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6-12-18 17:00:05 字數:5101
凱爾站在窗戶邊,眺望外頭灰蒙蒙的景色,勾起杯耳一口飲盡黑咖啡,然後他将杯子往水槽一擱,轉身走向玄關。
“來吧,艦長,我們得走了。”他提着外套,推開公寓大門。
艦長興奮的吠了兩聲,搖頭晃腦奔出公寓。
他将門上鎖,幫艦長系好牽繩,當目光觸及對門公寓時,嘴角那抹笑漸淡。
她消失了。
自那天爽約之後,她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徹底從世上蒸發。
對門公寓的燈不曾再亮起,門不曾再開啓,哪怕她曾經回來過,他應該也能聽見聲響,或者察覺某些蛛絲馬跡。
但她沒有,她就這麽消失了。
他不願承認自己的失望與失落,日子依然照常過,只是他感覺心底某一處被掏空,他像一架遺落某個小零件的機械,在肉眼看不見的地方,某個細小部分開始發生故障。
“汪汪!”艦長的吠叫,将站在門前發楞的凱爾拉回現實。
他強迫自己從那扇門別開眼,握緊系繩離開公寓。
“聽着,我們不是去玩的,我得回到工作崗位上,而你,必須跟着我一起去工作,答應我,到那兒之後你會乖乖的。”
将艦長趕上車後,凱爾在車門邊彎下腰,挑眉對它進行訓誡。
他曾與警犬以及緝毒犬相處過,大概清楚訓練的手法,因此艦長的個性非常穩定,但又具備高度的敏銳感,他相信将艦長養在總部,一定沒人會反對。
“汪汪。”艦長乖巧的低吠兩聲,随後在車後座趴下來。
“這才是我的好孩子。”凱爾驕傲的給予撫摸。
返回總部銷假上班前,凱爾循從過去的習慣,将車停在對街,将車窗全降下來,吩咐艦長乖乖待在車上,然後來到行動咖啡車前,向殘障的老板史蒂夫點了幾杯咖啡。
“最近好嗎?”趁着煮咖啡的空檔,史蒂夫熱絡地打招呼。
“老樣子。”凱爾牽動嘴角。
“好一陣子沒見到你跟蕾妮一起過來,她還好嗎?”史蒂夫很自然地問起。
凱爾沉默幾秒,才淡淡說道:“我們分開了。”
史蒂夫停住手邊動作,錯愕的擡頭。“真的?噢,這是怎麽發生的?”
凱爾輕聳一下寬肩,并不打算解釋太多。
說來諷刺,這裏居然是他與她第一次相遇的定情之地,如今兩人正式分道揚镳,也依然循從習慣,回來這裏買咖啡。
回想起兩人初見面的畫面,凱爾一時心情複雜,不由得自嘲地想,或許下一次他該換個地方買咖啡。
他應該徹底清除那個女人在他生命中的痕跡,是的,他知道這才是他應該做的。
下一次吧!下一次開始,他不會再到任何充滿兩人共同回憶的地方。
“所以……你不是在開玩笑?”史蒂夫驚訝的問道。
凱爾不禁皺眉:“當然。我為什麽要拿這種事開玩笑?”
“怪了,前兩天蕾妮才來過,我問起你,她還很開心,完全沒有提起你們分開的事。”史蒂夫困惑地說道。
凱爾神情一凜。“她來過這裏?”
“是啊。”史蒂夫點頭。
“你确定是兩天前?”凱爾緊湊地追問。
“讓我想一下。”史蒂夫眼球往上一翻,約莫三秒後又點了下頭。“是的,我很确定是兩天前。”
“她一個人?”
“是的。有什麽問題嗎?”察覺老顧客的臉色異常凝重,史蒂夫跟着緊張。
“不,沒什麽。”凱爾給了一抹安撫的微笑,眼神卻不是那麽回事。
史蒂夫看得出來他不想多談,也只能就此打住,将裝好袋的咖啡遞過去。“來吧,你的兩杯摩卡,三杯卡布其諾。”
凱爾心不在焉的接過紙袋,轉過身準備過馬路時,一名膚色黝黑的男子朝他走來,他下意識擡起眼,與男子混濁的眸光對上。
出于長年下來的警戒本能,他讀出男子眼中的緊繃與殺氣,他垂下眼,望向男子的手,發覺男子一手插放于夾克口袋,而口袋是鼓起的……
該死!
