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8 章 [404-01]

[4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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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筱蝶姐,那丫頭又來了。”

站在發廊門口的短發女轉頭朝着裏邊喊了一聲,這才又懶懶散散地倚着門框,饒有興趣地看了你一眼。

你抱緊了懷中的雨傘,垂着眸子,盯着自己的腳尖。

那雙大得不合腳的帆布鞋,藏在洗得泛白的褲腿下。

良久。

你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緩緩的,慢條斯理的。

你還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氣。

依然是夾雜着煙草味。

“喏,那丫頭。”發廊門口的短發女朝你努了努嘴,笑着轉身進門,“筱蝶姐,那我先進去了。”

你這才擡起頭,望向自己面前那個穿旗袍的女人。

她一頭大波浪卷,腰肢纖瘦,指尖夾着一支細煙。

右臂處紋了一只黑色蝴蝶,像是準備着展翅高飛。

“姐姐。”你怯生生地叫了一聲,把懷中的雨傘朝前遞了遞,“我,我來還上次的傘。還有,謝謝你給我的藥……”

“呼——”她那抹得嫣紅的嘴唇微張,吐出一口煙圈,嗓音仿佛微醺一般,語氣随意,“傘放箱子裏。”

你點了下頭,将那把折得整整齊齊的雨傘擱在了發廊門口的箱子裏。

但就在你放下傘準備收回手的那一刻,女人卻忽地抓住了你的手腕。

她一把撩開你寬大的衣袖,露出了你胳膊上斑駁的青紫,淤痕一片。

你窘迫不堪,慌張地抽出自己的手,将那些駭人的、新添的痕跡重新藏匿于自己的衣袖下。

她緩緩開口問道:“又被打了?”

你抿緊了唇,回憶起了三天前的那個雨夜。

……

那晚的雨勢來得又急又猛。

剛從那個名為“家”的地方逃出來的你,才轉進這條小巷,就被淋成了落湯雞。

你無奈,只能強忍着寒意和痛意,躲進了旁邊一家理發廊的屋檐下。

理發廊沒有名字。

只有從裏邊溢出的一陣香氣,伴着透出的桃紅色燈光,在這雨夜中氤氲,起舞,隐隐約約。

除此以外,僅剩四周嘈雜的、鬧嚷的、喧嘩的打牌聲。

不過,在這個下着大雨的夜晚,已經算是安靜許多了。

這條小巷一直都是些不知名的茶館、麻将館以及理發廊的聚集地。

也是你每每回家的必經之路。

更是你母親千叮咛萬囑咐,讓你快速經過,千萬不可逗留的地方。

但你心裏深深明白,你母親應該也跟你一樣。

你們娘倆最不想久待的地方,其實是這條巷子深處,那個壓根就不能稱之為“家”的地獄。

所以在這個雨夜,你反而在暗自祈禱,希望這場雨能下得更久一些。

這樣,等到你回去之後,他就已經睡熟了,你和你的母親才能安穩地度過今夜。

“嘭”的一聲,理發廊的門被人從裏面猛地推開。

突然的聲響把一直站在屋檐下躲雨的你吓了一跳。

還好,雨夜的光線昏暗,你的身影隐在了角落裏。

你看見,一男一女從理發廊裏邊出來了,一股熏天的酒氣讓你忍不住捂了捂鼻子。

随後,你聽到一道嬌俏的女聲:“哎呦,慢走啊,王哥~下次再來玩啊~”

粗犷的男聲随之響起:“你這勾人的小蝴蝶……嗝!等着,嗝,老子下次再來陪你好好玩玩!”

“嗯哼~人家一直等着呢~”

女人撐開了一把傘,塞進男人的手裏。

男人又一把握緊了那細嫩柔荑,趁機使勁揩了揩油。

女人故作嬌憤地推搡了一下男人:“下次人家給你摸個夠~”

在一陣你認為不堪入耳的調笑聲中,那個醉醺醺的男人踱着蹒跚的步子,消失在了雨夜裏。

而那個女人卻一直站在門口,絲毫沒有要轉身進去的意思。

她摸出了一支煙,熟練地點完煙後,就站在門口的屋檐下,倚着門框抽起煙來。

自始至終,躲在角落的你都沒敢發出半點聲響。

直到那女人忽然吐出了一口煙圈,緩緩出聲:

