧,小春,帶張娘子去庫房支銀子去,”柳夢寧又半開玩笑地看着那張娘子道:“若是叫我發現這是件舊衣,可仔細你的皮!”

言語間雖是有着幾分玩笑的意味,可卻是把下頭聽的張娘子給唬得一愣一愣的,忙欠身道:“小人再不敢拿舊衣服來糊弄世子妃的。”

“诶,等等,妹妹,你再看看其他的這幾匹布,有沒有中意的?”

中意又如何?她還能等到這衣裳做出來的日子麽?葉清月垂下眸中的失落,笑着婉拒道:“就這一件,我已甚是滿意了,用不着再挑了。”

“一件衣服哪夠,張娘子,這個,這個,還有那種顏色的,一概都來一件,還有厚衣裳,厚衣裳你今天沒帶來呀張娘子,這樣,下次帶來再仔細挑挑。”柳夢寧熱情地替葉清月張羅着,張娘子眼看着來了這麽多生意,一下子笑得合不攏嘴,連說了幾句吉祥如意的話,躬身退出去了。

柳夢寧令人上了茶點後,便叫她們都退下了,扶着葉清月躺下,一面輕輕坐在了床邊。

“嫂嫂,對,對不住,我,我并非有意要傷你……”葉清月看着那裹着白布的手,心裏愈發內疚,忙握上去,愧赧道。

“我曉得的,你也不必愧疚,這些小傷,于我而言,并不打緊。只是,”柳夢寧反握住她冰涼的手道:“你同那些人一樣,都來自毒梅,但,殺人可真出自你本意?”

葉清月搖搖頭,嘆道:“誰願意手上沾那麽多無辜鮮血,只是不殺,如何活下去呢?”

柳夢寧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肩,像葉清月從小一直期盼着的母親的摩挲:“待你身體養好後,咱們可一同到那清音寺去,為那些亡魂祈福超生,或許啊,能幫到他們。”

葉清月輕輕點了點頭,以示贊同。

“唉,那些同你一起的人,剛關進地牢沒多久,就開始倒在地上渾身抖動,似乎是極為痛苦的樣子,今早去看時,已是吐血而亡了,真是好生可怕。”想起那些人死去的慘狀,柳夢寧忍不住搖頭咂舌。

沒什麽好怕的,自己不久後也會同他們一樣了……葉清月低頭苦笑兩聲。

柳夢寧像是忽然想到什麽似的,忽然又開口道:“那些人好像都是中了毒的,不,不對,妹妹,你同他們一起,那你是不是也……”

“我已經服下過解藥了,無甚大事的。”葉清月忙笑着安慰道。還得多虧自己上次任務出色,主上多賜了幾粒丸藥,眼下這才能勉強茍延殘喘個三五日,享一享這來之不易的甘。

對外頭,柳夢寧先把這事壓了下來,打算隔個一兩月再把事情說出去,只說是當年走丢後,為商戶所收養,才将将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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