凱爾扔下手裏的紙袋,将手探向腰後,但同一時刻,已經朝他筆直撞來的男子,拔出了藏于口袋的槍,将槍口指向他的胸膛。
下一秒,周遭的人群發出驚恐的尖叫聲。
再下一秒,男子瞳孔放大,應聲倒地,預期中的槍聲并未響起。
吵雜奔走的人群中,凱爾扣緊手中的槍,大拇指擱在尚未拉開的保險栓上。
那一槍不是他開的。
凱爾的大腦在民衆的尖叫聲中恢複運轉,他迅速收起手槍,出示自己的證件,随手抓來一名僵立于原地的男性路人。“立刻報警,還有叫救護車。”
“什麽?你不就是警察嗎?”那名路人臉色發白,焦慮的大喊。
凱爾不理會,他轉身往某一個方向狂奔,沿途撞倒不少行人,可他不在乎,并未因此而放慢速度。
他看見了,就在男子準備對他開槍的前一刻,他看見男子的胸前被一圈紅點瞄準,就在那零點零一秒的瞬間,男子來不及扣下扳機,當場倒落下來。
他記得那一圈紅點發射的角度,當他轉身的那一刻,他清楚看見一條街外的咖啡店,二樓室外座位有一道紅色人影起身離去。
不會錯的,擊倒男子的肯定是那道紅色人影。
凱爾一路狂奔,奔進他鎖定的那間咖啡店,不顧服務生的制止奔上二樓。
“先生,你不能就這樣闖進來,你已經吓到很多客人——”
“剛才這裏是不是坐着一個女人?”凱爾轉身質問起尾随他上二樓的服務生。
服務生微楞,下意識點頭:“是有一個女人,但……”
“她人呢?”
“她剛結帳離開。”
凱爾低咒一聲,即刻下樓奔出咖啡店,站在路口前焦灼張望,最終他循從直覺,轉入左手邊那條街。
那是一條林立着異國特色料理的街道,總是充斥着各種膚色的人種,如果想混入人群,将自己隐藏起來,絕對會是首選。
凱爾在那條熱鬧的街上奔走搜尋,銳利的眸光不放過所及的每一處。
人潮洶湧,兩名黑人走過,一群嬉笑玩鬧的東方留學生從他面前繞過,三名頭戴面紗的穆斯林女性穿過他的身後。
該死,該死!他失去線索了!凱爾煩躁的耙梳過後腦的發,不停地在原地轉圈梭巡。
驀地,一只手搭上他緊繃的肩頭,他猛然一震,立刻轉身抓住那只手——
一張濃妝豔抹的女人臉龐,正沖着滿臉震驚的凱爾咧唇而笑,而她身上那襲紅色風衣,醒目而且刺眼。
凱爾難以置信的瞪着道格太太。
同時,他壓抑下來的失望與焦慮,又在心底發酵作祟。
開槍的人不是小紫,不是她,她究竟去了哪裏?
他依然無法相信,那個口口聲聲說愛他,願用一切交換他的愛的女人,會不告而別。
道格太太在他的瞪視之下,慢條斯理的抽回了手,掏出煙點上。“我想,你找的人應該是我吧?”
“剛才是你開的槍?”他冷峻的問道。
道格太太并未正面回答,只是随手比了一下某間咖啡店。“你介意跟我到裏頭坐一下嗎?”
“你的家夥呢?”他冰冷的掃過她全身上下,發覺她身上除了随身小包,并未找着能夠裝載狙擊槍的提袋或旅行箱。
道格太太拿開煙,眨眨眼笑回:“你想我會蠢到當場被一個國際刑警人贓俱獲嗎?”
盡管她的語氣戲谑,充滿玩笑意味,卻是間接應證了凱爾的懷疑。
“你是誰?”他露出警戒的神态,一只手按向腰後。
“二十分鐘前救了你一命的人。”道格太太語帶諷刺的笑道。“你不認為,我至少應該得到一句感謝嗎?”
凱爾瞪着她,語氣冷硬的反擊:“我并沒有要求你救我。”
“真是個不知感恩的家夥。”道格太太揚眉。“你八成也是用這種态度對待她吧?”
她知道小紫的事!凱爾一窒。
“沒錯,我知道你跟小紫發生的一切。”讀透他的驚愕,道格太太聳肩承認。
“坦白說,我認為你這個又臭又硬的男人,根本不配得到她的愛。”
“那是我跟她的事……”
“是嗎?那為什麽她會哭着來找我,并要我承諾,我會保護你,她才能收起淚水離開?”
