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讨論
聯盟目前披露出來的職業選手的薪資待遇裏，最高的是韓文清的三年三千萬。
但從實際上來說，可能還是方适璇的收入水平最高。
她在百花戰隊固定的薪資待遇和韓文清差不了多少，在宣傳方面的代言收入放眼全聯盟更是數一數二，更別提她在百花還有些許股份了。
方适璇把這些都攤開來說了，她從孫哲平答應來興欣看看的時候就已經考慮起了很多事了，就比如說薪資待遇，比如說選手空間。
興欣不可能負擔得起這些薪資待遇，哪怕當時她甚至不知道葉修現在就在個網吧待着。
任哪家想要得到百花這三巨頭，都需要大出血。
綜合興欣現在的情況來看，方适璇提出的想法，就是她可以不要薪資待遇，但是會拿這部分作為入股的條件，如果不可以的話，她想作為興欣投資人。
自掏腰包也要搞事的決心，屬實震撼到了陳果。
陳果也是方适璇的粉，聽着方适璇把方方面面掰開來說，條條羅列，正反兩面，思路清晰，不知怎麽就有些心疼。
她也問過葉修，為什麽百花始終能與冠軍失之交臂。
——因為對手更強，因為隊友更沒有那顆心。
方适璇其實自己也清楚這些原因，或者說過于清楚了。
在第七賽季第三次問鼎冠軍折戟之後，在痛苦掙紮複盤思考的日日夜夜裏，她無數次的找到了問題的答案。
從初代百花成員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退役離開百花後，與新生代成員的磨合，老一代悲哀又可笑的自持，新老成員特別是牧師之間的水平和配合差距，百花俱樂部走上商業化之後的微妙轉變，管理層隐而未現的巨大隐患……
這些外界無法知曉的暗流湧動，表現在結果上，就是除了三巨頭和個別隊員以外，百花缺少最後關頭仍然孤注一擲的氣勢。
他們跟着張佳樂和方适璇孤注一擲的拼搏，卻在決賽時候猶疑退卻。
為什麽非要冠軍呢，亞軍不也挺好的嗎？
榮耀的冠軍只有那麽一個，其餘的難道就不是好的結局嗎？
冠軍是被剩下的張佳樂和方适璇的心病，卻不是新生代的心病。
而這種近乎病态的執着，反應在兩人身上，是會讓新生代舉棋不定的瘋狂，兼之隊伍裏存在卻一直被人有意無意忽視的微妙的新老割據情形，讓這個問題更加的複雜起來。
直到第七賽季，百花再一次折戟決賽，一直以來的老搭檔張佳樂含恨退役之後，方适璇終于“清醒”了些許。
然後她對着百花，深深的自省過後，沉默的選擇了另一條道路。
剝離孫哲平、張佳樂對百花的影響，剝離她自己對百花的影響。
哪怕代價是第八賽季她被捕風捉影的言論影響下被各方粉絲罵的狗血淋頭，直到出現那件轟動榮耀、聯盟八年以來的最大負面事故。
不過拜那起事故所賜，方适璇的剝離計劃進行的更加順利了，某種程度上也不知道讓她該做什麽反應。
陳果自然不可能知道方适璇的想法，可她還是想起了第八賽季的那起事故。
過激粉絲，襲擊選手。
彼時第八賽季才開始幾個月，除了對葉秋狀态下滑的讨論外榮耀圈還算和睦，直到被那麽一柄水果刀，挑破暗流。
短短的幾個字概括不出當時榮耀圈內外被引起的軒然大波，也是從那時候起，選手和粉絲的距離變遠，逐漸成為了各方讨論的政治正确。
百花粉絲的忠誠度一向被其他戰隊羨慕，可這種極高的忠誠度，也是一種雙刃劍。
也是從那時起，他們能看到的方适璇，能看到的百花對繁花血景、對張佳樂的偏執，成了逐漸遠去的餘音。
陳果有些難受，她會為了崇拜的葉修和蘇沐橙在嘉世的遭遇而憤憤不平，也會為了靈光一現的猜測而憂傷她喜愛的小方神。
陳果一直是個很感性的人，她的心真誠無比，那種真誠，是能融化人心的溫度。
“我現在說實話也無法保證什麽，職業圈的收入水平我也大致有所了解。目前的興欣只是全憑愛好而聚集在一起的……”陳果有些難受，卻也更多的是不忍，她以自己的身份向他們做保證。
“我知道像職業圈普遍的三年一簽有點不太适合，現在的興欣也無法提供，但我可以把這些寫進合同裏……”
