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潛行 6
◎套路◎
廣濑冬月，二十六歲，父母雙亡，出身東京都，畢業于杯戶藝術學院。
這是一份簡略的履歷。家庭情況和人生軌跡只有幾句介紹，沒有更加具體的細節。赤井秀一望着手機屏幕若有所思。
借着宮野明美的妹妹——組織的科學家雪莉的關系，他才從負責新人考察的幹部那裏拿到了這份內部資料，但似乎有用的線索并不多。
他的目光落在這份資料的備注上：一年前在地下賭場欠下高額債務，經內部人員介紹加入組織。
缺錢确實是一個加入組織的充分理由。
出身普通，無依無靠，因此輕易被人誘騙沾上賭瘾，從而誤入歧途。
從前沒殺過人，所以那天對目擊交易的路人下不了手也可以理解。
赤井決定暫時放棄對廣濑冬月的調查。
不過這不意味着他完全相信了這份資料，他依然保留對她身份的懷疑。作為一個敏銳謹慎的搜查官，和罪犯打過交道無數次，他有種獵犬般的直覺。
只是他目前手頭有更重要的事。無論廣濑冬月是不是蘇格蘭的同伴，都不是他敵對和要狩獵的對象。
和赤井秀一不同的是，另一個拿到這份資料的人卻沒有那麽多的想法。
波本在主動找上廣濑冬月合作任務之前，就已經初步了解過她的情況。
但他并不是很在意她的過去，沒有要去深究的意圖。
從兩人第一次見面起，他就能察覺到她想要接近他。
那天夜晚的港口，鼻尖萦繞着海風的濕潤味道。他側過頭望去，對上一雙清澈漂亮的眼睛。這道與他相接的目光，帶着好奇和探究，還有幾分或許可以稱之為“不舍”的情緒。
女人站在夜色最深處，但路燈卻剛好将她的面容照亮。烏黑的長發被海風吹起，像是墨色的波浪，溫柔拂過她的臉頰。
像一幅畫。
也許她想要接近他的目的并不單純，但無所謂，他對她有好感，那麽就算她有目的也沒關系，只要情況在他的掌握之中就行了。
至于為什麽會對她有好感，波本沒有答案。只是一種模糊的感覺，仿佛曾經見過這個人一樣。但他又可以肯定自己從前并不曾見過她。這樣看來，似乎只能歸結為玄妙的“眼緣”。
合作過一次之後，他覺得廣濑冬月是個不錯的搭檔。他與她之間似乎有一種默契。他喜歡這種默契。
朗姆曾評價過他容易感情用事，遲早會在這一點上碰得頭破血流。波本覺得這句評價不無道理。但他覺得，人若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那就不是人了，而是冷血的怪物。
…………
失眠的時刻，冬月習慣于躺在床上反省自己。
交易任務并不是什麽困難的任務，但還是出了差錯。這件事告訴她，必須要謹記自己的身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避免暴露真實想法。
卧底的每一步都是踩在刀尖上，她不能做任何多餘的事情，某些必要時刻，甚至要摒棄原則和個人感情，否則可能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但幸運的是，波本似乎并不是那麽多疑的人。他不像琴酒那樣熱衷于追究每個組織成員是否忠誠。
證據就是，從那之後，他開始頻繁與她聯系，毫無芥蒂，也不曾問起她的過去。若是他的任務需要人手，他也會主動找她幫忙。兩個人常常一起行動。
這樣的行為，在以神秘主義著稱的波本身上顯得太過特殊。
也不知道最早是誰開始傳播的，總之，某次在酒吧，組織的人當着她的面提起了“波本的情人”這個緋聞。
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感受。
她是一個成年女性，尤其她還是一個心思細膩、洞察力敏銳的卧底搜查官，當然能感覺到波本看她的眼神中包含着什麽。
男人對女人的興趣是藏不住的。
……而這是她可以利用的東西。
在與波本的關系逐漸熟悉親近起來的同時，冬月并沒有忘記自己接近這個男人的初衷——除了獲取組織的情報之外，還要打聽關于蘇格蘭的事。
但波本對蘇格蘭的事似是有忌諱，她認為自己不能随意開口試探，需要尋找合适的場合。
契機是某次任務成功後的慶祝聚餐。
