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潛行 4
◎少年偵探◎
那次任務成功後,很長一段時間波本都沒有聯系過她。
冬月本以為經過這次任務,兩人合作愉快,配合也默契,彼此的距離應該已經拉近了才對。可事實似乎并非如此。自己的想法太過樂觀,那個男人依然是個行蹤成謎的獨行俠——
“老師,你是不是彈錯了啊?”
眼前的學生天真單純的眼神讓冬月猛地反應過來,這并不是在家随便練琴。
“是啊,抱歉,是老師彈錯了。”她笑了笑,收回了散開的思緒。
組織暫時沒有派新的任務給她,冬月最近閑了下來,于是回到帝丹中學銷去病假,繼續做她的音樂老師,順便思考一下怎樣才能找到機會再次接近波本。
這份表面工作,是當初她在公安的前上司石田先生在幫她安排新身份時,她特地選擇的。一方面,這所學校離她的接頭人比較近,另一方面……
多年前她曾經與那個人開玩笑,假如不去當警察的話會去做什麽工作呢。他想了想,說大概會從事和音樂有關的工作吧,比如去樂隊當個貝斯手之類的。她笑了起來,說以他的性格,似乎更适合做老師。他也笑了,說那就做個音樂老師吧。
對冬月來說,去做一些兩人曾經說過的事也是一種紀念他的方式。
下班後,她按照想好的計劃,前往接頭人所在的地方。
潛入組織以來,為了安穩度過身份考察期,冬月還不曾和自己的接頭人聯系過。
由于她身份特殊,接頭人并不清楚她的具體情況,目前還不知道她是誰,只知道她在這次卧底行動中的代號。因此她這次需要先和接頭人證明自己的身份,再找一個無人打擾之處進行情報對接,商量事情。
毛利偵探事務所——她看了一眼二樓窗戶上無比顯眼的幾個大字,轉身上了樓梯。
敲了敲門,來開門的卻不是偵探本人,而是一個穿着制服的國中生少女。
長長的黑發披散在背後,身材苗條,清純可人。
倘若是不熟悉的人,乍一見到這樣乖巧甜美的容貌,恐怕根本不會想到這個少女在空手道賽場上會有怎樣兇悍的氣勢和飒爽的英姿。
“廣濑老師?”少女一雙水藍色的眼瞳中閃過驚訝之色。
也難怪毛利蘭感到驚訝,白天在音樂教室裏看到的老師,傍晚忽然出現在父親的事務所門口,怎麽看都有些不同尋常。
在毛利蘭眼中,這位廣濑老師來帝丹的時間不長,因為年輕漂亮,加上性格溫柔耐心,在學生中很有人氣。
事實上,她自己也很喜歡廣濑老師。因為廣濑老師鋼琴彈得很好。在聽說她也會鋼琴後,課後專門和她交流過彈奏技巧。在聊天中,她驚喜地發現自己喜歡的曲子廣濑老師也很喜歡。——有時候學生喜歡上一個老師的理由就是這麽簡單。
“是廣濑老師嗎?”屋內傳來少年清亮的嗓音,視野裏應聲冒出一個黑發藍瞳的俊俏少年。
人好像有點多啊……而且還是不能卷入黑色漩渦的無辜學生。冬月心裏這樣想着,面上微笑着打了個招呼:“小蘭,又見面了呢。工藤君也在啊。”
工藤新一是毛利蘭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又是帝丹中學的同班同學,此時出現在這裏也并不算奇怪。冬月對這個少年最深刻的印象是——唱歌的時候五音不全。在合唱時和周圍同學格格不入。
“請進……老師怎麽會來家父的偵探事務所,是有什麽委托嗎?”
“嗯,有件事想要拜托毛利先生幫忙。”
冬月的目光落在不遠處辦公桌後的中年男人身上。
毛利小五郎,她的接頭人,此時整個人正癱在辦公椅上,翹着二郎腿,姿勢閑散得過分。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襯衫領口開着,嘴唇上方兩撇細細的胡須。桌上有一瓶開了蓋喝了一半的啤酒,文件資料亂七八糟擺放着,煙灰缸裏擠滿了煙頭。
不修邊幅——用這個詞來概括他的形象再合适不過了。
不過在看到她之後,這位懶散又不修邊幅的大叔眼睛一亮,猛地一下子端坐起來,清了清嗓子,邀請她坐下說話,态度十分殷勤。
冬月不動聲色地在沙發上坐下,說出自己臨時想出來的委托——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一副耳釘丢了。
“是怎樣的耳釘呢?專門拜托偵探去尋找想必很貴重吧?”
