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番外:那之後
◎人生有死,修短命矣◎
伴随着一年的尾聲臨近,新年即将伊始,籠罩在這片土地上的黑色陰霾終于開始漸漸被光明驅散。
一個龐大的黑色組織大本營被公安攻破,數百名成員被逮捕。失去BOSS的組織群龍無首,殘餘勢力逐漸瓦解。
随着抓捕行動的逐步推進,案件牽扯出了錯綜複雜的犯罪鏈,很多政商界的名人都因此倒臺,引發了一場政治經濟界的地震。
全日本的警察都忙得腳不沾地,後續的調查抓捕工作持續了整整一年時間。
冬月在結束卧底任務之後,并沒有馬上回到公安部參與後續的掃尾行動,而是選擇先休假一段時間。
——她并不如自己所以為的那麽堅強,從波本那件事之後,她的精神狀态就一直不太穩定,如今組織的大本營已被摧毀,她終于可以好好休整一下了。
在組織還未完全覆滅之前,為了防止被殘餘勢力報複,保險起見,冬月沒有恢複鶴田花歌的身份,只是給弟弟鶴田悠發了一則短信,告訴他自己還活着的消息,報了一下平安。
之後,在弟弟的強烈要求下,她短暫地回了一趟家。
那一天,東京都下起了濛濛細雪,整座城市浸在潮濕的寒氣之中。
冬月撐着傘,懷着複雜的心情回到了熟悉的故土。
卧底期間,她在調查宮野姐妹的身世時路過這裏。現在回想起那時的感受,只覺得五味陳雜。
這座少年時的安身之所,她曾無數次以為自己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但她終于能夠重新踏入這座小屋。
房屋裏的布置沒有任何改變,仿佛時光被停止一般。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客廳和卧室,以及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家人。
只是養父母的面容似乎蒼老了一點,弟弟則是長高了一點,氣質看起來成熟了不少。
面對家人仔細打量的目光,她開口道:“……最近還好嗎?”
明明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說,到了要開口的時候,卻只是一句笨拙的問候。
她的話音才剛落,養母忽然落下了眼淚。
“媽媽……”她有些慌亂起來,忙伸出手抱住對方。
在來到這個家之後,她一直表現得很懂事,但偏偏唯一任性的一次,任性得如此徹底。而且她現在還不能向他們交待自己真實的身世和這些年失蹤的原因。
但不等她想好說辭,養母便擦掉了眼淚,笑着抱怨道:“小花歌有三年多沒回來了吧?這次出差時間真是夠長的。”
冬月怔了怔。
“……嗯,抱歉,回來得晚了點。”她低聲說道。
之後,家裏人什麽也沒有問,只是招待她吃飯,讓她好好休息,就好像她真的只是出差了一趟。
飯桌上,冬月餘光看到弟弟平靜的側臉。
這張熟悉的面容上,再也不見小時候的稚氣和少年時代的毛躁。她猜測,也許他已經推測出了她的工作,并且提前和家裏人通過氣了。
這一晚冬月以為自己會失眠,事實上她卻睡得很沉。
第二天她很早就醒了,因為不想馬上起床,就躺在被窩裏,傾聽着門外的聲響。
母親在廚房做早餐時煎蛋的聲響,水龍頭裏的水流淌出來,沖洗物品的聲響,父親翻動報紙時的紙張摩擦的聲音,還有弟弟晨跑回來開門的動靜……種種聲響,彙聚成一個尋常的早晨。
被子裏很暖和,只有露在外面的臉冰涼。
即使醒來,也不願意馬上起身。她透過窗簾的縫隙看到窗外的風景。
雨過天晴,街道沐浴在晨光裏,顯得格外明亮清新。耳邊交織着房屋內細小卻溫馨的聲音,她久違地感到了安寧。
…………
休假期間,冬月有幾件想做的事。
其中一件是拜訪附近的諸伏家。
這家人是景光的親戚,少年時她去過很多次,也算是與這家人相熟。
在長野縣的諸伏父母雙亡後,這家人收養了諸伏家的小兒子。因為經濟條件有限,無法同時收養兩個男孩,于是只收養了景光一個人。諸伏兄弟二人從此便分離兩地,聚少離多。
這也是無奈的選擇。
願意承擔起撫養親戚孩子的責任,并且供養讀書到大學,已經是莫大的善意了。
但到底是親戚,家裏也還有別的孩子,無法做到親生父母那般疼愛。
景光也知道自己的處境,在養父母家表現得格外懂事成熟,他那份察言觀色的敏銳細膩也是來源于成長經歷。