波本是個很有情調的男人，帶她去吃晚飯，特意訂了高檔餐廳的包廂。
耳邊是悠揚的小提琴曲，從高樓的落地窗向外看，城市的夜色被閃耀的燈光點亮。
她為他倒酒，然後捧着酒杯，輕輕與他的相碰。
有句俗語叫酒後吐真言。灌酒固然是老套且過于明顯的做法，但人在醉意上頭時，确實比較容易放松心神，說出心裏話。這種時候冬月不由在心裏感謝自己不易醉的特殊身體。
氣氛很好，兩個人一邊喝酒，一邊談天說地，閑聊着關于美食和酒的話題。
她點的都是烈酒，混着喝很容易上頭。
見波本神色帶着幾分迷蒙，她判斷他應該是已經有點醉了。
像是漫不經心一般，她開口問道：“說起來，你和萊伊之間究竟是有什麽恩怨？我一直很好奇。”
“……那個混蛋啊。”他先是冷冷地笑了一聲，然後沉默了片刻，“明明當初關系很好的樣子，卻能下得去手，我真是看錯他了……而且他居然說出那樣的話。”
像是想起了什麽令他憤怒痛苦的事，他眼神晦暗，眉頭緊鎖，握着酒杯的手因為過于用力冒出了青筋。
“什麽？”冬月有些沒聽懂他沒頭沒尾的敘述。
波本看了她一眼，沉聲說道：“蘇格蘭……你應該不認識，那時候你還沒有加入組織。那個人從前是我的朋友，但他的真實身份其實是卧底警察。當初他暴露身份後，組織派去執行清除內鬼任務的人是萊伊。”
意識到他話語裏的意思，冬月幾乎維持不住臉上的神情。
她覺得餐廳的燈光太過刺眼，照在眼皮上，耀得眼睛發花，以至于眼前彌漫了一層霧氣，視野裏窗外的夜景和金發男人的輪廓的線條模糊成一團。
依稀聽到波本關心的聲音。他問：“怎麽了？”
“……酒有點烈，嗆到了。”配合着這句話，她咳了幾聲，咽下了湧上喉嚨的哽咽。
沙啞的，仿佛是在隐忍疼痛的嗓音，聽起來确實像是嗆到了。
她的眼圈有些泛紅，眼睫輕輕顫動，恍如蝶翼，顯得脆弱惹人憐。
波本忽然笑了，伸出一只手捧住了她的臉，托着她的臉頰微微擡起。
“別人都說你是我的情人，我背着這個名聲，卻沒占到便宜……看到這樣的你，我竟然覺得很虧。”
冬月心裏一跳。
下一刻，她卻乖順地閉上了眼睛。
她不希望波本看到自己此刻因為得知戀人死前的相關情報而悲傷的雙眼。
但與此同時，在悲傷之餘，她心中不免産生了一個疑惑。
——波本作為組織的高層幹部，就算曾經和蘇格蘭相處融洽，短暫地成為了朋友，但應該也不至于如此真情實感，甚至為此針對另一個高層幹部，尤其是在他已經知道蘇格蘭是卧底，是叛徒的情況下。
見了那麽多次面，她發現自己依然對波本知之甚少。目前只能認為，他對組織并不是那麽忠心耿耿。比起組織，他更看重個人恩怨。
她不知道他過去的故事，也不知道他的人際關系。不曾有朝夕相處的時間，也不曾深入交談過。幾番刻意地接近和試探，此刻似乎才終于窺探到了他內心的冰山一角。
他是個心思詭谲、剛愎自用又滿手鮮血的犯罪者。但同時，他似乎又是個孤獨偏執、情感豐沛且內心有脆弱之處的男人。
閉着眼睛，看不見他的臉，但冬月能感覺到他近距離注視着自己的目光。
臉上傳來溫熱的觸碰，是他在用拇指輕輕摩挲她的眼尾，拂去她此前克制不住泛起的濕潤。
沒有進一步的冒犯，只是一個充滿安慰意味的動作。
她忍不住睜開眼睛，看到他嘴角牽起溫柔的笑，眼瞳裏倒映着自己的臉。
此時的她已經整理好了情緒，眼睛還帶着一點輕紗般的水霧，看上去清澈又明亮。燈光映在她的眼瞳，暖光流轉。
近在咫尺的對視讓波本一時失神。
一種奇異的怦然心動和憐惜，就像泉水一樣浸潤了他的心。
他覺得自己醉得厲害，無法保持清醒和克制。
他慢慢低下頭，給她充足的可以推開自己的時間。但是她沒有反抗，只是眼睫微垂，隐藏起來的眼眸神色讓人猜不出她此刻的心思。
他捧着她的臉頰，輕輕地觸碰她的唇，淺淺地吻着她，只覺得她柔軟的吐息仿佛帶着迷幻般的香氣。他另一只手放下酒杯，扣住她的肩，更深入地探索。
【作者有話說】
赤井目前手頭最重要的事是策劃抓捕琴酒，畢竟那是他的宿敵愛人。（笑）
以及，組織的公款又被波本拿來亂花泡妹了。（不是）
時間線到這裏調回第二章結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