“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

你以為她是在自言自語,還是沒敢吭聲。

可這雨夜的寒意卻讓你冷得瑟瑟發抖。

你渾身上下本就濕透了,冰冷的雨絲穿透你單薄又寬大的衣裳,鑽進你的身體裏,冷得刺骨。

陰冷的風像一把尖銳的刀子,冷漠又無情,硬生生地割着你裸露在外的肌膚。

你終于忍不住,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還咳了好幾聲。

那女人果然朝着你站的方向看了過來。

你心一驚,思索着要是她趕你走的話,那你幹脆一鼓作氣,沖進雨裏得了。

結果你卻看見她抖了抖指尖,零星的火光跟着煙灰碎了一地。

她彎下腰去,似乎是伸出了手,在發廊門口的箱子裏摸索着。

不一會兒,她又直起了身子,緩緩朝你這邊挪動了幾步。

你警惕地朝後退了一小步。

她明顯察覺到了你的動作,只是輕輕地笑了一聲,便駐了足,不再靠近你。

随即,她只吐出了兩個字:“拿着。”

正好,此時一道閃電劈開了漆黑的雨幕,你看清她朝你的方向遞來了一把雨傘。

她的胳膊纖細,在她的右臂上,紋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黑色蝴蝶,準備展翅高飛。

見你依然沒有動作,她也不再發話。

只是掐滅了手裏的煙,把煙蒂扔進門口的小水溝後,一把拉過你的胳膊,将傘塞進了你手裏。

你沒忍住“嘶”了一聲。

又一道閃電點亮了雨夜。

你這才看清了她的臉——

微翹的眼角,妖嬈的紅唇。

你的鼻尖萦繞着一股煙草味夾雜着香氣的味道。

面前的女人正彎腰看着你,她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

你仿佛在她的那雙黑眸中看到了狼狽不堪的自己——

滿臉的傷,青紫交加,到處是細小的血痕和血痂。

你慌張地低下頭去,握緊剛剛被塞進自己手裏的傘,及其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

女人什麽也沒說,只是松開了你的胳膊,轉身就往理發廊裏邊走去。

你松了口氣。

繼續站在屋檐下,望着那噼裏啪啦的雨珠發了會兒愣。

雨勢稍稍要小些了。

但你不想回家的情緒卻沒有消減半分。

出乎你的意料,那女人去而複返,竟又從裏邊走了出來。

這一次,她直接邁着步子走到了你跟前。

你也難得一次沒有後退。

還是熟悉的動作,只是這一次,她的力度輕柔了許多。

她輕輕拉起了你的另一只胳膊,緩緩地往你的手心裏塞了一個圓形的小物件。

語氣像是十分随意一般:“每天晚上搽一次。”

說完,她便毫不留戀地松了手,離去。

借着微弱的光線,你這才看清,她給了你一盒小藥膏。

專治跌打損傷的那種。

那之後的接連三天,晚上路過這家理發廊時,你都帶着這把雨傘和藥膏。

可是,接連三個晚上,發廊門口站着的女人卻都不是她。

那站在發廊門口的短發女都對你臉熟了,向你揮了下手,忍不住主動出聲:“喂,你這丫頭怎麽老是在門口晃來晃去的?”

終于,你鼓足了勇氣去詢問。

“手臂上有只黑蝴蝶?”門口的短發女只是頓了一秒,立刻脫口而出,“你說的是筱蝶姐吧?”

她随即擺了擺手,笑道:“筱蝶姐現在沒空,你啊,明天再來。”

你的眼裏爬上了一抹失落意。

轉身準備擡步離去的時候,那短發女又笑着補了一句:

“白天來。”

……

“藥留着,不用還了。”

女人的這句話拉回了你的思緒。

你把感激的眼神投向她:“謝謝姐姐。”

話音剛落,你看見小巷口的一家麻将館裏走出了一個男人。

那身形,你再熟悉不過了。

你猜,他今天應該是輸了錢,所以才回來得這麽早。

“呸。”他一邊往巷子裏面走來,一邊往地上啐了一口,“老子最近怎麽這麽點背?”