在拜訪了諸伏家後,冬月想起還有一個人需要她給出一個交待。
——景光的親哥哥,諸伏高明。
她思考了很久,不斷設想場面,也想不出自己該如何向高明哥講述過去這些年來的複雜事情。
在冬月的印象裏,諸伏高明是一個極為內斂的人。
根據景光曾經的描述,當年在看到父母死去的現場時,還在上中學的哥哥表現得非常冷靜克制。
而後來,在發現弟弟因受刺激過度而失憶時,高明便不再問起這件事了。
不是不想追查兇手報仇,而是追查線索就意味着必須要讓年幼的弟弟想起恐怖的記憶。所以他放棄了唯一的線索,選擇了隐忍。
再之後過去多年,景光決定去組織卧底之前,曾經給兄長打過一通電話。冬月記得景光沒有明說自己的任務是什麽,只是給出了暗示。以高明的聰明,應該能猜到一點。
但也僅此而已了。
因為公安的保密原則,諸伏高明并不知道景光從事什麽職業,不知道景光的具體任務,更不知道弟弟要去哪裏卧底。
在一無所知的狀态下,就算想要追查,想要報仇都毫無頭緒。
冬月能想像到高明面對的困境。那就像一堵密不透風的牆擋在面前,連沖破的角度都找不到。
她回憶起曾經和景光一起去長野縣的經歷。當時的她出于一種浪漫柔情的心思,想要看看戀人小時候生活的地方。
景光對此心知肚明,不僅帶她去了小時候玩耍的秘密基地,還帶她去見了親生哥哥高明。
那會兒她就覺得兄弟二人很像,又有些不同。
相似之處是固執、正義感強、內斂、克制、含蓄,且不會輕易和旁人交心。
但高明的內斂和景光又有些不同,具體是怎樣的不同,她也說不上來,只是高明看起來更加……孤獨。這種孤獨甚至到了一種銳利的地步,讓人錯覺他高不可攀。
不知道說什麽,也無法坦然面對。最後,冬月決定給諸伏高明寫一封信。
夜深人靜,臺燈的光線昏暗。
她坐在桌前,攤開信紙半天,只寫了一句“高明兄へ拝啓”。
滴下的墨水在紙面上暈開,像是淚痕一樣。
她把這張信紙揉成團扔進垃圾桶,重新拿了一張。
這封信冬月寫了很久。
除了不能透露的具體情報,她将景光去卧底犧牲的事,以及自己通過三年的卧底已經為景光報仇的事,都用含蓄的言語寫進了信裏。
新年時她收到了來自長野的回信。
「人生有死,修短命矣。」
高明引用了這樣一句話。
從紙上平靜的字跡自然看不出對方真實的情緒。但她看着這句話,心中卻莫名酸澀難言。
另一件要做的事是去掃墓。
結束了卧底任務,她終于能夠登上寺廟的臺階,走進那片埋葬着無數卧底警察的墓地。
寺廟的墓地因為冬季的緣故不見綠茵,草葉枯黃,積雪未化,顯得空曠寂冷。
路被僧侶打掃得格外幹淨,沒有雪漬,只有濕淋淋的水跡。
冬月輕輕踩着路面,步履小心,像一只不敢輕易停歇在花瓣上的蝶。
腳步停留在熟悉的警號前。
三年前,她義無反顧走進黑夜,日複一日地行走在荊棘中,每一步都充斥着欺騙和血腥味,看不到未來,看不見曙光,只剩下執念支撐着她。
如今,她終于可以坦然站在這裏與死去的戀人說話了。
三年的時間太短,不足以割斷過往,但曲折的經歷讓她變了不少,她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她了。也不知道景光看到現在的她會有怎樣的評價。
望着墓碑,她想起了曾經看到過的一句詩。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她想,哪怕到了“雪滿頭”的時候,她也不會忘記那些印刻在生命中的重要之人。
他們是她生命中的遺憾,但也留下了美好的記憶。悲傷的情緒會過去,她需要繼續往前走。
…………
赤井秀一再次見到廣濑冬月,是對方休假的最後一天。
兩人坐在環境優美的地方,看似是在約會,但談的卻是正事——
雖然BOSS已經沒了,組織的大本營已經被摧毀,但世界各地依然有不少殘餘勢力,不少有代號的幹部還處于下落不明的狀态。
兩人這次見面也算是交流後續行動的情報。
談到抓捕貝爾摩德的計劃時,冬月望着對面的男人。
他的面容看起來格外深邃,仿佛籠罩了一層清冷的月光。那是獨屬于成年男子的認真沉思的表情。
“那個女人擅長易/容,要抓她并不容易,但是也不必擔心,她大概躲不了多久的。”冬月斟酌着說道。
聞言,赤井有些意外地看向她,試探道:“你有她的把柄。”
冬月搖了搖頭:“不,我并不掌握她的把柄,真正掌握貝爾摩德把柄的人是……波本。”