凱爾臉色陡然一沉,深邃的茶眸溢滿震驚。
道格太太抽了口煙,說:“如何?現在你有興趣跟我一起喝杯咖啡嗎?”
凱爾無話可說,只能随着道格太太的腳步,走進一間東歐氣氛濃厚的咖啡館,在吧臺角落的位子坐下。
“兩杯義式咖啡。”道格太太擅自主張,并且別過臉對他說:“老實說,我也只打算給你一杯咖啡的時間,所以這杯咖啡最好別讓我喝太久。”
聽出她話中的挖苦,凱爾若有似無的牽動一下嘴角。
“首先,我知道你很好奇我是誰,但我并不打算向你交代我的人生,所以讓我們省略這一段,況且,你也沒必要知道我是誰,不管我是誰,我都已經退休了。”
“你就跟她一樣。”凱爾肯定的說道。
“沒錯,我們都來自人性最陰暗肮髒的地方,不像你,光明亮麗的人生,正義使者,善良百姓的大英雄,啊,像你這樣的人,必定是現代版的美國隊長。”
凱爾寒着臉打斷她:“夠了,我聽懂你的不屑了。”
道格太太挑了挑眉角,一臉不置可否。“親愛的,我是在贊美你。”
最好是。凱爾露出反嘲的淺笑。
“總之,小紫離開前來找過我,她認為她離開後,費雪的人很可能還是會找你麻煩,所以她求我幫她照顧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顧。”凱爾惱怒的反駁。
“我知道。”道格太太勾起咖啡杯低啜一口。
“那你為什麽——”
“因為我答應了她。”道格太太直勾勾的望進他眼中。“你不了解我們這種人,我們或許擅長背叛,但是當我們給出了承諾,便會用生命守護這份承諾。”
“我不認為壞人有這麽偉大的情操。”凱爾無動于衷的否定。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的思緒硬得像花崗岩,你的眼中只有善惡是非,你當然無法理解我們這種人。”道格太太不以為意。
“确實無法理解。”
“你也無法體會,當我們被拉進那個肮髒的世界時,有多麽無助與掙紮,你只是一味的批判與扣罪名。”
凱爾态度強硬且冰冷的說道:“我不需要理解,我的責任是把你們這種人一網打盡。”
“所以你一路對我窮追不舍,為的就是逮捕我?”道格太太好笑地反問。
凱爾沒回答,只是沉默。
“你守住你的承諾了嗎?”驀地,道格太太問起。
他眯起眼眸,不明白她指的是什麽。
“相互扶持,無論是好是壞,富裕或貧窮,疾病或健康,你們都會彼此相愛,珍惜對方。”道格太太複誦着結婚誓言。
凱爾胸口一震,腦中浮現那一天,他與小紫在那座有着葡萄園環繞的私人酒莊,在衆人的祝福中,交換生命中的一切。
但很快地,他的臉色陰沉如一場暴風雪,極力壓抑怒氣的說:“她欺騙了我!”
“因為她愛你。”
“這并不能将她的謊言正當化。”
“是的,确實不能。那麽我想,你八成也不想知道她的消息,或是她的過去。”道格太太将咖啡一飲而盡,作勢準備離去。
“慢着。”凱爾出聲攔住她,俊美的臉龐明顯充滿掙紮。
“你想逮捕我嗎?親愛的刑警先生。”道格太太微笑有禮的問。
“不。”一雙盛滿複雜情緒的茶眸擡起,他像是掙脫了什麽,眼底的壓抑與防備全被撤離。
“那麽你還想知道什麽?”道格太太明知故問。
“全部。”他的神情堅定,語調铿锵有力。“小紫究竟去了哪裏?她為什麽要請求你的幫助?所有你知道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為什麽?你恨她不是嗎?”道格太太微笑地說。
直至這一刻,凱爾才徹底明白,過去這個被他當作只會說三道四的風騷老太太,她真實的面貌有多麽令人顫栗。
他跟無數的恐怖分子交手過,他了解這群人的習性與思考模式,眼前的道格太太,八成是那種能面帶微笑,一邊淩遲敵人的罪犯類型;她的目光冷酷,語氣鋒利,直戳他的傷口,毫無一絲仁慈與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