“是的。”冬月随口編道,“形狀……三角形的,嗯,上面鑲嵌了十幾顆珍珠,下面垂着一段流蘇,大概有這麽長吧——”她比劃了一下。
在一旁圍觀的工藤新一忍不住轉過頭對小蘭小聲吐槽:“真的會有這樣的耳釘嗎?”
小蘭雖然也沒見過,但她不想跟着幼馴染一起吐槽自己喜歡的老師,底氣不足地說道:“廣濑老師這麽說了,應該是有的吧……”
毛利小五郎此時卻保持了一個偵探應有的淡定,繼續提問:“那麽,廣濑小姐還記得最後一次看到那個耳釘是在哪裏嗎?”
“我記得應該是在租住的公寓裏。”
所謂狡兔三窟,冬月租住的公寓當然不止一處,她打算把接頭人帶去其中一個安全屋,這樣能确保交流情報時的安全性。
意料之中,毛利小五郎提出要去公寓看一下。
計劃到這一步都很順利,但意外發生了——
大概是這位毛利偵探平時裝糊塗習慣了,在家裏也經常丢三落四,毛利蘭有些不放心自家父親找東西的能力,再加上委托人是自己喜歡的老師,決定過去幫幫忙。而她的竹馬工藤君似乎也是閑着無聊,表示願意跟着一起去找找看。
冬月沒想到自己這兩個學生如此熱心,但一時也沒想出什麽合适的理由推辭。
到了地方後,四人進了屋子。
毛利小五郎随意打量了一圈,摸了摸下巴,問道:“原本你的耳釘是放在哪裏的?”
小蘭此時正規規矩矩地站在父親旁邊,而工藤新一雖然也站在原地,但按捺不住偵探的習慣,目光正在四處打量觀察。
這個安全屋面積不大,冬月平時不怎麽常住,也就沒有布置得很精細,自然也沒有專門放首飾的地方。
她想了想,從抽屜裏拿出了一個體積還算小的盒子。
毛利小五郎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盒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還未開口說什麽,旁邊的聲音卻搶先一步響起——
“這其實并不是廣濑老師你用來放耳釘的盒子吧?”
工藤新一語氣不緊不慢,神情是少年特有的意氣風發和篤定自信。
“這個盒子比一般的放耳釘的盒子要大,并且也不像一般的首飾盒那樣有固定耳釘的夾層。從尺寸來看,我猜,這個是用來放微縮相機的。那麽現在那個微縮相機在哪兒呢——”
說到這裏,他忽然擡起一只手,指向沙發上擺着的一只玩具熊,“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應該是那個小熊身上斜跨着的‘玩具相機’吧。”
——被一個國中生看穿了。
冬月難掩心中的驚訝。
“因此廣濑老師想要找耳釘之類的,恐怕是假話吧?至于真實目的……”工藤新一似乎并不打算停止他的推理,“微縮相機通常是特殊人士用的工具,所以老師應該還在兼職別的工作,我推測——是小報的記者,沒錯吧?”
“……”
“廣濑老師想找大叔說的事情,不方便在我和蘭面前說,只好出此下策,只是沒想到我和蘭會跟過來。”
假如不是這樣的場合,冬月可能都要為這段精彩的推理鼓掌了。除了兼職的工作猜錯了之外,工藤新一全都說對了。
真是驚才絕豔的少年偵探啊。
知識儲備也好,觀察能力也好,邏輯推理能力也好,這個少年的才能已經遠遠超過同齡人,甚至連一般的警察或偵探都比不上他。
事已至此,她便順勢承認了這個少年的推測,并表示自己确實有一項委托要找毛利先生,內容涉及隐私,也不适合國中生聽。
工藤新一雖然心裏就像貓抓一樣好奇,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麽委托,但他到底還是個有分寸感的、懂禮貌的好孩子,見冬月态度堅定,只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和毛利蘭一起離開了公寓。
但是少年偵探心中仍然存着一點疑慮……小報記者會用到這麽專業的設備嗎?