聽到熟悉的罵咧聲,你條件反射般地一抖。

随之而來的,是內心升起的懼意,貫穿你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

忽然,他向你的位置看了過來,但他不确定是不是你,只是試探性地喊了一聲你的名字。

一聽到自己的名字從他的口中喊出,你的小臉瞬間煞白。

就像平日裏被他兇狠的目光鎖定住的獵物一樣,你喘不過氣。

你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開始朝你的位置走過來。

關鍵時刻,女人走到你跟前,擋住了你的視線。

她俯身在你耳邊說了一句:“到裏邊去。”

你望向她的眼睛,那裏邊仿佛裝滿了救贖的光亮。

你沒有絲毫猶豫,鑽進了發廊裏面。

過了幾分鐘,女人才從外邊走進來。

你擡起忐忑不安的眸子,她卻丢給你一個安心的眼神:

“別怕,我已經把他打發走了。”

坐在一旁的短發女“噗嗤”一聲笑道:“哎呀,我們筱蝶姐就是心好。”

“阿悠。”女人瞟了她一眼,“去倒杯水來。”

“哎,得嘞。”短發女起身去倒了杯水,又笑吟吟地扭着腰走過來,“來,我們筱蝶姐辛苦啦。”

可女人剛一接過那杯水,轉手就遞給了你。

你受寵若驚地接過,道了聲謝,埋下頭去,小口小口地抿了起來。

見此,那短發女則在一旁調侃着筱蝶姐是不是打算收個小徒弟。

女人則只是笑罵了回去,說怎麽可能,你這丫頭看起來這麽小,應該還在念書的年紀。

轉而女人就看向了你,問你是不是還在念書。

你點了下頭。

她又接着問,剛剛被她打發走的男人是你的誰。

“是,是我後爸。”說完,你又怯怯地補了一句,“他老是在外邊賭錢,一輸錢,回家就會打我、打我媽媽。”

你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每一個相似的、可怕的夜晚:那個男人揪着你的頭發,一邊拿着酒瓶打你,一邊罵着你“賠錢貨”。

“賠錢貨還念什麽書?明天就去把學給老子退了!聽見沒有!”

每每這個時刻,你的母親就會撲過來,把你護在身下。

“你也是個賤貨!老子當初怎麽就瞎了眼把你帶回來?再生不出兒子,老子打死你!”

女人輕輕拍了下你的肩,淚眼朦胧的你這才回過神來。

她輕柔地掀起你的袖子,開始給你胳膊上的淤青搽藥。

你疼得“嘶”了一聲。

“疼嗎?”

女人擡眸看了你一眼,手上的動作又放輕了幾分。

她一邊細心地給你上藥,一邊呼了呼氣。

你的心裏終于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溫暖。

打那以後,你時不時地就愛往理發廊跑。

不管有事沒事,只要在你不想回家的時候,你的腳步都會不由自主地帶你走向這裏。

你會把自己攢了很久的零花錢換成幾顆甜甜的糖,除了留一顆給家裏的母親外,其餘的通通被你送給了理發廊的姐姐。

“筱蝶姐,那丫頭又來了。”

阿悠姐姐的這句話似乎已經成了你每一段快樂時光的開場白。

因為你所有的喜悅都會與她分享:

“筱蝶姐姐,我這次又拿了我們班的第一名!”

在你生日那天,她還給你準備了一份驚喜禮物。

你笑得很開心:“哇,是新鞋!太舒服了,謝謝筱蝶姐姐!”

你們之間的關系日益親密起來。

每次她一高興就會心血來潮,說要親自給你剪個發。

伴着“咔嚓咔嚓”聲的響起,一縷一縷發絲掉在地上。

她滿意地看了看鏡子:“剪好了。”

“噗,筱蝶姐姐不是開發廊的嗎?”你看着鏡子裏狗啃似的劉海,忍俊不禁,“筱蝶姐姐,你這手藝不太行啊!”

她佯裝生氣的樣子擱下手裏的剪刀,瞪了你一眼:“又沒收你錢,挑什麽挑!”

每每這個時候,她就會露出一副憧憬的表情:

“我要真是個理發師就好了。”

可惜那時你還太小,不懂筱蝶姐姐話中的深意。

只知道每一次你取得了好成績,她都會笑着給你表揚,并鼓勵你一定一定要堅持念書。

她希望你不要像她一樣。

她希望你活得光鮮亮麗。

就像,她右臂上的那只黑色蝴蝶一樣,展翅高飛。

除此,你所有的悲傷和苦楚也會傾訴給她:

“筱蝶姐姐,我媽媽她難産大出血……我沒有媽媽了……”

“別怕,姐姐在這……”

她把你緊緊抱在懷裏,任由你在她的肩頭哭泣。

“書還是要繼續念的。他不讓你念,姐姐給你錢,你繼續念。”

