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那枚跟市面上工藝品比起來略顯粗糙的玉戒指周嗣白一直戴着。她原本只是一時興起做的小玩意兒,被他當做訂婚戒指一樣珍藏。
趙知陵身上幾乎沒有首飾,很小的時候趙澄明給她買過一條保平安的玉墜子,等到長大,睡覺的時候嫌它硌人,就給取了下來。
戒指也是,也許是她還沒習慣,但看到他一直戴着,也不好意思取下來了。
事務所的律師很難不注意到周嗣白手上的戒指。
“周律師,你結婚啦?”一位和他同齡的律師在茶水間驚訝問道。
“還沒有。”他禮貌一笑。
“也該考慮啦,咱倆一樣大,我孩子都滿月了……”
周嗣白沒駁他的話,轉身進了辦公室。
這樣類似的情況也發生過幾次,她有時會在律所門口等他一起回家,跟他一起下樓的律師看到就會問:“那是周律師太太嗎,看到過好幾次了。”
他一愣,回道:“還不是。”
“還不是……意思馬上就是咯。”
也許吧,他也不是那麽在乎“趙知陵先生”這個名分……吧?
“在想什麽呢?”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眼都不眨。”
他這才意識到已經盯着她看很久了,面前的女孩将自己碗裏的桂花山藥圓舀起送到嘴邊,對他來說,有些甜了。
她突然笑起來,唇上沾了一小瓣桂花,“其實是我不愛吃山藥。”
他也笑了,跟着她一起笑已經成了一種肌肉記憶。
這兩年來,每每看到她彎起的眉眼,就覺得,他沒有別的所求了。
江南的古鎮,這種茶樓多的是,他們不趕巧,正下着小雨。
她從包裏掏出速寫本,開始塗塗畫畫,“小韓記者你還記得嗎,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剛剛休了産假,我去看她,心都揪起來了,她好辛苦地挺着大肚子,臉上都是雀斑,也不知道說什麽好,翻來覆去問她累不累……”
她仍舊頭也不擡,手中筆也未停,“很奇怪的感覺,她仍然是她,可她又不是她了,總之,我很難再像之前那樣拉着她侃天說地——”
“阿陵——”他輕聲打斷。
而她也擡眸與他對視。
“我不會讓你受那樣的苦。”
背後是煙灰色的陰雲,而他眉眼深邃,眸光清明。
每月生理期疼得厲害那幾天,他都會請假回家,看見她自己蜷在沙發角,疼得面色蒼白,他心也揪起來,抱她到懷裏,手隔着衣服輕輕貼在她小腹上。
她總說,他的掌心很熱,比暖宮貼還好使。
每次撫摸着她平坦的小腹,他無法想象這裏孕育生命的樣子,沉重而痛苦,最後再留下一道疤痕和數不清的妊娠紋……想到這裏,竟有些呼吸困難。
他不會自私到讓她為他孕育生命,就算她自己想要,他也舍不得。
這其中風險與辛苦,他舍不得她受半分。
“所以,你不用害怕。”
也無須為那些女孩悵然,生育本就是她們的權利。
她突然定定的盯着他看了好久,又笑起來,在紙上添了幾筆,遞了過去。
是一張他的素描,雨天空氣濕度高,鉛粉受潮,頗有幾分水墨風格。
“很久之前就想畫了,”她起身坐到他身邊,手指自他眉心處下滑,山根,鼻梁,嘴唇,下巴,這是流暢起伏的一筆,恰到好處,與畫上幾乎重合,“……你的臉真的好周正。”
周嗣白任由指尖在臉上勾起癢意,眼角眉梢挂着淺淡的笑。
她從沒和他講過,剛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的無所适從,常常覺得是自己頭腦發熱、不負責任造成的局面,無數次的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喜歡他,在看到他的消息、電話時會下意識的想裝作沒看見……
現如今,這種回避依戀的心理已經漸漸消失了,他真真實實改變了她的一部分。
去樓下櫃臺結賬,老板娘也看見他手上的戒指,轉向趙知陵笑道:“原來這位姑娘已經是你太太了。”
“這樣才是呢。”她搶先回答,将戒指脫下戴到左手無名指上。
他發覺,自己還是免不了世俗,也想将戒指移到左手無名指,別人再也不會會錯意——他們就是由法律承認的夫妻。
他喜歡這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雨是停了,青磚上濕濕瀝瀝,她踮着腳一步一步走着,突然,他蹲在面前。
“上來。”
他的背寬厚緊實,穩穩背起她,這樣,她就不用擔心褲腿被雨水打濕了。
巷子裏跑出個小姑娘,紮着雙馬尾,大眼睛撲閃撲閃,手裏還抱着啃到一半的西瓜,看到他們,停了下來,笑哈哈道:“姐姐這麽大了還要人背啊。”
趙知陵覺得很可愛,遞了張紙巾過去,她小臉上還粘着西瓜籽。
周嗣白停了下來,卻沒放她下來,微微彎下腰,對着小姑娘柔聲細語,
“等你長大了,也會有人願意這麽背着你。”
“真的嗎?”
“真的。”他們兩人異口同聲道。
小姑娘年紀太小,也聽不太懂他們在說什麽,蹦跳着走遠了。
巷子長的像是沒有盡頭,他一步一步走得極穩重……
背上的人安靜地靠在他肩頸處,大概又在發呆,他放輕了聲音,帶着幾分小心翼翼,
“阿陵,我們結婚吧。”
他還是挺在乎“趙知陵先生”這個名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