提到這個名字時,她眼神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黯,頓了頓,她才繼續說道,“我只是根據波本曾經透露給我的線索,以及在鳥取研究所期間的發現,進行了一番推測罷了——”
她省去了自己搜索情報和推理的過程,直接說出結論。
“貝爾摩德她,應該是服用了宮野夫婦研發的某種藥物,因此不會變老。但那個藥品并沒有開發完畢,有着很強的副作用,貝爾摩德因為這個副作用,沒辦法脫離組織,只能受組織的擺布,這大概就是她恨宮野家的原因。”
說到這裏,冬月擡起眼睫,凝起細長的眉,神色鋒刃般閃爍着寒意。
“如果我的推測是真的,那麽只要組織徹底覆滅,貝爾摩德自然是沒辦法繼續活下去的。”
關于貝爾摩德的話題說完,兩人又聊起其他組織成員的情報。
情報交流完畢,正事說完了,似乎沒有繼續待在一起的理由了,但誰都沒提要走。
赤井打量着對面的女人。
一身深色的西裝裙,看上去精明又幹練。初春的陽光打在她秀美漂亮的臉上,輕盈而明亮。
以及……她胸前項鏈上的那顆子彈不見了。
“看來你已經和過去做了一個告別。”他忽然開口說道,低沉的嗓音裏帶着笑意。
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但冬月循着他的目光意會了他的意思。
她笑了起來,默認了他的話。
“這次輪到我講故事了,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因為從頭開始說的話,會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橫跨三十年的那種。”
“自然是樂意之至。”他說道。
包廂的玻璃窗外,白色的雲朵拂掠過蔚藍天空,城市街上車輛川流不息,有行色匆匆的正在打電話的人,也有悠閑着牽手散步的情侶或夫妻,說話聲和汽笛聲不絕于耳。
…………
在沒有了生命威脅,可以安心研究的情況下,關于APTX-4869解藥的研究進展迅速。
沒過多久,灰原哀研制出了正式的解藥,和工藤新一一起變回了大人。
冬月利用公安的職權,給灰原哀安排了一個全新的身份,讓她徹底擺脫了過去。
這個從出生起就活在組織陰影之下的孤獨少女終于可以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她擁有自由的人生,不必繼續從事她不喜歡的研究,而是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了。
而大名鼎鼎的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也回歸了高中生的校園日常,和青梅竹馬的小蘭互相告白,兩人正式成為了情侶。
值得一提的是,工藤新一和宮野志保兩人與少年偵探團的三位小朋友的分別顯得格外傷感,依依不舍。
但是,這樣一段因為時間錯位建立起的奇妙緣分,的确彌足珍貴,日後想起來,大概也是令人情不自禁微笑的回憶吧。
目标被實現,傷痛被治愈,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大概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也許以後還會有分別,也許未來還會有更多的波瀾曲折,但悲歡離合酸甜苦辣本就是人生的常态,只要懷着堅強勇敢的心努力走下去,就會在人生的路途上收集到幸福。
【作者有話說】
注:
人生有死,修短命矣。——周瑜寫給孫權的遺書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白居易
這章充斥着一些對諸伏兄弟的私心和個人想法。
白居易那句詩我非常喜歡,意境很美,就私心引用了一下。
到這章這文正篇徹底寫完了,不知道大家覺得這個結尾怎麽樣~
其實本來應該早點寫出來的,但這段時間又是jo6更新又是獵人漫畫更新,還有世界杯……分心的事太多了!(喂)
我忏悔,我反省orz
還剩下景光的if線,我會好好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