……

這天,又是一個雨夜。

理發廊裏照常亮起了桃紅色的燈光。

阿悠化上了美美的妝,換上了漂亮的衣服,一如既往地站在發廊門口招攬生意。

筱蝶也對着鏡子在描眉,她透過鏡中看向你,語氣裏似乎不帶絲毫感情:“丫頭,你該走了。”

你卻把祈求的眼神丢給她:“筱蝶姐姐,我能再待晚一點嗎?就晚一點點……”

這麽大的雨,只有等那個男人睡着了,你才敢回去。

你聽見她似有若無地嘆了口氣。

好在她沒再說什麽,只是在描完眉後又拿出了一支口紅,開始塗抹自己的唇瓣。

她塗得很慢,很慢。

可最終還是塗完了。

筱蝶站起身,轉過來盯着你,語氣不可抗拒:“你必須走了。”

她終于還是狠下心趕你離開了。

你忍着心中的難過,迅速站起身:“對不起,今天給筱蝶姐姐添麻煩了。”

可就在你步履匆匆往發廊門口走去的時候,你卻聽見門口的阿悠姐姐突然高喊了一聲:

“王哥等一下,筱蝶姐還在裏邊化妝呢,不如等她準備好——”

“等個屁!老子的小蝴蝶呢?”

一個醉醺醺的男人闖了進來,他手裏拎着一只空酒瓶,正好迎面跟你撞上。

你被吓了一跳。

你想繞開他而過,可那男人卻偏偏擋在你跟前,吐出的酒氣熏得你頭疼。

他朝你吹了一聲口哨:“喲,這小娘們兒看起來有點眼生。”

“哎呦,這不是人家心心念念的王哥嘛~”

筱蝶一把拉開了你,随即挽上了男人的胳膊往自己身邊帶,聲音也立刻變得嬌俏起來。

“王哥怎麽才來呀~人家可等你好久了呢~”

那醉醺醺的男人卻伸手指着神色慌張的你:“嗝,這小娘們兒是你們這裏新來的?”

“王哥~”筱蝶不動聲色地移了下位置,恰好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了男人看你的視線,“王哥怎麽吃着碗裏的還看着鍋裏的呀~筱蝶都等你好久了呢~”

門口的阿悠趁機貼牆溜了進來,她眼疾手快地拉着你出了發廊。

阿悠姐姐難得收起了往日的一副笑臉,往你手裏塞了一把傘,推了你一把,又低聲呵斥了你一聲:“趕緊走!”

結果那醉醺醺的男人卻不依不饒地從發廊裏跟了出來,他一把掀開了攔着自己的筱蝶和阿悠,兩三步就追上了你:

“你個小娘們兒跑什麽跑?”

“誰都別攔着老子!”

“老子今晚就點你!”

你手裏的傘掉在了地上。

那男人的手勁大得驚人,他一個勁兒的把你往回拽,你都快被他吓哭了。

“王哥!筱蝶在這兒呢!”女人直接沖進雨裏,拖住了男人,“王哥!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滾!你個臭娘們,老子玩膩了!”

那男人用力一推,女人一個沒站穩摔在了地上。

她趁機死死地抱住男人的腿,向你大喊:“跑!快跑!”

“臭娘們還敢攔着老子!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你再也顧不上其他,轉身就在雨幕裏狂奔起來。

身後的理發廊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但那一陣陣罵人的粗犷男聲卻響徹整條小巷。

最後,你聽見“嘭”的一聲。

像是什麽東西碎了一樣。

緊接着就是一道女聲的尖叫。

你還是沒有停下奔跑的腳步。

滿臉都是水。

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

一轉眼,這件事,已經過去五年了。

你再次來到這條小巷子的時候,這裏所有的鋪子都換了新。

唯有一家理發廊沒租出去,也沒人敢租。

因為那門口還留着當年的封條。

是的,那只黑色的蝴蝶,永遠停留在了五年前的那個雨夜裏。

這五年來你無時無刻不在後悔。

後悔當年的自己沒有調轉腳步。

你推開了理發廊老舊的破門,裏面卻幹淨得沒有一絲灰塵。

對此,你并未感到絲毫詭異。

你坐在當年的那把椅子上,緩緩閉上了眼,開始自言自語:

“筱蝶姐姐,我回來了。”

“我聽你的話,考上了大學。”

“我終于有能力離開這條巷子了。”

“……”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忽然響起了“咔嚓咔嚓”的聲音。

你睜開眼,看着鏡中的自己,含淚笑了:

“筱蝶姐姐,你的手藝還是沒有任何長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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