在樓下等待毛利小五郎時,工藤新一忍不住擡起頭,看向公寓的窗戶。
理所當然地,他什麽都沒看到,房間的窗簾拉得密不透風。
“怎麽啦?新一。”毛利蘭見他神色略帶困擾,有些好奇地問道。
工藤新一回過神來,搖了搖頭:“不,沒什麽。”
…………
公寓房間內只剩下兩個人。
“我是廣濑冬月,石田先生的協助人……目前正在一個黑色組織裏卧底。”
冬月重新自我介紹。
毛利小五郎此時已經收起了一副好色又糊塗的模樣,眼神變得犀利了很多。
——這樣的神态,倒是有幾分像傳聞中警校第一該有的樣子了。
冬月忍不住想道。
省去寒暄步驟,她簡短彙報了一下自己這大半年來潛入組織的過程,以及最近和波本合作的任務。
傳達完所有的情報之後,她望着毛利小五郎,有些感慨地說道:“當初在警校的時候,就聽過毛利先生的名字。聽教官說您是以第一的成績畢業的,我和……我們都很憧憬您這樣優秀的前輩。後來知道您早就辭職不做警察了,我們還曾感到可惜……直到石田先生告訴我接頭人的名字時,我才知道原來您并不是真的辭職了。”她微微鞠躬,“我會繼續深入下去的,關于組織的更多情報,之後還要麻煩您傳達給石田先生了。”
聽完她的話,毛利小五郎拿出打火機點燃一根煙。
“女性的話,還是離漩渦中心遠一點好了。”他吐出一口煙霧,模糊了視野中的面部輪廓,“我家也有一個争強好勝的女性,是個律師,因為那要強的性格,我真是敗給了她一輩子。”
“……謝謝關照。”她頓了頓,“不過我并不是争強好勝。”
并不是争強好勝。
而是以信仰之名去鬥争。
這條路注定布滿肮髒,罪惡,和鮮血。而這條路的盡頭,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埋葬了她深愛的戀人,和其他無數條枉死的生命。這片黑暗正等着她去修正和重新書寫。
“真是的……一個兩個都是這個樣子……”毛利小五郎抱怨了一句,肩膀一耷,又回到了頹廢大叔的樣子。
…………
回到真正的住所後,冬月在窗邊坐了很久。
她看見街上的霓虹燈星星點點,被夜色暈染成一團團光暈。離光源越遠,光線便越來越微弱,漸漸被四周的黑暗所吞噬。
當初換了新身份後,她便搬到了這間公寓,所用的一切都是嶄新的不熟悉的物品,用慣的舊物大多都寄回了從前奶奶的房子安放。
從那之後她就患上了失眠。半夜躺在床上,只是枯等時間流逝。
她不能吃安眠藥,因為若是不小心睡得太死,會無法應對緊急情況。曾經試過喝酒,但酒精似乎都拯救不了她處在陣痛中的神經。
她曾經在腦內幻想過一個場景,若是那個人看到她睡不着,大概會給她倒一杯熱牛奶,會輕輕撥動琴弦哄她睡覺,會關心地問她為什麽失眠。這時候她就會笑着說,沒辦法,長這麽大第一次發現自己居然是認床的人。
房間裏臺燈光線黯淡,在這深沉朦胧的夜晚,她閉了閉眼,想象着也許他就在床邊,和從前一樣,目光裏帶着溫柔和安撫。但睜開眼,她只看到一片柔和、明亮的燈光。房間裏空蕩蕩的。
景光……
白天的時候不敢懈怠,不能露出一點破綻,等到夜深人靜,獨自一人的時候,她才終于敢放任自己叫出他的名字。因為一旦當她把這個熟悉的音節說出口,心神就會淹沒在過去的回憶裏迷失方向。
直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已經過了兩點,冬月才強迫自己收斂泛濫的情緒。
她回想起傍晚時那位天才少年工藤新一的話,于是起身打開電腦搜尋信息,然後通過組織的渠道購買了一個記者證。
——既然承認了記者身份,那就得把身份證據補齊。做這一行,再怎麽細心謹慎也不為過。
【作者有話說】
這文設定裏的毛利大叔是裝糊塗。
微縮相機這種東西,其實一般間諜使用比較多。(笑)
新一此時還很單純,不知道黑衣組織的存在呢。而且想到女主是自己學校裏的老師,平時對學生都很溫柔,對女主的印象很好,下意識覺得女主不像是壞人,就完全沒有往壞的方向去想。
但此處是個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