“如果小方神你想要入股興欣的話也可以，或者……”
興欣目前資金上的困境是實實在在的，陳果絲毫不避諱，坦然又難受。
她投入了全部身家，為了支持喜歡的職業選手們重返賽場，這魄力人間少有，但客觀情況也如此人間真實。
方适璇從來到興欣之後，其實就在觀察這個興欣老板。
看着陳果臉上不斷變換，卻讓她能一眼看透的表情，估摸着她內心的尋思。
方适璇沒有停止她或許有些傷人的行為，而是更加堅定的，更加直白的闡述她的目标帶來的優劣。
要是早點遇到，就好了。
是，這時候或許賣賣慘，抖抖在百花的隐憂，從興欣的老板娘、從興欣這群人的性格來看，她無疑會得到讓步，無疑會離自己的目标更進一步。
可這樣是不對的。
坑心黑手辣的人時候，方适璇不會心慈手軟，但遇到這樣懷揣着一腔熱忱的粉絲，這樣心裏全是選手的粉絲，她多少有些抗拒那些陰暗的心思。
她不想利用別人的好意別人的良心。
如果必須去達到目的，方适璇希望這些事情都是雙方都能清楚利害的情況下達成的，希望她做的都是堂堂正正的。
葉修也好，魏琛也好，孫哲平也好，張佳樂也好。
被方适璇針對的和被她所維護的，在這樣的問題面前通通陷入了沉思，然後緊跟而來的是各樣的讨論。
葉修沒有試圖歪話題插科打诨，方适璇提出的問題就是他們能不能加入或者怎麽樣加入的根本，這是老千的心病。
他有時也在想，這個新生的、他一手建立的新的戰隊，是否會步上許許多多戰隊的老路。
他相信老板娘，相信這個默默為他們付出了一切的人。
但同樣，就不能去忽視方适璇所擔憂所惴惴不安的問題。
魏琛沒有試圖像往常一樣開玩笑，他恍惚間想起了當年的自己，當年的老隊友，當年的老熟人。
再無音訊的大大有之。
就連他自己，在葉修抛出來橄榄枝之前，不也是在網游裏混沌度日嗎？
老千想的東西，魏琛知道是什麽意思。
他知道眼下的話題，對他們對興欣的穩定性和未來發展方向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們能為選手們做什麽，他們在給興欣定什麽，他們在給未來留什麽。
老板娘是很好的人，但是不應該指望所有的未來進入興欣的都會再這樣義氣的相信她而分文不取。
先前小手冰涼提出協議的時候，他就有所不喜，但魏琛也清楚，像小手冰涼那樣考慮的清清楚楚的，才是最正确的。
而眼下方适璇想要興欣未來提供更多的在選手方面權益的保證，相應的是管理層的退步，在日後鬧不好更會出現問題。
可想想嘉世怎麽對老葉的，想想第八賽季那起事故，想想自己這幾年在網游裏的浮沉，想想至今了無音訊的老朋友們。
魏琛嘆了一口氣。
也或許是這樣都退役的選手，在這些事情上才更有感觸。
許久。
剩餘的飯菜已經涼透了，熱烈的迎客轉換成更加沉郁的思維交織。
這一天，孫哲平、張佳樂、方适璇正式加入興欣，以挑戰賽為期，挑戰賽結束正式簽署選手合同。
這一天，方适璇成為興欣未來的股東兼投資人。
他們本來想以賬號卡入股興欣，但在方适璇的拼命暗示下選擇等一等。
老魏選的酒樓不算遠，飯後一群人壓馬路走回去，權當做了消食散步。
明明沒有喝酒，方适璇的臉頰滿是緋紅，甚至于張佳樂回去的路上都一直攙扶着她，不是怕她“酒醉”，是怕她興奮過度而不注意其他事。
張佳樂助力着她往回走，小心翼翼的控制自己別不經意壓迫到方适璇的手。
方适璇稍稍靠在他身上，她的眼睛亮亮的，眼眶微紅，眼角的些許晶瑩，分不清是興奮還是哀傷。
“我很高興。”
“嗯。”
“有時候也在想，如果遇到老板娘這樣的人早點就好了。”
“嗯。”
“興欣人都不錯，就是其他方面差了點，回去就可以開始扒拉了。”
“嗯。你也省省心，好好注意點自己。”
“噗。”
“我想回百花一趟了。”
“你想好就好，我陪你一起吧。”
……
輕悄的對話消失在夏日傍晚的暖風裏，刻意放慢了速度走在旁邊的孫哲平瞥了眼兩個老搭檔，看不下去的搖了搖頭，甚至恨鐵不成鋼的啧的一聲，眼裏卻是一片柔軟。
挺好的。
無論是他們，還是興欣。
都挺好的。
